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濃處薄_分節閱讀_42
當說書的,蘇欽也甘之若飴,說得越發陰陽頓挫,控制懸念。 吃飽喝足,景言滿足地往椅背上一靠,毫無形象的癱軟著,手還撫摸著小肚子。梨花木做的桌子高大厚實得很,從蘇欽的角度只能看到景言把手放了下去,可猜也能猜出來他在做什么。景言吃得那么多,這會得撐得很吧,那小腹定是微微鼓起,而他撫著自己的肚子,還帶著如此滿足的笑容,就像是一個孕婦摸著他未出生的孩子……等等,我這都是在想些什么亂七八糟的! 實際上他猜錯了。 景言的小腹十分結實,上面附有一層薄薄而柔韌的肌rou,他的腸胃也十分爭氣,絕不會敗倒在區區七個餡餅三碗粥上,此時仍然平坦如初,摸上去并無曲起,也沒有給主人帶來難受的感覺。 景言摸小肚子,只是一個個人習慣,仿佛這么一摸,才有吃飽喝足的那種慵懶不想動彈的氣勢似得。 啞奴吃得比景言還要少一些,給自己留出了危急時刻還能動彈的余量。他無聲地看向蘇欽,仿佛在問他,“怎么你還沒走一樣”。 蘇欽并不在意啞奴對他的看法。他知道自己的意中人相當重視啞奴,而他和啞奴并沒有直接敵對關系,自然不能用對待敵人的那一套,反而因為這個人和自己的意中人關系十分親近,他更得注意友好才行,可別因為惹得此人生氣,倒給自己吹涼風。 蘇欽于是微微一笑,廣袖一轉,一把扇子就持到了手上,扇子一翻,扇面打開,露出他自己畫的春日圖,扇子輕輕扇動著,幅度很小,沒有帶起來風。也是,此時只是初春,拿扇子裝飾下風度就可以了,沒必要真的扇起來狂風。 景言的目光一下子被這扇子吸引住了。之前蘇欽可沒有拿出來這扇子。扇子好像是文人雅士的標配,他自己是不沾邊的,又因為夏天也不怕熱,所以連十分俗氣的蒲扇都沒有用過。 他伸出手來討要這扇子,蘇欽從善如流或者說是迫不及待地把扇子送到他手中,眼睛還不忘在景言伸出來的手上擦了一下。那手的模樣他已經有意無意看了很多次,可每次再看都會被驚艷到。那些被他拒絕了的美人兒,絕想不到蘇欽連一只手都會看到目不轉睛。 景言把扇子合上,學著蘇欽的模樣一打扇子,咦,打反了,扇面都錯了,于是又換著方向打,這次扇面很順利的平鋪起來,他卻先不看扇面,而是裝模作樣的扇起風來。他用的力氣很大,風也呼呼地來了,扇了幾下,過了過癮,景言就停止了扇風的動作,開始欣賞起這把扇子。 他不懂材質,只看外觀。黑色雕刻著金色鏤空的大骨觸之冰涼,手感滑膩,摸起來像是骨頭做的,夏天摸起來一定很舒服;小骨也不是常見的木質材料制成,倒像是玉石,色澤并不統一,帶著玉質獨有的紋路。被統一打成薄薄的方形小扇骨,同樣雕刻著紋樣,而這紋樣竟都不一樣,拉開時就能看出來這些雕刻的紋樣竟然組成了一棵蘭草的模樣。同樣是黑色的扇釘,反而是最普通的地方。 光扇骨就這樣精心了,扇面更是不凡。素白半泥金的扇面上畫著一副春日圖,細細看來畫得竟是蘇府的初春時光,而這上面畫的是意象,線條虛化而不具體,景言卻能辨認出來,這畫的不正是先前自己住的客房前面的景色么!他再仔細看,還看到了自己,那個自己只是一個很小的小點,既沒有五官也沒有四肢,可偏偏景言就是能斷定,那就是自己。 在扇面的最左邊,還有一排小詩,后面還有印章。不過景言沒有也不想學文字,所以眼神在上面一掃而過,就算是看過了。扇子看完了,景言就還給了蘇欽,并無留戀,也沒有驚嘆,這讓暗暗關注景言反映的蘇欽大失所望。 之前景言一直戴著斗篷,就算和蘇欽一起吃飯,也頂多露出下巴,這就給蘇欽的猜謎帶來了不便。若是能看到臉,相處就能根據表情來調整話語和行動,可看不到臉,還想做到這樣,光看肢體可是很困難的?,F在景言終于露出臉了,臆想多次如今畫面的蘇欽自然眼睛就全盯著景言的臉了。景言還不覺得什么,啞奴卻覺得這十分怪異,已經瞪了蘇欽好幾次,就差直接提醒了。 蘇欽從把扇子給景言時,就更認真地觀察著景言的表情。 他用的扇子是之前的存貨,已經做好,就等著他畫好再組裝制作的。昨天回去清醒后,蘇欽就從被子里爬出來,找來了扇面,很有靈感地作畫一副,還一蹴而就地題了一首小詩。他自覺無論是畫還是詩都達到了近些年來他創作的最高峰,又都是對景言的贊美,還含蓄地表達了他的仰慕,把這個給景言看時,景言怎么也不能無動于衷吧。 可沒成想,景言還真的無動于衷,眼睛在看向畫和小詩時,除了覺得新奇外,就沒有其他反應了,這讓蘇欽感到十分失落和挫敗,也不由得想,是不是景言讀出來了,為了怕直接拒絕不好,所以就當不知道? ——他大概得很久后才知道,有著謫仙氣質的景言,是名副其實的大文盲呢。別說詩了,能在畫里看出來那個小點是自己就不錯了,已經是很能體會蘇欽心意的表現了。 蘇欽快不敢看景言的臉和眼睛了,但是他仍然沒有退縮,反手又把扇子遞過去,翩然一笑,道:“這是送給你的?!?/br> 送給我的?可是這個扇子他并不需要呀?而且本身也不好玩,他就算是拿個葉子扇都能扇出來這個效果。景言十分耿直的搖了搖頭,把扇子朝蘇欽的方向又推了他。 蘇欽快要維持不了自己的笑容了,要是換到沒認識此人的時候,蘇欽是絕不會想到,會有人膽敢拒絕他送來的東西,偏偏這事就是發生了,他還連氣都生不出來。 他努力平心靜氣,想到,怪不得有一張臉就是好處多多。說實話,有這樣一張臉的人,確實有資格來拒絕他人,只是蘇欽實在不想犧牲在這個資格下。 蘇欽還是有很高傲地自尊心的。既然景言不要,他也沒有執意要給,只是劃掉了腦海中要送的其他東西的部分類型。華而不實,只能做擺飾的,通通去掉。 此刻,蘇欽把話題轉向討喜的地方:“我看到你的玩偶沒有曬好,我來給你整理整理吧?” 昨天曬在外面的填充棉花的玩偶,夜里就沒有收起來,又經受了濕氣,反而不如剛洗完時好看,棉花半干不干,位置都被洗的改變了,這里蓬那里扁的,看著就難受。景言起來就沒有注意到它們,聽到蘇欽這么說,拿起來一看,就露出了心疼的表情。 作者有話要說: 突然愛好就從處處平凡攻轉到美強攻了,果然人都是會變的——然后愛忠犬受一萬年! 第51章 邊疆要比京城冷很多。魏康裕站在初春的冷風中, 筆直如劍,紋絲不動,手中持著一把紅纓長槍。 這把長槍是他兒時揮舞慣了的那把兒童長槍的放大版,在他手中仍然是如臂驅使。此時太陽剛剛從草原盡頭升起, 天邊逐漸亮了起來, 突然,魏康裕動了, 明明并不熱烈的太陽在人眼中卻仿佛熱得晃人眼,眼前只有一片騰移轉挪的虛影, 和長槍破空時發出的呼嘯聲。一刻鐘后,人影終于站定,魏康裕氣也不喘地把槍收到手側, 重新站直。 武伯侯擊掌贊嘆:“你的槍術越來越精深了?!?/br> 魏康裕笑了笑,笑意未達眼底。他問:“父親,軍餉還未到么?” 武伯侯肅著臉點點頭。自家兒子還未成年就被他拎著來了草原上, 草原上可不是享福的地方,時不時來侵擾一番的蠻族暫且不說, 草原上的條件也很惡劣, 太陽毒辣, 氣候干燥酷熱。駐軍住在草原和蠻族交界處附近唯一的一座小城里, 小城里住的除了軍人,就是服務軍人的苦工。吃,草原上缺乏蔬菜和水果,哪怕身為將軍的兒子, 飯桌上頂多就三樣菜,玩,沒有絲毫樂子,整日里就是巡邏和苦練。 雖然武伯侯一直對兒子的武學要求的很苛刻,但是夢娘對兒子的衣食住行卻一直提供著最好的條件,兒子也是被寵到大的。之前武伯侯還擔心兒子能不能吃得了這草原上的苦,卻沒想到兒子甚至都沒有咬牙,就十分平靜地撐了下來。 武伯侯欣慰地看著魏康裕。來草原上一段時間了,魏康裕的改變也很大。原來白凈的面容,現在風吹日曬變得輪廓鮮明,沒有了白面小生的模樣;因為在這里整日吃牛羊rou,喝牛奶,肌rou增多,身體愈加硬朗結實起來;那眼神也被遼闊的草原洗練得更加堅定;個子又往上躥了一截,已經同他父親一般高了。 他和那時鮮衣怒馬的少年人相比,完全是兩個人了。 武伯侯欣賞完自己的兒子,沉吟一會,才回答這個問題:“仍未?!?/br> 魏康裕用了然的目光回應了他的父親,也不再追問,重新拿起槍,繼續cao練起來。 今日草原上也無事發生。如果不練武,魏康裕實在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些什么。如果不是魏康裕顧及到他身子骨還不如成年人壯實,阻止他練習太久,魏康裕能從早練到晚。 魏康裕揮舞長槍的時候,神色認真而嚴肅,呼嘯的槍聲顯示這架勢并不只是好看,那凝結的戰意都溢了出來。武伯侯又旁觀了一會,再一次發現單從招式上看,并沒有什么可以指點的,剩下的只能等時間打磨,便轉身離開了。 他離開后,魏康裕仍然沒有停止動作,但是在他凜然的氣勢下,卻是早就飛走的心神。一心二用對他而言從來不是難事,在激烈的運動下,他的大腦能夠運轉得更快。 本該上個月到的軍餉現在仍然沒有來,而上一次的軍餉發放,卻比慣例少了二成。在之前,這邊疆的鎮邊軍,還從來沒有軍餉遲到和軍餉被可克扣的事情發生。誰敢克扣或者拖延鎮邊軍的軍餉呢?武伯侯既是有爵位的侯爺,也是鎮邊大將軍,深受皇帝信任,在朝中素有威望,可偏偏,在武伯侯倉促間攜子回邊關后,這樣的事情卻發生了。 這是一個十分明顯的訊號。在皇帝老態愈顯,太子能力平庸的時候,武伯侯失寵了。 魏康裕能猜得到這其中的風云變幻。在這之前,家中對他的培養路線可不是如此,原本是想讓他在禁衛軍中磨練兩年,待他成年后再前往邊關,那時候他年紀正好,能力更加成熟,能壓住實力至上的軍隊老油子。只是這條規劃的路線還沒起個頭呢,就已經破滅了。 局勢越發緊張,可武伯侯從來不肯向魏康裕透露一二,只著手培養他的統率領導能力,教他如何行軍打仗,教他如何把兵書上的內容運用到實際,卻不肯告訴他朝廷上皇帝對鎮邊軍的壓制。魏康裕對此只是嗤之一笑,年輕而野心勃勃的身體里,藏著一顆對保守又無味忠誠父親嘲笑的心。 兒子的第一位英雄都是父親,可在魏康裕的童年中,武伯侯從來是缺席的,夢娘也很少對魏康裕談起父親的英雄事跡,景言的存在又占據了他的大部分心神。他確實承認自己的父親很強。但是這種承認下隱藏著卻是不服輸,而不是仰慕和敬佩。他覺得,朝堂對魏家的針對已經明朗朗地擺著了,父親又何必在他面前粉飾太平,說些什么朝堂財政出問題的假話呢? 他并不能理解父親羞于提起的話,似乎失寵于皇帝,只能證明本身的不堪。那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還存有一份理想主義情懷,雖然已經做好了一切打算,卻仍然不愿意把兒子牽扯其中。 魏康裕不知道那些。他只知道,除了剛來時還收到夢娘的信后,之后再無通信,他還知道,侯府里豢養的日行千里的奇獸,不再兩地趕路。他心里有一種沉甸甸的憂慮,對武伯侯府,對自己。但是在這份憂慮下,他還有一種必須要隱藏地亢奮感,他必須要遮掩住自己的情緒,才不會大喊—— 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