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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阮仰起頭,安知接著道:“年公子是聰明人,想來他心中不會沒有對策,或許是不便于宣之于口,又或許是有其他的什么原因,他才在走之前對我們講那樣的話。你不要太悲觀,天無絕人之路,何況善惡終有報,他又是個那么好的人?!?/br> 阮阮目中輕輕一閃,伏下身去,小聲地:“喵?!?/br> 儔侶遞過去一條布巾,叫安知幫阮阮拭好打濕的毛,阮阮似是十分疲倦,伏下身一會兒便睡著了。儔侶看的十分心酸,問安知道:“你當真確信年公子會沒事?” 安知見阮阮已經睡熟,輕輕將它抱在枕邊,遺憾地搖頭道:“我不確定?!?/br> “那你……” “我說句不太吉利的。萬一年公子出了什么事,不在了。不問姜公子和阮阮有多傷心多難過多悲痛欲絕,他們都還活著?!?/br> 安知坐在儔侶身邊,轉眼去望他,目光中凝練著一種歷經過世間萬種風塵煙火的成熟和明達。他道:“我雖算不上上神,但這人間的煙雨我也是飄搖了百年。我見過新婚女子年少守寡,亦見過風雨同舟多年的夫妻最終死別。這是每個凡人都躲不過的,縱使年卻升與姜冬沉修為甚高,靈力磅礴。修仙之人,不成仙,便為人?!?/br> 儔侶聽得如雷貫耳,良久,才輕聲問道:“生離死別對嗎?” “嗯?!?/br> 儔侶轉過臉:“……那我們也?” 安知撫慰地一笑,探過身去吻吻他的側臉,溫聲道:“不會,你是妖,如今我也是?!?/br> 儔侶這才放下心,安知拍拍他的手,微一苦笑道:“何況我們無親無故,沒有太多的顧慮。年卻升不一樣,若他是天涯游子,孤身一人,無家,無良人。憑他的靈力,大可以叛經離道百般轉圜,算盡萬種天機也可得以生存??墒撬荒??!?/br> “是為了姜冬沉?” “是為了姜冬沉?!?/br> 儔侶畢竟涉世未深,只聽得出其中有義,但這人世間的羈絆和牽連,他并不太懂,于是問道:“為何?憑他的本事,他若是要生,帶著姜冬沉又怎會沒有辦法?可為何他不這樣選,還要留下姜冬沉獨自寧愿去赴死?” 安知握住他的手,十分耐心地解釋道:“他生,年家無處泄意愿未竟之恨,便要另想它法,再致他死。年卻升心知如此,若他執意避死,這火最終要引到姜冬沉身上。姜冬沉有父有母,亦有兄長姊妹。這些牽絆,觸及到任何一個都會讓年卻升無計可施。姜冬沉是他的軟肋,那姜冬沉的軟肋,也就一并加到年卻升身上。若要姜冬沉一輩子不得安寧,年卻升心中不愿,所以他要獨自受難,護姜冬沉一世周全?!?/br> “那怎么能一樣?”儔侶突然叫道,“這不和當年我們的境遇很像?阿知,我心知你是為了我好,所以你獨自去面對那位仙神。我等你那幾年,我果真就好受嗎?簡直生不如死!是,你答應我你要回來,讓我守著這個不定的歸期等啊等,在我被怨靈上身的那一年,我們屋子里連你的氣味都不見了!你的衣服,你的劍,你的被子,你的一切,所有你陪過我的痕跡……都在慢慢消失,杳無音信……可我出不去,我找不到你。我果真就好好活著沒讓你失望了?你只知護我的身,卻不知護我的心。當年是我,如今是姜冬沉。讓我自己選,我寧愿顛沛流離潦倒一生,甚至我寧愿當時就和你一起死在這里。我也不愿守這空山,守一輩子!” 安知的身體忽然晃了一下,這一段爆發似的傾訴讓安知一時間坐不太穩。他手撐了一下床,一時說不出話來。儔侶面上的眼淚不知何時滑了下來,他正對著安知的眼,無比認真地說道:“無論發生什么事,我們大可以一起面對。你剛才說過天無絕人之路,我信。那我們為什么非要分開,不能兩個人一起同生共死?你明明知道,就算是死,我能陪在你身邊,也毫無怨言?!?/br> 安知忽然笑了一下,笑得心疼又內疚,咬了咬唇柔聲道:“你從未對我說過這些,是憋了很久?” 一股酸勁驟然沖上鼻端,酸得儔侶又想落下淚來,被儔侶生生忍住,抹了抹臉:“嗯?!?/br> 安知笑著嘆了口氣,撫著儔侶的后腦將他抱在懷里,溫聲道:“小妖精。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是當年,我們面對的是神,不是一介蒼生。因此,不是你執意和我一起就能解決問題的。當年我以為他們會先關我去天牢,只要看守一松,我立刻廢了神身下凡找你。不過我沒料到他們會一上來就用忘情鞭?!?/br> 儔侶靜靜聽著,這封塵已久的難過再一次破繭活了過來。安知輕輕拍著他的背,安慰道:“但我對你執念夠深,這執念讓我不會全然忘記你,于是我還是下來了。這些年我們確實經歷過千辛萬苦,但是翻山越嶺,我們還是在一起呢,對不對?” 儔侶微一點頭,伸手摟住安知的脖子,小聲道:“那幾年我時常怨你……我……我與姜冬沉不同,他有一個十分圓滿的家庭,那個家庭同樣能給他安慰,讓他不至于太過痛苦??墒俏摇易詮幕癁槿诵紊磉吘椭挥心阋粋€人…我穿衣束發,日常起居,以及射箭用靈,全是你教的。除了你,我心里沒有任何人。但是你那一走……我……” 安知溫聲細語,貼著他的耳朵道:“我心里明白,那年終是我的不對。明明執意要跨過妖與神的界線去喜歡你,卻始終沒有想好萬全之策。我想要讓你好好生活,卻不知離了我你從未有過真正的快活。小妖精,原諒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