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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向蕭濃情,想要開口去問他,卻見他又給自己倒了杯涼茶慢悠悠地飲下,順手將垂在面頰邊的長發撩到耳后,面色看不出絲毫的異常,仿佛那驚心動魄到足以改變我極樂侯命運的一晚,在他看來不過是飲了杯閑茶那般不足掛齒。 于是我終也泄下氣來,拖著長長的鎖鏈倒回床榻間,眼見他又爬上床來窩進我的懷里,沒好氣道:“那你日后究竟是如何打算?如今裴家已敗,我極樂侯亦成了遺臭萬年的逆臣賊子,不被砍頭倒罷,難道還要把我銬在這侯府一輩子不成?” “這自然是決計不可能的?!笔挐馇閼醒笱蟮乇蟻?,伸出手來摸了摸我的鐐銬,柔聲安慰道,“暫且先忍一忍,等過了這幾日我把余下的瑣事理完,就會派一親信御醫前來助你假死脫身,往后世上再無極樂侯裴晟鳴;而我年后將會娶妻過門,從此便再無人來擾我二人清夢了?!?/br> 我愣了一下,不確定般擰眉看他道:“你打算教我……秘密地嫁到你蕭府上去?” “不錯?!笔挐馇檎A苏Q?,見我倏然黑沉下臉色,便又往我懷里偎得更緊了些,乞憐般低聲道,“……晟鳴,我以后真的只有你一個了?!?/br> …… 事到如今我才不得不承認,非但蕭濃情從未真正地懂過我,我也從未深刻地了解過他。 許是因他身世離奇,生來便是個自私之人,只想將觸手可及的一切都牢牢掌控;功成名就與兒女情長他哪個都不想放棄,寧愿污了我在世間的名聲,從此只得他一人庇護。 他當初確乎說得不假,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招惹上這種可怕之人。 “……不可能?!蔽移届o地看著他道,“我可不愿做那池魚籠鳥。被圈禁在蕭府做一輩子你蕭濃情的禁臠,還不若就此被皇上砍頭,到地府去做個自由自在的獨行俠罷了?!?/br> 蕭濃情原本還愜意地靠在我的胸口,聞言卻僵了一下,蹙著一雙清眉朝我看來,顯然被我這番荒唐話震住了;卻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便被門外一陣突如其來的聒噪動靜所打斷。 他下了床整理好衣襟,打開門朝庭院中走去,我便看到有皇上派來看守這里的近衛從屋檐上躍下,單膝跪在他面前似是稟報了些什么;蕭濃情眸光一凜,抬手示意他退下,自己則匆忙朝侯府大門走去。 下一刻我便聽到一陣短而急促的敲門聲隔著重重圍墻驟然響起,崇少的聲音也焦灼地從大門外傳了過來: “晟鳴兄!晟鳴兄你在家嗎!起潭他出事了??!” “……” 昨晚悄無聲息發生的一切已在皇上的授意下被全部壓下,沒有走漏什么風聲,因而并沒有被太多人知曉,當然也包括彼時正在御史府上酣睡的崇少。 他不明白徐靜楓為何好端端的被下了獄,也不知道我此時實是被軟禁在了自家侯府,所以急匆匆地跑來尋我,理所當然地被蕭濃情擋在了門外。 崇少正急著往侯府里沖,卻不想被為他開門的蕭濃情攔住了去路,情急之下也沒有察覺到眼前人的異常,問道:“蕭兄,晟鳴兄呢?” 見蕭濃情不言,崇少愣了一下,終于遲鈍地察覺到了我侯府鴉雀無聲的異狀,想要邁進來的步伐便堪堪收了回去。腕上的鐐銬尚且留有些供我活動的余地,我拖著沉重的鎖鏈走出房門,隔著庭院中略顯蕭瑟的景色看他,有些頭疼地揉了揉額角。 蕭濃情不動聲色地擋住我看向崇少的視線,揚了揚眉只是道: “晟鳴現下有些不方便,御史公子若是有事,不妨告知蕭某代為傳達?!?/br> 崇少點點頭,又搖搖頭,仍是急切道:“抱歉蕭兄,我確有急事要找晟鳴兄商議,還請見諒?!?/br> 說罷繞過他便要進府來尋我。蕭濃情面色一沉,側身抓住他的肩膀,卻被他輕易卸了開來;還未待我看清這兩人的身形,他們竟忽然動作敏捷地一來一往,在這落滿秋葉的庭院中打了起來。 蕭濃情自小武藝不凡,這我是知道的;崇少雖沒有他那般天賦異稟,卻也勤能補拙,多年來從未似我這般松懈過習武,畢竟也是險些便能拿下武狀元的人,幾個回合下來竟也沒有落下風,蕭濃情也漸漸蹙了眉。 眼看這兩人打得難舍難分,分明已是大動肝火的模樣,我將沉重的鐐銬藏在身后,遠遠地咳嗽了一聲。 崇少這才恍然回過神,忙拋下紅了眼的蕭濃情朝我奔了過來。 因怕他靠得太近會被窺出端倪,我適時地伸出手來示意他停下,背著手仍是擺出平日里的架勢來。眼下我心思正亂,也無暇與他解釋,正猶豫著該用什么借口將他打發走,卻見他又上前一步,顧不得還有蕭濃情這個外人在場,當即道: “晟鳴兄,起潭昨晚不知何故被押到了刑部大牢,聽張閣老道是極有可能不日便要行刑問斬,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皇上怎可能會無緣無故治罪他的通政卿?” 蕭濃情聞言冷笑了一下。我看著已是紅了眼眶不知所措的崇少,話未出口,卻是先深深地嘆了口氣。 “崇睿,你回去吧?!蔽蚁胍尺^身去不看他,卻又想起自己腕上還遮遮掩掩的鎖鏈,只得避開他憂慮的視線,低聲道,“說來慚愧,愚兄也著實再無更多余力去保你的情郎了?!?/br> 崇少似乎本還在期待我的安慰,聞言怔了怔,一陣沉默后,也終是陷入了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