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情濃處薄_分節閱讀_6
魏康裕不知道是睡著還是昏迷過去,在紅彤彤的眼皮底下,一對眼珠不安分地轉著,他小小的身體時不時抽搐一下,卻半點聲音都沒發出,還是幼兒淡淡的眉毛,皺的緊緊的。景言戳戳這個小身體,并沒有得到回應,他也不介意,額頭對著額頭,輕輕一吸氣。 幾乎是轉眼之間,魏康裕的神情就舒展開來。 一直熬夜守在旁邊的大夫一直在緊盯著魏康裕的情況,魏康裕神情一舒展,大夫立刻上前給他把脈,臉上頓時露出些許喜色:太好了,終于有好轉了!他立刻把原先惦記著小公子身體太虛弱而不敢用的藥熬上,喚醒小公子給他喂下。 大夫眼也不眨地注視著小公子,看著他臉色好轉,急忙把這個消息傳給白嬤嬤,她又迅速轉告給夢娘。夢娘就沒敢回去睡,就休息在小公子的院落里,坐也坐不住,苦茶灌了一杯又一杯,時不時就急的從床上下來踱步,身上衣服穿著整整齊齊,要不是因為大夫在小公子身邊守著,男女有別,她不方便在那里,她早過去看著了,現在只能在這里等半個時辰一次的情況匯報。她又暗恨自家男人接到皇帝的命令出了京城,此時她只能自己煎熬著,連個能抱著哭的對象都沒有,還要在下人面前保持著主母的威嚴鎮定。 她看到白嬤嬤進來,眼神里不由得帶出一些怒意。蓋因她已經從小楊那里得知,因為那顆核桃,小楊來找過自己,卻被自作主張的白嬤嬤勸了回去,正是因為被勸了回去,小楊才會把黃嬤嬤找來安慰小公子。就算她知道黃嬤嬤接觸了那病的源頭,早晚也要接觸小公子,這也不妨礙她惱恨白嬤嬤。 白嬤嬤滿懷喜悅的從門口進來,上來就對夢娘這樣的眼神,心頓時就一顫。她是夢娘的奶娘,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夢娘還在閨房的時候,她還覺得自己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可是自從武伯侯和公主的婚訊傳出來后,她就覺得小姐變了。 小姐和武伯侯早就暗生情愫,只是一家是武官,一家是文官,又都是一方勢力,后代結合不易,所以從來不敢叫外人知道。那會兒她是小姐身邊的知心人,知道很多連小姐父母都不知道的事,比如武伯侯——那會兒還沒有封侯,還是沒有爵位的公子哥,甚至還想出了作踐自己扮成廢人,好叫人覺得他和小姐結合不會影響什么的餿主意,當然,這種沒用的主意馬上就叫小姐被駁了。 第6章 白嬤嬤還記得小姐突然聽到皇帝把公主賜婚給武伯侯時的表情。 武伯侯自小喪母,賜婚的時候,他剛為老武伯侯守完孝。那會兒還是魏公子的武伯侯,已經和小姐約好了,說要進宮見皇帝,說不要這爵位,也要娶了小姐。小姐殷切地盼著他從宮里帶出好消息,可是人出來了,卻沒見到,好消息也沒有了。 她只聽到,公主被賜婚給自己的情郎,一個月后而武伯侯則繼承了自己的爵位。 這應該是一個背叛的故事,白嬤嬤拿自己的想法來揣摩,而且賜婚的公主是瑞陽公主,小姐小時候進宮給瑞陽公主做過陪讀,這段友誼一直維持到現在。 白嬤嬤無法形容小姐知道這事后的臉色,反正她嚇得只知道瑟瑟發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倒是小姐很快就冷靜了下來,進宮要見瑞陽公主,卻被攔了回來,說公主正在備嫁,不見外客。 再后來就傳出來瑞陽公主誕下一子后身體不佳不能有孕,小姐又嫁給了武伯侯。這之間有著怎樣的波瀾壯闊,她不知道,也想都不敢想。 說起來,瑞陽公主生下的孩子叫什么來著?他有取名嗎? 白嬤嬤就楞了這一會,就聽到現在已經是武伯侯府夫人的夢娘不悅地斥道:“有什么快說!”顯然,夢娘以為白嬤嬤的停頓,是代表一個壞消息。 白嬤嬤急忙調整好表情,笑著說:“恭喜夫人,小公子已經轉危為安了!” 夢娘頓時喜極而泣,顧不上擦干眼淚,就奔向了小公子的房間。大夫已經自覺點后退,頭也不敢抬,只聽到夢娘“我兒”“我兒”的抱著小公子哭著,待她哭完了,整理好儀表了,才恭恭敬敬地說:“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情況突然好轉,又服上了御醫先前備好的藥,現在已經脫離危險,只需要調養月余就好?!?/br> 夢娘高興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只見他臉色恢復正常,不再灰敗,而是帶著健康的紅暈,小手揮舞起來也很有力道,夢娘正要親親他的小臉,卻突然停下來,只見兒子望向自己的眼神是那么的陌生,帶著隱隱的抗拒,又是一慌,急忙叫來侍立在一旁的大夫來看。 大夫翻開小公子的眼皮查看了他的瞳孔,又做了幾個小測試,才松口氣說:“沒有大礙,小公子年紀太小了,那病又來得兇猛,一時之間忘記了一些事情,不過就算忘記了也沒有關系,重新再教他就好。 夢娘聞言,大喜大悲之下,險些摔倒,還好及時扶住了床柱,心想,好在我兒剛過周歲,這要是大了再忘記了,該多么難過!她叫大夫給自己開了安神的藥,吩咐丫鬟好好照顧小公子,終于回房休息,而此時,差一個時辰就天亮了。 在安神藥的作用下,夢娘一覺睡到天亮,急忙忙又來看小公子。小公子也睡著正香,藕節似得小胳膊小腿在她眼中格外可愛。 隔天,武伯侯才回來,夢娘屏退了下人,二話不說就抱住武伯侯一頓哭,邊捶打著他的胸膛,把這幾天受到的驚嚇說了一遍。武伯侯也是后怕不已,好一頓安慰,聽到魏康裕都不記得他們了,止住了夢娘的哭聲,去了魏康裕的房間逗逗他,果然見他表情很陌生。 夢娘抱起了魏康裕,她這兩天白天一直陪著魏康裕,魏康裕已經認識了她,被夢娘抱到懷里后,咿咿呀呀叫了幾聲。夢娘說:“這下,又得重新教他學說話了?!?/br> 說著,她嘴里重復念著“娘”,想帶著魏康裕跟她學著說,念了沒幾遍,就驚喜地發現,許是魏康裕沒有完全忘卻,這會兒,竟然也能含糊地叫著娘了。 …… 武伯侯府里有了大震蕩。不是家生子又不肯簽終生約的下人都攆了出去,買進來的下人,執行嚴格的出入制度,下人再想回家看看可就沒那么輕易了。小公子身邊的下人全換了,新來的兩個丫鬟還叫小楊小柳,奶娘卻沒有了,夢娘直接把小公子的奶斷掉了,又把白嬤嬤弄來照看小公子。白嬤嬤經此一事,更不敢大意,對小公子盡心盡力之余,也是畢恭畢敬。 轉眼四年過去,小公子五歲了。 五歲的小公子是這府上唯一的孩子,又身在武將世家,未學跑先學拳,身子骨像是七歲的孩子,又高又壯實,又是個霸道性子,在府里橫行霸道,能一路碾過來而無人敢反抗。 武伯侯和夢娘見了他,就想起武伯侯小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性子,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無人敢招惹他,他也只有在小小的夢娘面前會乖一些。這對為人父母的,每次看到發脾氣的小公子,都忍不住回憶起他們的過去,往往小公子在這邊摔摔打打,這對父母卻已經挽起了手,眉目傳情。 在這沒人敢管,沒人想管的情況下,被默契縱容的小公子更是橫行無忌。武伯侯雖然尚了公主,卻掌握實權,朝中大臣也能察覺到皇帝對武伯侯家的信賴有加,文禮侯年老時才得了夢娘這一個姑娘,又因年老告老還鄉,文禮侯這一宗也沒有爭氣的,御史想指責文武勾結都覺得話拿出來不夠充分,實質上兩家資源都傾斜到武伯侯身上,武伯侯唯一的兒子,在這深似海隨便走走都能碰見官的京城里,自然是可以橫著走的,就算是王孫他也不怕,別忘了,他和皇家也是扯上關系的,雖然瑞陽公主幾乎被人們遺忘了,這一層關系卻不是能被人忽略掉的。 當了爹的男人也不能免俗炫耀自己的孩子。那一眾武官聚合飲酒作樂時,曾經鮮衣怒馬少年到現在當了孩子的爹,總是能扯到自己家的后輩上,有時候也會把孩子帶過來,當爹的惡趣味地觀察這下一代的交流,打架鬧別扭了,只要不出大事就不會干涉。而五歲的武伯侯家小公子魏康裕,是這群孩子里當之無愧的孩子玩,七八歲的孩子也打不過他,讓那些落敗孩子的爹們一邊想著,這不愧是武伯侯的孩子,一邊也會想,這孩子是吃什么長大的,怎么這么壯實,恨不得把人家的食譜都套出來。 小公子壯實歸壯實,卻不是很野蠻的壯實。夢娘還在閨閣時就是出名了的美人,武伯侯也不似尋常武將一般的五大三粗,他們二人生下的孩子,也繼承了父母雙方的優點,睫毛又長又密,大大的眼睛轉動間全是精靈古怪,臉上還帶著些已經收斂的嬰兒肥,看著像是天上仙人的小仙童,不過他呀,也只能安靜的時候才能讓人心中贊嘆不已,可要是一動起來,就頓時變成叫人敢怒不敢言的小霸王了。 比如此刻,堂上夫子正之乎者也的念著,小公子手里卻不安分地做著小動作,那一縷長葉草,在他手中很快就變成了活靈活現的蛐蛐,小公子滿意地把它捧在手心上端詳,還擬聲叫了學了蛐蛐的叫聲,“噓噓、噓噓”。他的桌子上,已經擺了不少草編的小動物,還帶著小窩窩的小肥手,卻十分的靈活。 夫人看似是很陶醉的念著書,眼睛卻一次不敢往小公子的桌子上看,生怕自己氣出病來。人人都知道小公子不會走科舉,念也是念兵書,之乎者也的略了解就好,但夫子仍然很痛心,因為小公子明明是科舉的料??!雖然他從來沒在課上認真聽講過,坐著也不安分,聽煩了還會自主離開,可他卻過目不忘,夫子每次choucha功課,小公子總能一字不差的答出來??烧驹谖洳畹牡乇P上,夫子也不敢對武伯侯說令郎讀書有天賦,適合科舉,武伯侯也不在乎在讀書上的尊師重道,所以夫子只能這么憋屈的教學了。 小公子手里的長葉草都已經用完,他從腰上摘下腰包,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編的小動物放入腰包,精心安排它們的位置,防止哪一個被壓了被擠了,接著就從對他而言還很高大的凳子滑了下來,一溜煙跑出了門口。 夫子那段書還沒念完,見狀嗆了一聲,搖搖頭,還是把這一段念完,接著對著空無一人的室內說了一聲“下課!”,才收拾書箱離開。 小公子這邊已經捧著他的腰包跑到花園了。隨著他的長大,能跑能跳,府里的花園也成了他的樂園,而且府里的人都知道,小公子在玩的時候不愿意有人跟著他,他更愿意獨自一個人玩耍,要是有人跟著他,他會發很大的脾氣的。 小公子近日特別喜歡混到竹林里玩耍,那林子種植地較密,小公子往竹林一蹲,遠遠看著他的下人就只能看到一個模糊的小身影了。不過,這花園每次都要篩查一遍,半點危險都無,小公子又機靈,在武伯侯和夢娘的默許下,眾人也養成了遠遠守著小公子的習慣。 第7章 這竹林之間有一塊被小公子弄平了的空地,正好被三棵竹子夾在其中,小公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把腰包里草編的小動物一樣一樣拿出來擺在地上,列隊擺的自我很滿意,這才站起來四處張望。往常耐不住性子,總是活潑亂動的他,此刻卻富有耐心地等著,只是張望間的雙眸中,十分的期待。等了半個時辰,他才看到西邊走過來一個小身影,頓時興奮起來,使勁揮手示意,卻沒有發出聲音,生怕驚動了別人。 五歲的魏康裕有個秘密。他發現自己與眾不同,他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雖然只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一個人,可是,這就足夠了。 敢大喇喇混到茶館聽那些鬼怪志異故事的小公子,有自己與眾不同的理解。他對自己很小時候的記憶是記不清的,母親說他周歲時生了一場大病,病好后把以前的事都忘記了,連父親母親也是重新記憶的。不過,五歲的小公子很認真的想,周歲大的他還能記得多少事呢?他倒是確實記得有一段時間,他不認識父親母親,總覺得他們特別陌生,自己也特別害怕周邊的環境,因此總是哭嚎的很大聲??墒菍@個眼前這個朝自己走來的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他卻是記得的,好像自己從一開始,就記得他,雖然具體的事情記不太清了,那種深刻的印象,卻是留在自己心里。 小公子想,這孩子,肯定是妖精吧,他只在府里見過這人,外面是一次沒見過的,所以說他肯定不能出府,他定是府里的物事成的精,只是不知道本體是什么。自打小公子萌生出這樣的念頭后,有整整半年,他特別著迷于在府中探險,尋找可能是他本體的東西,說書人中妖精的本體,什么花啊鏡子啊樹啊,他都一個個摸過去,低聲試探:“是你嗎?” 理所當然的,他沒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事情,也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后來他忍不住了,直接當面詢問他:“哪個是你的本體?” 他第一次看到他笑的那么夸張,一屁股坐到地上,小拳頭握起來捶打著地面,這樣都嫌不夠,還笑的在地上打了滾。只是,他笑的的時候,也是無聲的,從他的喉嚨里,一絲聲音都沒有泄露出來。 小公子懷疑,他成精不久,法力不夠,所以還不會說話。 景言慢蹭蹭地走了過來,坐到小公子的旁邊,看到地上排著幾排草編的小動物,饒有興趣的拿起了放在手心上看。旁邊小公子緊張的搓搓手,連聲問道:“好玩嗎?我自己編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