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濃處薄_分節閱讀_7
景言沒有回答,其實他也不會回答。 自從那一年他救了小公子后,小公子也能走能跑后,他再隨意的晃蕩出來玩時,小公子一看到就會來追他。他見過小公子對著下人發脾氣的樣子,特別可怕,但是在他面前,卻乖得像一只沒翅膀的小鳥,還總能找來很多有意思的東西給他玩,漸漸地,他就不避著小公子了,無聊時也會主動找他玩。 只是,這孩子總是想得太多,也問得太多,問他是誰,為什么不說話,后來又懷疑他是妖精,還想找他的“本體”,這就叫景言不知道怎么解釋了。他是誰?他自己都不知道呢;他不說話,這不是很明顯么,沒人教他說話呀?不過,景言更知道真實原因,其實是不想說話而已,就是有人教,他也不愛學。還有小公子口里的妖精,更是滑稽。他當然是人了,只是比別人更奇怪的人。他是記得自己被人生出來的,只是到現在也沒有看到把自己生出來的那個女人的臉——他知道那個女人住在哪里,但是他從來沒有打算去看她。連他都有些奇怪的是,他對那個可以稱為母親的女人,沒有一絲眷戀。 這些草編的動物他就是第一次見,景言聽到小公子的嘴就沒停過,已經說到了這是他出門玩見到有個老漢挑著擔子買這些玩意,他去學來的。景言現在拿起的是一只兔子,用來編制的長葉草已經被下人預先磨得光滑,磨上去順滑而無毛刺。這兔子可以說是很像了,景言見過兔子,在他的院子前面那塊荒地上,也有兔子出沒,啞奴會燉了給他吃。景言找到了打結的地方,接著就把這兔子拆了開,試圖順著先前的痕跡再重新折一個。 不過,這長葉草雖然柔韌而適合編制,可拆開再折就太難為它了,留下的折痕不會再消失,饒是景言記憶力驚人,再次折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兔子,這兔子也不如先前的好了。 景言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小公子頓時懊惱起來,他竟然忘記帶長葉草來了,他怎么就忘記,他也會想要試試呢? 因為屢次問他的姓名都得不到回應,小公子又不愿意自己給他起個名字,總覺得起什么都不對勁不舒服不稱他,所以總是在心中用“他”來稱呼這人,當面則是“你”這樣的叫。反正其他人都看不到,他和這人相處時也沒有別人,所以不存在稱呼混淆的問題。而且“你”呀“他”的,比起姓名相稱,豈不是更親切嗎? 小公子往外跑了幾步,大喊著讓下人送長葉草來。就在長葉草本來就多備著的,不一會兒,景言就拿著長葉草向小公子學習如何編制小動物了。 景言學得很快。他比小公子大兩歲,卻比壯實的小公子要瘦些,手指上的窩窩都要看不見了,瘦小的手指十分靈活,他不但按照原樣編出了好多小動物,還無師自通的學會了編織,編了一個同心結。景言見過有人在腰上掛過這個,上面的小心心大約是代表著美好的祝福吧。他編了這個,是想送給啞奴的。 啞奴是對他最好的人了,景言想把祝福送給他。 景言編好了同心結,就站起來掛在自己腰上試了試。按照啞奴的身量,他特意編了個大些的,放在自己身上看就太大了,又總覺得從上往下看效果不好,于是示意小公子也站起來,叫他捏著垂在腰間,自己打量了一下,很合適,就想把同心結收起來,小公子卻突然撲上來,捏住他的手,眼睛好像汪著一湖水,連聲說道:“這是送給我的嗎?謝謝你!” 景言愣了愣,還是堅定的把手抽走了,連同那個同心結一起,對著小公子搖了搖頭。 景言只是搖了搖頭,小公子卻懂了搖頭下的潛臺詞。這個同心結,是要送給別人的! 直到景言離開,背影消失不見了,小公子都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日光稀薄了,站在遠處的下人哪怕不敢打擾小公子發呆,還是得硬著頭皮去叫小公子,心里做好了挨打的準備。在之前,有時候他們叫小公子吃飯好像打擾到他時,一頓踢打是免不了的,那會兒的小公子也是格外的暴怒。今天卻是個例外,雖然小公子臉色陰沉,這脾氣沒有發出來,可更讓人可怕。 這脾氣是因何而起?下人們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敢去探問,只盼著這脾氣發出來的時候,自己不要在現場。他們眼看著小公子臉色陰沉了幾天,有一天突然爬到一棵大樹上,還揮手讓他們快走。那樹高大粗壯,小公子的動作卻很溜,蹭蹭就爬了上去,他小小的身軀在高大的樹冠上毫不起眼,可卻沒有搖搖欲墜之感,反而很穩。待他坐定,對著下面不放心的下人豎了下眉,下人們立刻揮退到覺得出事也能及時跑過去的距離。 小公子一轉頭,纏綿數日的陰沉感頓時消失,他笑盈盈地對坐在同一根樹杈上的景言道:“你這幾天哪兒去了,我都沒有見到你?!?/br> 今天天氣極好,景言挑選的這根樹杈可是個好地方,既有茂盛的樹冠擋住刺眼的陽光,又能從樹冠的縫隙中欣賞美如畫的藍天白云。這兒也很安靜,晃晃悠悠躺在上面的時候,幾乎能睡過去——就在馬上要睡著的時候,景言被爬上來的小公子吵醒了。他不悅的瞇瞇眼,揮揮手想要趕走小公子,可小公子全當看不見,死皮賴臉的朝他笑。 怎么說呢,小公子的相貌是極好的,又占了小孩子香香軟軟的便宜,景言同他玩了一段時間,也有了感情,雖然和小公子才相差兩歲,可他總覺得小公子要比自己小很多,也沒生氣,寬容地看他一眼,就轉過頭去。 小公子卻忍不了,湊得極近,問:“你那天編的同心結,送給誰了?” 送給啞奴了,景言在心里說,他是老老實實回答,沒有瞞著小公子的。 小公子饒是能讀懂大部分情況景言的眼神,卻也讀不出來這句話。 第8章 小公子問景言同心結送給誰了時,景言自然而然的回想起那天的情景。 毫無疑問,景言編織出來的同心結是很好看的,只是他并不知道,他見了掛著的同心結的男性正是武伯侯,而那個同心結,是夢娘送于他的。這種花樣的同心結,可不是尋常關系間能送的,不過景言也不知道,只是覺得這個花樣好看。 啞奴也不知道,他貧瘠的一小半兒人生中,哪里會有這種認知呢。所以他見到這同心結的時候,并不為花樣而震驚,只是十分激動,這可是十分鄭重的禮物了,在這之前,他只收到過景言隨手摘回來的花花草草,奄奄一息的蝴蝶螞蚱,收到那樣他固然感動,然而這個同心結,卻鄭重到讓他不知所措了。 其實只是草編的同心結,當不得正經東西,可這卻是從未被正經對待過的啞奴收到的最隆重的禮物,他鄭重其事的學著那些能正大光明走在街上的男人一樣,把同心結掛在腰上,連摸都不敢再摸,生怕磨損了。 收到禮物的那天晚上,啞奴睜著眼睛對著同心結看了一晚上。 …… 小公子無法從景言這里得知那個同心結的下落,心里認定是景言要瞞著他。他不敢對著景言狠問的,也不敢對他發脾氣。他想要的,想做的,都可以通過耍賴發怒得到,卻唯獨不敢把這種百試百靈的手段用到景言身上。 在小公子小小的腦子里,就已經盤算得很清楚了,他明白自己奈何不了他。那個人不是尋常人,旁人都看不到他,他住哪里,怎么生活,他全然不知,如果惹他生氣不出現了,小公子明白,他有再大本事,也是找不到的。 可是如果能找到,能夠控制他呢?若無其事岔開話題的小公子想,那他就有太多手段可以對付他了。 小公子的教習是從軍隊里退下來的老兵,曾立下很多功勞,可惜傷了腿,走路一瘸一拐的,無法做官,如今被武伯侯請來給小公子打基本功。他雖然腿傷了,可是一身功夫卻還留著八成,教個小孩子是綽綽有余,小公子又小,學不了什么,還在練姿勢,因此他每次布置下功課,就自己練自己的,只是會特意分出心神來照看小公子。 只是今天,他卻聽到小公子主動過來,說要學招式。 武伯侯府里的下人懼怕小公子,可這宋教習卻是不怕的,他粗糙的黑臉笑的時候像是獰笑,還帶著氣音:“學招式?小公子,你馬步都蹲不好,還想學招式?” 小公子卻罕見的沒有生氣,一張小臉尤其的認真:“那我要是能扎好馬步,宋教習你就能教我學招式嗎?” “你要是能姿勢不變樣地扎夠一個時辰,我就教你?!彼谓塘曤S意說道,并沒有指望這個年紀的小孩能扎夠一個時辰。實際上,這個年紀的小孩還在糾正姿勢的時候,真說起要吃苦,那還得再幾年的。 “好!宋教習可不要不認自己說的話?!?/br> 小公子不是沒聽出來宋教習不信,可是他昨天先找的自己親爹說想早早學習武學,武伯侯直接就把他打發走了,只說讓他別好高騖遠,任他怎么鬧也不聽,沒辦法,他只好從宋教習這里想轍。 一個時辰的馬步是什么概念,小公子不太明白。他剛剛學會了認時間數字,知道以前宋教習都是讓他站兩刻鐘的。反正站就是了,小公子當時就擺在姿勢,小短腿分開小蹲,雙腳略寬于肩,半蹲到大小腿成直角才停下來,調整姿勢到下盤穩固,才深呼吸一口,等待宋教習說的一個時辰過去。 宋教習不由得驚訝的挑挑眉。話是說出來的,真要他承認自己是在開玩笑,他也是不敢的。不過嘛,小公子一貫嬌生慣養的,想必堅持不了多久就知道自己是在說大話。他覺得,小公子能堅持半個時辰就不錯了。 就在小公子苦熬時間的時候,在武伯侯府偏遠的院子里,啞奴也在蹲馬步。 啞奴曾是暗衛,可算不得侯府里豢養的暗衛中的一流,所以分到的任務竟是些相對于那些大任務來說的雞毛蒜皮的小事,當然這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沒有一件是不見血的。 天賦不足,勤勞來補。啞奴的舌頭被拔了,功夫卻沒有被廢。武伯侯府安全無比,眼下也沒有誰會來針對景言這個小透明,可啞奴深知,沒有最安全的堡壘,景言的身邊,存在著許多的危險。啞奴腦子不笨,早從景言越長大越鮮明的混著異域特色的相貌中猜出部分真相,所以他更不敢懈怠,景言出去玩后,他就開始練功,好為了日后的某一天,能夠帶著景言逃出去 他原本想著,也該教景言些功夫,也好讓他自保,可是他卻不知如何教起。他學得是殺人的功夫,幼時被侯府從善養堂買來,那么多孩子價格都便宜的很,買多少都不貴,上面需要的也不是可持久發展品,暗衛也沒有那個耐心先打個幾年基礎,上來就是刀光劍影,一批一百個孩子自相殘殺,活下來五個良品率這數據就能看了,再讓啞奴回想他的功夫是怎么來的,就只能回想起一片帶著腥臭味的猩紅。 正因為啞奴學得是殺人的招式,非人群搏殺中不能淬煉出的,所以他才不知道怎么起個頭。他的活動范圍是很有限的,另有暗衛是侯爺專門派來的人盯著他。也不知道是何緣故,啞奴納悶地想,怎么景言出了院子去玩,那個人卻不管呢? 啞奴好歹是想起了幾個基本動作,蹲馬步就是其中之一。這日,他拉著景言的手站到院子里,自己蹲下了馬步,示意景言跟著做。景言卻不想做,覺得這個動作挺傻的。他也不是第一次見這動作了,小公子在演武場的時候跟著教習做過,他那時就覺得好傻的,半蹲的姿勢多么丑呀,那教習肌rou壯碩,半蹲的時候像一座rou山,緊緊綁著的褲腿勒出的塊狀肌rou更是丑陋。就算是長相可愛的小公子做這個動作的時候,也讓景言覺得十分滑稽,尤其是他那好似下一刻就要吧唧一下跪到地上的姿態,更是好笑地很。 不過,啞奴做起這個動作卻不同。他曾是暗衛,要的是瘦削,要的是隱蔽,一身流線型的肌rou在身穿緊身裝時,線條像是一拉到底,可就算是這樣,這姿態也美不到哪里去。 景言不肯做,啞奴也做不了什么。他是狠不下心來逼著景言去做的,只是暗地里想,一定要更刻苦,好讓小公子不受這苦——不管這功夫練出來是多么的有用,啞奴也深知,沒有哪一門功夫是能躺著就練好的,都要流血流淚,吃苦吃累,景言是他的主人,更像是他的弟弟,按年齡說是像是他的兒子也能說,他寵著寵著,哪里舍得讓景言吃苦。 只是,這馬步蹲下去了,就沒有馬上起來的道理。啞奴用眼神示意景言,讓他隨便去玩,自己繼續蹲著。景言卻沒立時離開,盯著啞奴的大腿小腿出神,不知道為什么,他總覺得那個角度,那個高度,像是一把椅子,特別想上去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