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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說了你給朕閉嘴!來人!來人!” 祝鶴鳴叫囂噴薄著怒氣,當下就要喊人,不湊巧,太監領著內閣和兵部官員匆匆前來送上急報:“陛、陛下!豫州的匪軍數日之前已過了黃河,短短幾日之內連下數城,現已逼近了下幽城!” “你們說什么?!”祝鶴鳴瞠目欲裂,激動之下捂著心口轟然倒下,大殿里瞬間亂成一團。 祝雁停用力握緊拳頭,待到祝鶴鳴被眾人七手八腳地抬進內殿,才渾渾噩噩地走出去,駐足在大殿前的石階上,恍然閉起雙眼。 戍北軍退了,豫州的匪軍又來了,所謂受命于天,當真是一場徹頭徹尾的笑話。 黃日將落、大廈將傾,這一日竟來得這般快。 深夜,祝雁停在書房的燭火下靜心練字,阿清進來稟報外頭打探來的消息:“陛下已經醒了,但朝中無一人愿再去下幽城,都在互相推諉,陛下無法,只得下令兩京大營的兵馬盡數收攏至城中,關閉所有城門。聽聞陛下的意思,……還是要派王爺您前去下幽城,圣旨應當很快就會送來王府?!?/br> 慘淡燭火映著祝雁停的黑沉雙眼,平靜無一絲波瀾:“我去有何用?他這回一兵一卒都不給我了,我去了能做什么,更何況,……這個世上也再無第二個蕭莨了?!?/br> “那王爺您是要抗旨嗎?” 祝雁停的神色微滯,皺眉問道:“豫州的匪軍,有多少人?” “據說有近八萬人,他們趁著天寒地凍黃河結冰,朝廷的注意力又都在戍北軍身上時,偷偷摸摸過了黃河,戍北軍這一來一去并未動過冀州的一草一木,但在回撤之時將所過冀州所有城池的兵器火器都搬空了,他們一走,豫州的匪軍打來,如入無人之地,短短數日,便已快到下幽城下?!?/br> “……這些賊寇竟然在這么短短幾個月的時間里,就聚集了這么多人,”祝雁停的面色惶然,低聲喃喃,“戍北軍應當早就收到消息,知道他們過了黃河,蕭莨是故意的?!?/br> 他自己擒不了王,哪怕把機會讓給那些烏合之眾,也定要逼他們上絕路。 陡然間想到什么,祝雁停心神一沉,又問:“兩京大營現下有動靜么?” “都還未有?!?/br> 如今京中只有五萬不到的兵馬,兩京大營各兩萬人,京衛軍和皇宮禁衛軍加起來不到萬人,若是這些人齊心,要守住圣京城并非難事,但…… 京北大營的總兵是個不管事的,手下副總兵和幾個參將各自為政,各有各的心思,京南大營的總兵其實根本不忿祝鶴鳴稱帝,一直是祝鶴鳴的眼中釘,只不過他在南營根基太深,祝鶴鳴還未來得及找著機會動他,眼下這情況,怕也指望不上。 祝雁停思來想去,都覺得這圣京城當真危在旦夕,看不到半點希望了。 沉默半晌,祝雁停幽幽一嘆,疲憊道:“阿清,你去庫房拿些銀子,將王府中的下人都遣散吧,你也走吧,能去哪去哪,逃得越遠越好?!?/br> 阿清一愣,哽咽出聲:“那王爺您呢?您不逃么?” “珩兒這個時候應當已經到西北了,回到他父親身邊了吧,那便好,”祝雁停說罷搖了搖頭,“我早說過,我沒別的路了,去哪里最后都是死,與其偷逃出去茍且偷生,擔驚受怕著過了今天沒明天,還不如留在京中,至少死得體面些,而且……” 他說著一頓,眸色黯下:“有一件事,我得進宮去與他確認?!?/br> 西北。 翻過山頭,便要進入秦州地界,暮色已沉,蕭莨下令扎營。 蕭榮風風火火地沖進帳中來,激動得聲音都在打顫:“二哥,珩兒回來了!” 蕭莨猛地站起身,快步出了營帳。 消息通過飛鴿傳來,珩兒被人送至了軍營十里之外,蕭莨快馬趕到時,小孩正一個人坐在樹下的大石上發呆,見到蕭莨策馬出現,他倏地站起來,放聲大哭著跑過去,撲進了從馬上下來的蕭莨的懷里。 蕭莨將兒子抱起,輕拍了拍他的背:“別哭?!?/br> 珩兒哽咽著收住眼淚,可憐兮兮地望向蕭莨:“珩兒害怕,珩兒想父親?!?/br> “沒事了,別怕?!笔捿褂帜罅四笏箢i,抱著人上馬回營。 柳如許被叫來給珩兒看診,小孩有些受驚,好歹身上沒有外傷,他坐在蕭莨懷里,委委屈屈地說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他好兇,珩兒不要這樣的爹爹,珩兒害怕?!?/br> “他說送珩兒見父親,但珩兒一直看不到父親,他騙我?!?/br> “珩兒再也不要見他了,他是騙子,是壞人?!?/br> 小孩說得顛三倒四,蕭莨輕撫著他的后背,眼中盡是晦暗。 柳如許沉默不言地聽著,抬眼望向蕭莨,無聲一嘆。 蕭莨的身上,已再看不到半點昔日的斯文溫潤,即便是在孩子面前,也是極力忍耐才將周身的戾氣壓下,將他變成這般模樣的,不是鮮血浸染的殺戮,是那個人,是他懷中孩子的另一個親生父親。 珩兒很快窩在蕭莨懷中睡著了,蕭莨幫他脫了外衫蓋上被褥,取下他還掛在脖子上的金鎖,連同他一直握在手里的撥浪鼓,丟去一旁,吩咐人:“都拿去扔了吧?!?/br> 柳如許收拾了藥箱正準備離去,聞言頓住腳步,猶豫了一下,走上前去將東西拾起,勸他道:“郁之,別將怨恨波及到孩子身上,珩兒自己都沒扔,你又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