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濃處薄_分節閱讀_41
而蘇欽更喜歡這款檀香的是,這款檀香的配方是十分考究的,制作起來十分精細,失敗率很高,往往能把一間房子堆滿的原材料,只能制作出一根不長的線香。無論是配料的比例變化還是材質略有改變,都會導致制香失敗,失敗后的檀香會發出古怪嗆人的味道,本身的材料也是中正平和,不易和其他藥物產生反應,所以蘇欽不必擔心有誰在香味上動手腳。 常年被這樣的香氣熏染,蘇欽陰郁的內心仿佛也被這股香味籠罩住了。香味時??M繞在他的鼻尖,久而久之他自己都習慣了,常常意識不到這股香味的存在,只有在鼻尖充斥著令人不悅的氣味時,這股香氣才突然溜出來跑到鼻尖,沖淡那股氣味,讓他的心情瞬間好上三分。 在開闊的地方,蘇欽就很難注意到自己身上的香味??伤丝炭恐鴨∨@么近,五官靈敏的啞奴無法忽略這股味道。他之前有聞到過,可從來沒離蘇欽這么近過,檀香一下子沖過來,使他格外不適應,不由得揉了揉鼻子。 他哪里見過身上還帶著香味的男人!最常見的自然是景言,景言身上的染不上味道的,他的味道就是沒味道。他也沒有見過這樣從頭精致優雅到尾的男人。和他比起來,啞奴覺得自己和景言過得太糙了。 蘇欽這樣過不累嗎?啞奴轉念一想,人家肯定過得不累啊,這些東西都有下人準備,蘇欽只要享受就好了。頭一次,啞奴迫切地需要錢。錢是個好東西。他在武伯侯府中從來沒有這樣的感受,因為侯府的人遠沒有蘇欽這里這么會享受??墒呛脰|西總是得來不易的,啞奴就很覺得賺錢很難,他沒有文化,沒有頭腦,連照顧人都不會,做普通的小工又能有多少錢呢? 來錢快也不是沒法,殺人,搶劫,綁架,這些都可以,可啞奴不想做這些。除了食材,他不想再讓雙手沾染血腥。 這些關于人生剛剛萌芽的思考并沒有在啞奴心中持續多久,因為蘇欽那連繭子都十分好看的手動了起來。他輕輕吹掉每一件小物件上的灰塵,那從口中吹出來的風用了巧勁,哪怕是隱藏在很深縫隙里的灰塵也十分聽話的滾走了,他又掀起自己的袍子,從內搭里下擺撕掉一塊布,那內搭是棉布制作的,觸感柔軟而吸水,蘇欽用這塊價值不菲卻淪為抹布的碎布沾上水又擰干,一點一點的擦拭起來。 景言做的小物件多半都是草編織品,還有些是布料制作,填充棉花的小玩偶。草編品在棉布的擦拭下一點一點干凈起來,蘇欽的手又開始一點一點整理它們的形狀,不多會兒,這些被壓扁變形的草編品就憑借著材質的韌性恢復原樣了。 那些填充了棉花的小玩偶只有大致的形狀,圓滾滾的,多是景言從小到大最熟悉的布老虎的模樣,在他手中做出來后也是格外可愛。景言給每一個玩偶都塞了滿滿的棉花,導致它們并沒有在擠壓中變形,可是棉布外襯卻變得臟兮兮了,用水去擦只會越來越臟。啞奴本來還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擦著擦著就發現手中的玩偶被他折騰得更不堪了。 蘇欽自己倒是沒有對這些玩偶上手。他把玩偶抱了滿懷,站起來對啞奴說:“我去找侍女處理一下?!?/br> 蘇欽很快就回來了,這次玩偶是被他放在一個十分精致,外壁上繡著圖案的籃子中的,他把籃子里面的一塊粗布打開,鋪到地上,又把玩偶一個一個擺在上面。玩偶已經被清洗地十分干凈,看不出來任何污跡,只是棉花沾上水萎縮了,原來憨態可掬的玩偶們,此時很沒有精神,xiele氣似得平躺在粗布上。他拜訪得特別整齊,前后左右的間距都擺的特別整齊,玩偶們還是按照從大到小的順序擺放的。它們還在籃子里時,顯得滿滿一籃子,真擺放出來了,反而不多了。 籃子騰出來后,蘇欽又掏出來一塊細部,把籃子里的水汽仔仔細細抹干凈了,就把草編品又放了進去,又理了理每一件之間的順序,讓它們不會互相擠壓到。 這些都做完了后,蘇欽對啞奴說:“等太陽曬干了,你再拍打一下就好了。這些草編的,就存放在陰涼處吧,免得被曬壞了?!?/br> 啞奴目瞪口呆地望著蘇欽做得這一切。在此之前,他一直覺得蘇欽是大家少爺,被慣壞的那種,一點活都不會干的,可蘇欽方才這一套套的動作卻是異常的嫻熟,最終的效果也是那么好。為什么會存在這種又能享受又能干活的人?啞奴受到了刺激,心里難受極了。這一對比起來,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個廢物,而且,蘇欽看上去也不大,他連比自己小的人都比不過…… 景言其實一直在觀察著這邊,可是他不愿意出來面對蘇欽。聽一個原本正常的人結結巴巴磕磕絆絆地不斷重復著他名字的第一個字可不是什么好滋味。所以他此時只半躺在床榻上,一邊吃著水果一邊側耳傾聽窗外的動靜,等蘇欽自覺的告退離開后,他才蹦了出來。 這次啞奴顧不得自怨自憐,就急忙躲開了。哪怕和景言這么熟了,失態也是不好的。啞奴總覺得,相處久了肯定就會習慣那張臉了,可現在還是先躲著吧,不然,那被刺穿過又治愈過的心臟,都在隱隱作痛呢。 景言也顧不得難受了,他的注意力全集中在粗布里和新籃子里,一樣一樣的檢視著它們。都變回原樣了呢!就算是還干癟的棉花玩偶,想必曬干了也會重新蓬松起來。他開始點數了,一個,兩個,三個……十七個……咦,少了一個! 想了想,景言覺得,可能缺掉的那個,是無法挽救了的吧,蘇欽怕他看見難過,所以就沒再帶來。十七個都回來了,景言就不在乎那第十八個了,望著地上曬太陽的玩偶,再回頭看看室內的籃子,滿足地笑了。 夜里,景言躺倒床上準備睡覺的時候,才在乎起來白天那兩人見到自己新相貌的事。這會兒他回想起那兩人的不能直視和結結巴巴的反映,以及這相貌可能會給自己帶來的煩惱,不由得嘆了口氣。他想起來啞奴說,今天是他十八歲的生辰,十八歲意味著成年,是一個十分特殊的日子,很多人還要舉辦成年禮,隆重的大辦。 難道就是因為這個日子的特殊性,他才會在這個日子進行蛻變么?可是景言感覺下自己的身體,沒覺得有除了相貌以外的變化。他十分認真地對著自己祈禱道:不要讓自己的相貌這么顯眼了。他并不想改變自己的相貌,新相貌他也接受得十分快,這個黑發黑眼的模樣也比之前那個褐發藍眼的相貌看著舒服。但是,能不能不要這樣耀眼?他不喜歡聽人結巴的聲音,一頓一頓的,聽得難受極了。 他這樣對自己說完了,就十分放心地沉入夢鄉。在他意識飄飄然安置在香甜的美夢中時,一股原本正悄無聲息隱藏在身體里施工的力量改變了位置,向上來到了臉部,這兒敲敲,那兒打打。它們是這樣的勤奮,黑夜也不能讓它們休息一二——誰讓主人最大呢! 第50章 已經擺脫了沒日沒夜都只想死賴在床上狀態的景言, 在每天固定的時辰睜開了眼睛。 他起得并不早,因為不需要起來勤奮地做些什么,所以每每辰時過半才肯起來,這么多年來一直這樣, 賴床的時光總是幸福的。啞奴醒的早, 寅時剛過就睜開眼睛。以前在小院里的時候,啞奴會先起來把飯做上, 可自從他們住到蘇府中去,蘇府的下人在第一天就摸清楚了他們的作息, 并且一日三餐準備的十分周到后,啞奴就沒有早起的理由了。 一日之計在于晨,可啞奴白日里也沒有什么事情可做, 就把早晨的練武放到白天,就算早上在床上睡不到那個時候,也要呆在床上。 從昨天起, 景言和啞奴就不睡在一個房間了。 之前他們一直睡在一個榻上,來蘇府后, 主人的房間里有下人休息的小榻, 啞奴就睡在這里??勺蛱焖庾R到景言長大了, 他不再需要切身照顧景言了, 于是就分開兩個房間住。 兩個房間是隔著很近的,有什么動靜彼此都能聽到,景言實力又很強,啞奴沒什么可cao心的。第一個晚上分開, 啞奴覺得他會不適應,可并沒有,他維持著淺層睡眠,帶著“我的孩子長大了”的欣慰,一整晚都沒有醒來。早上起來的時候,啞奴還覺得奇怪,他怎么一點都不覺得失落呢? 可能是他很清楚的明白,景言雖然長大了,可他并不會離自己而去吧。 景言的新房間同樣有一面高清的鏡子,是傍晚的時候才搬進來的,全身鏡,非常大,包著古銅色繡著帶翅膀的小人兒的金屬邊框,后面同樣是可以撐起放下的金屬支架。這種鏡子的樣式和徽朝的小鏡子相差很多,更為粗獷,看重也十分沉重。鏡子這么易碎的東西,景言很難想象這么大一面是怎么漂洋過海運過來的。蘇欽也真得很周到,竟然客房都會放這么貴重不易得的東西。 他這天早上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鏡子。昨天晚上臨睡前他很認真地對自己祈禱了呢,會不會有用呢?身體里藏著許多對他無害的未知之謎,大部分時間景言都不會去探究,可在昨天那種局面的震懾下,景言卻覺得,他們總得起點用吧,不然豈不是白白養了它們? 這次再照鏡子,景言卻十分失望,他竟然沒有發現任何不同。他明白自己對相貌并不敏.感,如果不是朝夕相處的人,他也很難記不住別人的相貌,特別是那些很普通,沒什么特點的人。他記人用的是另外一種記憶。對自己的也是如此??删退闶沁@么不敏感,他也不至于分不清今天的樣子和昨天的樣子有沒有區別。 沒有區別,景言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嘆了口氣。臉還是那個臉,他開始心疼起自己的耳朵。 他出了門,就看到啞奴扒在門扉上,遮遮掩掩——真遮遮掩掩,手蓋著一半眼睛呢!那姿勢也像是隨時準備逃跑一樣。景言已經做好了聽“景,景,景……”的聲音,卻看到啞奴一下子放下了手,十分順利地說出了一句話:“景言,你和昨天不一樣了!” 哪兒不一樣了?景言沒去照鏡子,他很確定鏡子里的自己和昨天比沒有任何變化。 “嗯,真變了?!?/br> 啞奴說得十分肯定。變了,是他的第一感覺,從他能夠在景言面前正常呼吸,正常說話時,他就知道景言變了。他又從頭到尾仔細端詳著景言,好給景言找到理由??蛇@理由并不好找,確實,景言的五官、身姿并沒有變化,但是氣質卻變了。如果說昨天的景言是灼灼烈日,燒得人只能倒地只能承受而無力反抗,那今天的景言便是那不爭不搶,卻無法被人忽視的明月,他的光輝仍在,風姿并無減弱,可是注目他的人,卻能殘存幾分理智。 景言聽了解釋,高興極了。這么說來,他就這樣上街來也不算什么了。他對啞奴那突然咬文嚼字的說法只抓到了這樣一個中心,就是他還很好看,但遠不如昨天好看了。 好看的人哪里都不缺。魏康裕一家相貌都很優秀,景言參加的那個帶有相親性質的宴會上里的男男女女,相貌也都拔尖,而蘇欽呢,相貌也是不俗。景言覺得,既然他已經見到了這么多好看的人,也就是說他沒看到的地方還有更多長得好看的人,所以他在其中并不突出。 他的臉輕而易舉地揭露出他的想法,啞奴讀出來了,卻沒有反駁,帶著嘴角兩側對稱極了的梨渦,看著景言高興。反正相貌都變了個徹底,遮掩又會讓景言不愉快,啞奴就不打算讓景言為了可能會出現的麻煩而委屈了。 他們吃飯的時候,蘇欽又來了。今日他沒有穿白衣,反而換了一身冷肅的黑色衣袍,袍角上繡著若隱若現的梵文,那是蘇府繡娘連夜趕制繡出的靜心凝神的梵文。不過他今天的這身打扮卻是白穿了,景言一抬頭,蘇欽就發現自己并沒有陷入昨天可怕的不能自控的境地,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昨天的景言固然美的讓人心驚,讓人膜拜,讓他回去后也久久不能平靜,可那美到了非凡的地步,反而不適合作為一個仰慕的對象,同樣支支吾吾,顛三倒四的自己也被自己所厭惡。 這樣的景言卻很好,他坐在這里,美成了一道風景,卻讓人能夠細細的去欣賞,又能撫平內心的躁動。 蘇欽并不是良善之人。在那種黑暗的地方生存久了,自然會染上黑暗,而他,天生就誕于黑暗,享受黑暗,白衣和溫善的面孔,只是享受黑暗的一種手段而已。 他地位極高,可不是沒見過美人的毛頭小子,也不是守身如玉的偽君子。他見過純潔如高山雪蓮,清冷而褻瀆起來極有勁兒的美人,也見過天真純潔被寵得不知世事的公子,還有美貌得仿佛只能招惹來禍害的美人,都不用身體接觸,單單毀滅他們的時候,蘇欽都能體會到一種快感。 美妙的東西毀滅時總叫人心神愉快,特別是你明知道這美妙的東西并不稀罕,可以由著頑童可這勁兒糟蹋的時候。蘇欽倒不會主動去做這些事,偏偏他的屬下總容易有這樣的癖好。他學著去做過一兩次,確實體會到了這種獨特的快感。他那個時候就明白,美貌大部分時候不是優點,反而只是給了一些人去傷害的借口。 可景言的美就不是這樣。他的美是堂堂正正,大大方方,宣告世人一般的美,絕不柔軟,絕不脆弱,絕不會引起人的憐惜。再惡的人,也不會拿毀掉他當成樂趣,因為你看著他的時候,會有一種奇怪的想法,會讓你覺得,你毀不掉他。 蘇欽能夠理解這種美的效果,畢竟這已經是只想當神祇一樣頂禮膜拜的削弱版。這個版本很好,真的,蘇欽由衷的覺得,因為他對著這樣的景言終于有了想要身體接觸的欲.望了,對,就是□□。有情.欲的愛戀,才是正常健康的愛戀,不是么? 蘇欽搬了個椅子坐在他們旁邊,也不覺得看他們吃飯很奇怪,景言呢,也不知道該意思意思讓蘇欽再吃點。今天的早餐是炸的酥脆油汪的餡餅,有醬rou餡、糯米餡和豆腐餡的,粥是大米粥,不加任何材料,熬出了黏糊糊一層米油。東西雖然簡單,吃起來味道卻很有層次感,景言一口油餅一口粥這樣交替著吃著,兩個巴掌大的餅竟然吃了七個,粥也喝了三碗。 這次蘇欽恢復了他的妙語連珠,他的話語成了這頓飯極好的配菜,讓景言在享受美食的時候,還不忘豎起耳朵,把蘇欽當成了茶館里說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