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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潭他……難不成……鎮南王……” 我別過頭去,細微的神色變化卻還是被他敏銳地捕捉到眼底,當即駭得險些沒能站穩;見我并沒有出言去糾正他的話,淚水便大滴大滴地涌了出來。 他猛然朝我撲過來,舉止間已全然失了態,沙啞著嗓子攥緊我的手臂,哀求道:“晟鳴兄,你不是昨日才說過即便起潭是個理應被肅清的逆賊,也定能護得他周全不是嗎?你是太子,只要你現下去跟皇上求個情,起潭就一定不會有事的……求求你……” 他的眼淚越流越多,下一刻竟撩起衣擺,直挺挺地在我面前跪了下來,抱著我的雙膝顫聲道: “求求你晟鳴兄……若是起潭當真有個什么萬一,我……我……” …… 我看著眼前渾渾噩噩的崇少,心下有著說不出的苦澀。 從小到大,別說向什么人下跪,我還是頭一回看見自家賢弟的眼淚。 可我又能如何?事已至此,即便我當真是太子,也根本無力回天了。 想到罪魁禍首此時還在一旁幸災樂禍地看著他,我忽然有些隱隱的內疚,伸出手想把他攙扶起來,卻一不留神露出了腕上烏沉沉的鎖鏈。 我趕忙收回手,而崇少一愣,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一個傳訊太監打扮的宦官領著兩個武官驀地破了門,徑直從背后將他架起來,與我相同的鐐銬便同樣落在了他的手腳上。 蕭濃情已經冷眼旁觀了頗久,此時才從倚靠著的廊柱邊直起身來,從傳訊太監手中接過那道諭旨淡淡地掃了一眼,道: “左都御史崇徵曾與鎮南王親信逆臣、恭寧伯裴東赫交情甚篤,現下已被革職,府邸亦被封鎖待查;其子崇睿更與恭寧伯之子裴子淮私通,其心有異,證據確鑿,皇上下令將于七日后交由三司會審,徹理此案?!?/br> …… 眼看淚痕未干的崇少就這么滿頭霧水地被推了下去,望著我似是還想說些什么,上一刻還在喧囂侯府歸于寂靜,我猛地回過頭去,沉重的鐐銬在空中呤叮作響,緊緊地抓住了某人的雙肩。 “蕭濃情,你這又是什么意思?”我仿佛聽得見自己磨牙的聲音,雙眼也猩紅異常,再沒了以往對他的溫柔,“無論崇徵是否與鎮南王一案有牽連,你明知道崇睿是無辜的!” 蕭濃情面無表情地由著我厲聲責問,深不見底的碧眸隱約氤氳過一道嫉恨般的暗光,冷聲道:“是么?看來晟鳴果然還是關心崇睿這個好兄弟,更勝我這個枕邊人?!?/br> 我看著他,也冷笑道:“不錯,我是更關心崇睿,可你呢?在你蕭濃情心里何止復仇更勝過裴晟鳴,連權欲都比我的自由重要得多?!?/br> 說罷退后一步撞在寢臥門口的雕花漆木上,見他的雙眸已被廊間垂下的藤蘿暗影遮去了幾分,喉結滾動著低下頭來,慢慢道: “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蕭濃情?!?/br> “……” 見兩人間的氣氛已是再度劍拔弩張起來,蕭濃情遲疑了一下,便向前一步,仿佛聽不出我這話里的弦外之意,仍是像往常哄我那般從容地鉆進我的懷里,圈住我的腰身湊上來,輕吻了吻我的臉頰,含糊道: “怎么會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呢?只要晟鳴還喜歡我,愿意留在我身邊,便是十全十美了?!?/br> “不要說得你好像真愛本侯一樣!” 我掙開他的束縛,拖著鎖鏈擦了擦被他親到的臉頰,終是道: “我問你,你是不是早在北廊湖那日之前便打定了主意要獻身于我,利用我來便宜自己的行事,因此早就知道我當初挑你是為戲弄,也早就知曉我會先將自己搭進來?自始至終,都不過是在看極樂侯這個傻子的笑話?” 蕭濃情微微擰眉,顯然未曾料到我居然會如此發問,卻也似乎知曉在我面前繼續扯謊是決計不可行的事,纖長的睫毛便緩緩垂下來,許久才道: “是。我早前便知曉要在這京中盡快立足,須得付出些什么代價;在我隨著爹回京之前,也從未見過極樂侯這般胸無城府的天真之輩,正因如此,我……” “夠了?!?/br> 我打斷他的話,只覺得自己實在疲憊不已?!半S你的便吧?,F下要甩了我這個已沒了極樂侯封銜的階下囚也罷,日后將我娶進蕭府做一個禁臠也罷,這輩子不慎著了你的道,是我應受的。只是……” 我側過頭去,咬牙道: “只是,我不再信你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手榴彈:Arisugawa x1 感謝地雷:瓜子不上火 x2 第44章 自此我再也沒理會過蕭濃情。 世間無人知曉原本富麗堂皇的極樂侯府何故在一夜之間變得蕭條起來,那晚京中的異動尚且還被皇上壓著,似乎還沒有將此事公諸于世的打算,更是保全了那已是在云南元氣大傷的皇兄的面子。 而皇上不再裝病,朝中那些個原本還在惴惴不安的老臣也終是放下心來,無人在意我這個失寵的極樂侯是死是活。 被軟禁的待遇自是與那些個還在獄中等待審判的囚徒不同,除了腕上沉重的鎖鏈限制了我的活動范圍,只能百無聊賴地在尚且還算寬闊的寢臥中走一走,其余與我當初被禁足時的悠閑日子也不差許多。若想看些話兒書解悶,便有人成摞地為我買來京中正紅火的小說;若嘴饞了想喝酒,也有人馬不停蹄地去各處酒樓為我搜尋上好的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