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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毒_分節閱讀_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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癖的案子里,受害者身上最明顯的特征是什么?”

    “特征?”張貿思考幾秒,神色一變,“受害者都被嚴重侵犯!有的事后被殺害,有的直接被侵犯至死!”

    “對。但王湘美呢?他根本沒有受到任何關于性的侵犯?!被ǔ缯f:“如果兇手是個戀童癖,她的尸體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近乎完好無損?!?/br>
    “那……”張貿出了汗,“不行,我還是不能接受!除非邢一善有明確的不在場證明,否則我不相信他不是兇手!”

    “應該的?!被ǔ琰c頭,“查他住處附近的監控,確定他的在幾個關鍵時間點上的行蹤?!?/br>
    ??

    時間在繁忙中快速流逝,數個公共攝像頭提供的視頻構成了邢一善的不在場證明。

    8月26號,王湘美失蹤之時,他出現在洛安區文化宮,那里正在舉行一場少兒舞蹈大賽,他坐在第一排,看得如癡如醉。

    8月27號,王湘美被害之時,他尾隨著一名曾經在“火炬育才”數學補習班上課的小姑娘,并請她吃了一份哈根達斯冰淇淋。

    8月30日,陳韻失蹤前后,他帶著4名即將成為三年級學生的小男孩去了一家澡堂。

    而通過聯網調查,邢一善過去在其他城市犯下的罪行也浮出水面——九年前,當他還不滿18歲時,曾經在一個經濟落后的小鎮猥褻了一名男童。

    “去他媽的!這種人到底怎么通過教育資格審查的?”張貿怒不可遏,“青藤小學的負責人為什么會把這種強jian犯招進去?”

    “各方面的漏洞讓他成為了‘人類靈魂的工程師’?!痹粐@氣,“如果我以后有了孩子,我的孩子遇上這種老師,我會親手揍死他!對了,花隊呢?”

    “在審訊室?!睆堎Q沒好氣道:“邢一善當小學老師的這幾年,不知道做過多少禽獸不如的事!”

    “那些兒童色情網站必須打掉?!痹徽f:“絕對不能給戀童癖提供方便。要我說,戀童癖抓一個就該槍斃一個,這些人活著也只會傷害下一代。我cao,想著這些人我他媽就起雞皮疙瘩!”

    “那你還是別想了?!鼻祻膶徲嵤一貋?,黑著一張臉,“抓到一個戀童癖,但真的兇手還逍遙法外,兄弟們打起精神來啊,再破不了案,陳隊要暴走了?!?/br>
    “曲副,你怎么就回來了?”張貿問:“這么快就審完了?”

    “完什么啊完!我他媽聽不下去了!”曲值擰開一瓶冰紅茶就往嘴里倒,“這垃圾的電腦里存了上百個咱們市小孩的照片和詳細資料,全是他自己跟蹤偷拍整理的。我聽花隊的意思,好像是打算請上次來過的那個什么特別行動隊出馬,在全國范圍內清查所有涉及兒童色情的網站?!?/br>
    “也只有他們做得到了?!睆堎Q有氣無力地倒在椅背上,狠狠拍了拍桌子:“我真他媽想把藏在洛城里的所有戀童癖都揪出來!”

    ??

    邢一善身上還有很多疑點,他在青藤小學當了4年老師,一直在低年級任教,寒暑假又輾轉各個輔導機構兼職,教的大多也是低年級學生。這些孩子對性基本上沒有正確的認知,老師撫摸他們的身體,他們不會覺得奇怪,只會認為自己很討老師的喜歡。很多家長也缺乏最基本的安全意識,無條件地信任老師。

    邢一善交待,他對學生做過的最出格的事,就是摸他們的屁股和大腿。但是事實究竟是怎樣,他有沒有做過更過分的事,目前找不到證據。

    花崇不相信他的話。

    但是現在,重案組實在沒有精力徹查戀童癖這一條線,陳韻生死未卜,救下她才是最緊要的任務。

    權衡再三,花崇將情況匯報給陳爭,陳爭也不含糊,直接聯系到沈尋,把市局掌握的兒童色情信息全部移交上去。

    離開刑偵支隊長辦公室,花崇吐出一口濁氣,抬眼就看到柳至秦。

    “給?!绷燎剡f來一個紙袋,“還是熱的,趕緊喝了?!?/br>
    花崇低頭一看,紙袋里裝著一杯密封著的銀耳湯,這才想起自己忙得天旋地轉,沒吃午飯,晚飯好像也忘了吃。

    “謝謝?!彼闷鸫治艽灵_塑料膜,疲憊地靠在墻邊,輕聲道:“我想救陳韻。我有種感覺,她現在還活著。兇手因為某種原因,還沒有對她下手?!?/br>
    柳至秦沒有問他為什么有這樣的感覺,只是安靜地點了點頭。

    當晚,一條駭人聽聞的消息從兩小時車程外的洛觀村傳來——虛鹿山上的篝火晚會出了嚴重事故,三名游客遇難。

    第84章鏡像(18)

    “這一天天的,都怎么回事???”張貿額頭“咚”一聲磕在桌上,“可別是兇殺案吧!”

    “現在還難說?!鼻档溃骸胺ㄡt和痕檢已經趕過去了。最好是意外,否則又是咱們的事?!?/br>
    “媽的,肯定是意外!”張貿拍著桌子,“曲副,你前陣子沒跟我們去洛觀村,不知道那什么虛鹿山上的篝火派對有多危險。他們居然在半山腰上放火啊,還說是經過消防同意的!我cao,我在村子里看著都覺得可怕!花隊還跟當地人提過這個問題,你猜人家怎么說?”

    “嗯?怎么說?”

    “人家說是咱們城里人少見多怪!說那半山腰平著呢,比新村小的cao場還大,燒不起來,不會出現火災!”

    “新村???”曲值皺了皺眉,“你說洛觀村咋老是出與火有關的事呢?你們上次去不就是幫肖誠心處理那死了五個小男孩的積案嗎?這下倒好,積案沒破,又來新的案子?!?/br>
    張貿“呸”了兩聲,“你別烏鴉嘴??!說不定這就是個cao作不當的意外呢!”

    ??

    一室之隔,花崇輕輕拍著太陽xue,悲觀卻又現實道:“洛觀村的事幾乎不可能是意外?,F在那邊只有肖誠心他們積案組,肯定搞不定?!?/br>
    “先等尸檢結果吧?!绷燎乇绕饺諢┰?,在桌邊走來走去,“洛觀村不具備解剖條件,法醫科的同事看過現場之后可能會把尸體帶回來進行尸檢?!?/br>
    這時,辦公室響起手機的震動聲。

    花崇看了一眼,眉心就皺了起來。

    柳至秦也看到了來電顯示的名字——肖誠心。

    身在現場的刑警此時打電話來重案組,絕對不是什么好消息。

    花崇接起,語氣凝重:“肖隊?!?/br>
    “花隊??!”肖誠心大喊道:“洛觀村又出事了!”

    “我知道,你別急,把你現在掌握的信息都告訴我?!被ǔ缋潇o道。

    “我他媽能不急嗎?你們被陳隊叫回去,錢毛江那幾人的案子全撂給我,我這幾天忙著走訪摸排,重新梳理案情,就沒個閑下來的時候。哪知虛鹿山上突然死了人,燒死!”肖誠心道:“我現在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你已經看過尸體了?確定是燒死?不是死后焚尸?”花崇緊聲問。

    燒死與焚尸性質完全不同。燒死可能是意外,也可能是有預謀地殺人,而焚尸基本上都與兇殺案有關。

    錢毛江五人當年的尸檢結果就證明是死后焚尸。兇手在殺害他們之后放了火,大概率是為了消除留在現場的證據。

    “我現在就在尸體旁邊!”肖誠心不住地唉聲嘆氣,“一共有三具尸體,全部呈收縮狀,看上去像活生生被燒死的!但具體情況要等法醫來了再說,我現在能做的只有保護現場?!?/br>
    “你能做的還有很多?!被ǔ缟愿胁豢臁僭趺凑f,肖誠心也是市局刑偵支隊的一員,是目前洛觀村里最專業的刑偵人員,能做的、該做的事遠遠不止保護現場。

    肖誠心快要哭了,“花隊啊,你是不知道現場有多混亂!出事時我不在山上,我他媽在村里走訪!突然山上就炸鍋了,我和派出所民警趕上去的時候,那些游客跑的跑,哭的哭,喊的喊,簡直像世界末日了一樣!”

    花崇心里嘆息,明白現在跟肖誠心說理也沒有用,只得草草安撫幾句,繼續問現場情況。

    肖誠心在抱怨了一通之后,情緒似乎勉強鎮定下來,開始講事情經過。

    電話那頭噪音太大,花崇不得不戴上耳機,盡量把音量調大。

    肖誠心說,進入9月,洛觀村的學生游客走了一波,但新的客人又來了。一到晚上,虛鹿山上還是樂聲震天,篝火輝煌。

    今天晚上是說唱專場,不斷有游客跳上大舞臺挑戰嘉賓rapper,氣氛一度非常熱烈,比前幾天的搖滾專場還火爆。

    景區為了助興,臨時在主火堆的對面又點了十個規模較小的火堆,不遠處的燒烤宴會也陣仗驚人。

    總之,從洛觀村里往上看,虛鹿山的半山腰幾乎為火圈環繞。黑夜里,那些火就像在半空中熊熊燃燒。

    活動進行到后半程時,烤全羊端上來了,圍著篝火跳舞的游客沖向食物。工作人員打算滅掉十處小火堆,只保留主火堆。直到這時,才有人發現,小火堆竟然有十一個!

    虛鹿山上向來禁止游人私自點火,平時晚上的活動只會點一個主火堆,頂多再加兩個小火堆,誰要私自點火,很快就會被發現。

    但今天小火堆太多,現場氣氛又格外高漲,工作人員維持秩序都來不及,根本沒有工夫去數是不是多了一個火堆。

    主舞臺上的rapper依舊用即興吼出的詞宣泄對現實的不滿,舞臺下的游人有的跟著揮舞雙手搖頭晃腦,有的正享用著鮮嫩的烤羊rou。

    突然,數聲慘叫幾乎蓋過了震耳欲聾的樂聲。人們紛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主舞臺剎時一靜,一位rapper忘了麥還沒有關,罵道:“cao,怎么回事?”

    “燒死人了!燒死人了!”清理火堆的工作人員在看清灰燼與助燃物里的人時,嚇得屁滾尿流,歇斯底里地吼叫狂奔。

    離得近的游客也隱約看到了那些伏在地上的“物體”,立馬跟著驚聲大叫。一些人在奔跑中摔倒,險些造成嚴重的踩踏事故。

    花崇手心出了一層汗,“在工作人員清理火堆之前,難道沒有游客發現不對勁?他們不是在篝火旁邊跳舞嗎?受害人如果是被活著被燒死的,那在焚燒這一過程中,受害人難道沒有掙扎、沒有發出聲音嗎?這說不過去!”

    “你看了現場就明白!”肖誠心語速加快,“太吵了,音箱和喧鬧聲可以把人的耳膜整破,受害人就算呼喊,也沒人聽得到!而且那個火堆離主火堆、中心區域較遠。我初步了解過,好像沒有人靠近過它!”

    花崇蹙眉沉思,幾秒后厲聲道:“那這個案子就不可能是意外了!”

    聞聲,柳至秦神色一肅。

    “我也覺得不可能,所以我著急??!”肖誠心道:“如果他們是意外掉進火堆,要么很快自救,要么在里面瘋狂掙扎?,F場的游人聽不到他們發出的聲音很正常,但不應該完全看不到他們的掙扎。他們被‘安靜’地燒死,只存在一種可能,那就是他們是被人束縛在助燃物里的!他們只能在小范圍內掙扎,無法逃出火堆。我猜,那個把他們放進火堆的人,很有可能給他們注射了某種藥物。但現在人都燒成這樣了,也不知道病理檢驗還能不能做?!?/br>
    聽到這里,花崇已經無法再抱僥幸心理。

    這必然又是一個棘手的案子,兇手膽敢在眾目睽睽下殺人,并且用的是“燒死”這種方式,必然做了充足的準備,且近乎病態地追求儀式感。

    掛斷電話后,花崇將臉埋在手掌里,半天沒有說話。

    “這個案子……”柳至秦有些猶豫地開了口,“讓我想到了村小的案子?!?/br>
    花崇抬起頭,“不一樣,錢毛江他們是死后被焚尸,現在這個極有可能是直接燒死?!?/br>
    “但都與火有關?!绷燎卣f:“殺人有很多方法,殺人的地點也有無數個。兇手為什么要選擇放火?為什么要在洛觀村放火?對‘他’來說,洛觀村難道是個特殊的地方?”

    花崇眼神越來越沉,搖了搖頭,臉色很難看:“我突然想起,仇罕現在就在洛觀村?!?/br>
    “這……”柳至秦眉間緊擰,似是想到了什么,“他不會與這個案子也有關吧?這么巧?”

    ??

    深夜,法醫科和痕檢科的刑警抵達洛觀村虛鹿山。

    徐戡一看尸體的狀態,就下了定論:“死者生前被繩索和網狀物束縛,不可能是意外。馬上通知陳隊和花隊,這是一起性質惡劣的虐殺命案?!?/br>
    洛觀村和禹豐鎮都沒有進行尸檢的條件,法醫科只能將三具尸體帶回洛城。同一時刻,陳爭召集重案組、刑偵一組開了個緊急會議。

    王湘美的案子必須破,陳韻必須盡最大可能救下,洛觀村燒死三人的案子也不能耽誤。

    由于在虛鹿山上的都是善用社交網絡的年輕人,有人被燒死的事已經被添油加醋四處轉發,甚至還有現場照片、視頻流出。短短幾小時,一些自媒體就開始挖掘洛觀村十年前的火災,并將兩個案子放在一起討論:有迷信輪回說——稱死者與在村小喪命的小男孩有關,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有“理性刑偵”說——認為警方十年前查不出真相,將案子放在一邊晾著,受害者的親友無法忍受,遂以同樣的方式作案,借以引起警方重視,重查積案。

    “尸檢結果都沒出來,受害者身份也沒確定,就說得一套一套的,我他媽都要信了!這些人怎么不去寫小說!”陳爭既憤怒又無奈。命案一旦發生,就應當立即著手偵破,但刑偵支隊實在有些分不出人手了。積案組那邊基本靠不上,只能將刑偵一組暫時并入重案組,兩個案子一并交給花崇負責。

    花崇沒有推脫。這種情況以前也出現過。在其位負其責,重大案子接踵而至,重案刑警們沒有“挑肥揀瘦”的權力。這次唯一不同的是,失蹤的陳韻可能還活著。

    陳爭明白他的想法,默許他將主要精力放在王湘美和陳韻的案子上。

    半夜,法醫科完成了尸檢,徐戡拿來的報告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死者是兩男一女,后腦均有鈍器傷,但不足以致死。尸體燒毀嚴重,但還是能提取到DNA。肖誠心那邊的現場調查已經基本確定這三人的身份,現在還在等DNA的比對結果。我要說的是……”徐戡頓了頓,“這三人死前被束縛,肝腎的病理檢驗顯示,兇手對他們使用了七氟烷?!?/br>
    此言一出,會議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連肖誠心都想到了受害者生前可能被注射或者吸入、食用了某種藥物,重案組的大家自然也都想到了。但沒有一個人想到,這個案子竟然又與七氟烷有關。

    片刻,花崇冷聲問:“劑量如何?”

    “稍微過量?!毙礻溃骸斑@三人和王湘美不同。王湘美的直接死因是七氟烷嚴重過量導致的急性腎衰竭。這三人是被活活燒死,他們的呼吸道有‘熱作用呼吸道綜合征’現象,口腔里有大量炭末沉積,體內的七氟烷劑量不足以致死。兇手對他們使用七氟烷,并束縛住他們的身體,從動機上看,應該只是為了將他們固定在助燃物中。七氟烷麻醉效果非常穩定,這些人在被焚燒之前,不會提前醒來?!?/br>
    張貿聽得毛骨悚然,肩膀顫抖,低聲道:“這太,太殘忍了吧!兇手跟他們有什么仇???殺死還不算,居然在使用麻醉劑之后再燒死!”

    “現在七氟烷這么容易拿到嗎?”曲值道:“怎么誰都有七氟烷?還是說兇手其實是同一個人?‘他’先殺了王湘美,再因為某種原因,對虛鹿山上的這三人動手?”

    “那王湘美和這三人有什么關系?”

    刑警們粗聲粗氣地討論起來,基本上所有人都在吸煙,會議室烏煙瘴氣,越來越吵。

    陳爭敲了敲花崇面前的桌沿,問:“王湘美那個案子,七氟烷的流通渠道有眉目了嗎?”

    “醫院渠道已經排除,其他途徑還在查。之前我們認為王湘美的死與器官交易有關,但是這段時間查下來,沒有發現器官販賣組織在市里出沒的跡象。兇手得到、使用七氟烷,應該是有其他途徑和目的?!被ǔ缯f。

    “七氟烷這種藥物太特殊了,和氰化物之類用濫了的毒藥不一樣。既然兩個案子都涉及七氟烷,那要么兇手是同一個人,要么他們在同一個地方拿到了七氟烷。其他可能性不是沒有,但實在太小了?!标悹幊烈髌?,又問:“如果不是器官販賣組織,誰還會有這么多七氟烷?”

    花崇揉著眉心,腦中無數個畫面正在沖撞。

    近來經手的幾個案子,看似毫無關聯,但它們兩兩之間都有些許共同之處——錢毛江等人死后被焚尸,地點在洛觀村,現在這個案子的三位受害人在洛觀村被燒死,兩案的共同點是火與洛觀村;王湘美的死亡與陳韻的失蹤,共同點是兩人都是家庭條件中等偏下的小女孩,且父母有不同程度的失職;王湘美與被燒死的三人,共同點是都被使用過七氟烷。

    至于七氟烷的非法用途……

    七氟烷是手術用麻醉藥,正規醫院會用,黑市器官交易會用,雇傭兵、毒販、武器走私販、涉恐組織等一切與暴力有關的團體也備有。

    想到涉恐組織,花崇一個激靈。

    當年在西北邊境的莎城,他所在的小隊曾經在摧毀一個武裝據點后,發現了一批急救用藥,其中就包括七氟烷。

    對恐怖分子來說,受傷后如果不能及時進行手術,后果極有可能是死亡。于他們而言,麻醉藥是活命的必備品。

    但這里是遠離邊境的洛城!

    如果連洛城都有了涉恐組織的蹤跡……

    “花隊?!绷燎嘏隽伺龌ǔ绲氖种?。

    花崇深吸一口氣,嗓音低沉,有輕微顫抖,“我現在腦子很亂?!?/br>
    柳至秦溫聲說:“我明白?!?/br>
    在病理檢驗查出七氟烷之前,虛鹿山的案子和王湘美、陳韻的案子完全沒有關聯。雖然被燒死的人死狀凄慘,但人死不能復生,重案組的重點仍然在尋找陳韻上??墒乾F在,兩個案子被七氟烷聯系到了一起,這就引出兇手是否是同一人的兩種可能。如果是同一人,那追查虛鹿山一案,陳韻說不定會獲救。如果不是,那追查七氟烷的流通途徑,也有希望救下陳韻。

    橫豎都無法再將兩個案子撇開分別查。

    案子分不開,人卻沒有三頭六臂。

    這種多個重案全部懸在頭上的壓力,不是所有刑警都能承受。

    柳至秦有些擔心,情不自禁地抓住花崇的手背,用力握了握。

    花崇沒有將手抽回去,而是側過臉,目光落在他的眸底。

    “我們一起想辦法?!绷燎卣f著又握了一下。

    花崇心頭沸騰的情緒漸漸平復,摁滅快燒完的煙,“嗯?!?/br>
    這時,DNA比對結果終于出來了,綜合肖誠心在現場掌握的信息,三名受害者分別是——

    范淼,男,27歲。盛飛翔,男,27歲。周良佳,女,28歲。

    他們老家都在函省羨城,如今在洛城工作生活。范淼和盛飛翔合伙開了一個名叫“風遠”的印刷工作室,主接廣告宣傳單、渠道雜志印刷等生意。周良佳是護士,供職于洛安區一家私人牙科診所。

    三天前,即9月3號,他們三人與另外兩名在洛城定居的羨城老鄉自駕前往洛觀村度假,住在“山味堂”農家樂。

    “這是巧合還是什么?”張貿心臟狂跳,“‘山味堂’老板的大兒子不就是錢毛江嗎?他是十年前村小積案的受害人??!‘山味堂’的房間那么緊俏,不提前半個月根本訂不上。他們怎么就那么巧,剛好住在‘山味堂’?”

    “錢毛江是十年前積案的受害人,而‘山味堂’老板的小兒子錢闖江有作案動機?!绷燎卣f:“他們住在‘山味堂’,難說是不是巧合?!?/br>
    眾人議論紛紛,花崇及時叫停,“我們現在對死者的了解不夠,聯想太多對案件的偵破沒有意義。陳隊,現在能立即調直升機嗎?”

    陳爭點頭,“可以?!?/br>
    “那曲值和刑偵一組留下?!被ǔ缈聪蚯担骸拔覀兘M里你再挑幾個人。第一,天亮后查這三個死者的社會關系;第二,繼續追蹤七氟烷的流通渠道;第三,注意陳廣孝一家?!?/br>
    曲值握了握拳頭,“是!”

    “其余人跟我去洛觀村?!被ǔ缯酒饋?,“馬上出發?!?/br>
    ??

    黎明之前本是洛觀村一天中最安靜的時刻。但是今日不同,虛鹿山上燒死了三個人,整個村莊氣氛為之一變。往日山上的帳篷、木屋人滿為患,現下根本沒有人敢住在山上,全部跑下山,擠在村子里。車技好、敢在夜里開盤山路的人已經駕車離開,剩下的人大多整宿未眠,等著天一亮就走。

    一夜之間,各個農家樂收到無數退訂申請。一些客人即便討不回房錢,也決意離開。村里鎮里的官員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邊憂心洛觀村耗時數年打造的旅游資源將毀于一旦,一邊又害怕自己因為虛鹿山上的事故被追責。

    畢竟景區發生了這種事,必須有人被揪出來承擔責任。

    當初接待過花崇和柳至秦的菌子店老板娘半是興奮半是惆悵地坐在店門外,看著行色匆匆的游客,夸張地嘆了口氣,捶著酸痛的腿自言自語道:“嗨,還真被人家說中了!這火啊,燒得可真旺叻!”

    錢慶的父母站在家門口,望著被燈光照亮的虛鹿山。那里已經沒有火光,也沒有音樂,連硝煙的味道都被夜風吹散,根本看不出什么異常。

    空氣里,甚至有初秋的桂花香。

    “又有人被燒死了?!卞X母低喃道。

    “嗯?!卞X父應了一聲。

    “是誰呢?”錢母眼里突然有了淚,“小慶離開都十年了,咱們村里居然又有人被燒死,怎么回事???”

    錢父嘆息,“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br>
    屋里傳來小孩的聲音,“mama!mama!你們在看什么?”

    聞聲,錢母轉過身,牽住小兒子的手,眼中的悵然陣陣化去,話題一轉,抱怨道:“還是生兒子好啊,看咱們小勝多乖。盼子這個女兒我算是白生白養了!一點不懂體恤家里的難處,小勝上學需要錢,她住在鎮里,日子過得那么好,也不知道往家里匯些錢?!?/br>
    “女兒家,都這樣的?!卞X父搖搖頭,“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就當沒生沒養吧。咱們家有小勝,只要小勝平平安安長大,別像小慶一樣,我這輩子也就知足嘍?!?/br>
    夫妻倆和小兒子回到屋里,關上了那扇村里給農家樂統一安裝的裝飾門。

    “山味堂”是洛觀村里客流量最大的農家樂,此時擠在前廳退訂的客人也最多。前臺小妹忙得不可開交,情急之下用土話罵了人。向來待客頗有風度的錢鋒江神色極為不耐,拋下前廳的糟心事不管,一個人在后院抽煙。

    游客被火燒死這種事對洛觀村的打擊可能是毀滅性的,一旦沒了游客,那整個洛觀村就斷了生計。這些年,大家是靠著旅游資源才擺脫過去貧困的生活。小時候的貧窮,他實在不愿再次感受。

    錢闖江從樓上下來,仿佛對虛鹿山上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錢鋒江看到他就心煩,指著前廳的方向,“那邊忙不過來了,你去看著?!?/br>
    錢闖江沒動,木訥地站著,片刻后唇角向上勾了勾,發出一陣壓抑低沉的笑聲。

    “你有病嗎?”錢鋒江頭皮一緊,“你笑什么?村里出了這么大的事,你還笑得出來?”

    “不就是燒死了人嗎?”錢闖江的聲音像裹著砂石,聽上去非常粗糲,“村里燒死的人還少?”

    錢鋒江嚇了一跳,眼神一寒,“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卞X闖江搖搖頭,絮絮叨叨:“有人被燒死,那說明他本就該死?!?/br>
    “我cao!”錢鋒江擰住錢闖江的衣領,“別他媽瞎說!”

    錢闖江沒有掙扎,面無表情地看著錢鋒江,“出事好,一起完蛋?!?/br>
    “滾!”錢鋒江用力一推,罵道:“瘋子!”

    ??

    再次來到洛觀村,所見已經截然不同。緊張代替了閑適,旅游宣傳里主打的“自然”、“寧靜”不見蹤跡,虛鹿山被封鎖起來,大多數滯留的游客焦急地等待天亮,小部分年輕人好奇又激動,舉著手機四處拍攝。

    重案組成員從直升機上下來,肖誠心連忙沖過去,“你們終于來了!”

    “和范淼同路的兩人現在在哪里?”花崇問。

    “都在派出所!”肖誠心道:“我擔心再出事,沒讓他們走,就等著你們來呢!”

    花崇回頭向張貿交待:“你先去跟他們了解一下情況——包括是誰定的行程、到洛觀村后遇害的三人有沒有異常舉止、彼此之間的關系,盡可能多問,但不要刺激他們。我先去一趟虛鹿山,我回來之前,不要放他們離開。另外……”

    花崇說著轉向肖誠心,“跟這邊的民警,還有村里鎮上的官員溝通一下,還沒有走的游客全部留下,挨個調查?!?/br>
    肖誠心一愣,汗馬上出來了,“不,不能這樣吧?”

    “不能?為什么不能?兇手在大庭廣眾下作案,肯定混在這些人之中!”花崇厲聲道:“不詳細調查,你指望兇手自己站出來?”

    “可,可是……”

    “沒有可是,我們面對的是死了三人的命案?!被ǔ缏曇魩е饸?,“已經離開的也想辦法統計?!?/br>
    肖誠心手足無措,像是不知道該怎么辦。

    “你哆嗦什么?”花崇嚴厲起來很有一番威勢,右手往他肩膀上一按,“帶上你積案組的隊員,照我說的去做?!?/br>
    肖誠心仍在發抖,柳至秦從他身邊經過,低聲道:“破了這個案子,說不定能一并解決村小的案子?!?/br>
    第85章鏡像(19)

    虛鹿山半山腰上,主舞臺空空如也,巨大的音箱、燈光設備和鋼架散落一地。熒光棒、扇子、橫幅被踩進泥土,幾件做工不錯的衣服皺巴巴地攤在地上,上面腳印疊著腳印,可見它們的主人跑走的時候有多匆忙。舞臺之下,塑料凳子被踩爛,桌椅橫七豎八地扔著,無人收拾。不遠處的主火堆剩下大量助燃物,而夜里燒出的灰燼正在晨風中一縷一縷散開。

    山里的空氣如往日般清新,不會因為有人被燒死而變得渾濁?;ǔ缟钗艘豢跉?,微涼的空氣順著氣管浸入肺中,稍稍驅散了積蓄多時的煩悶。

    鄉間的氣溫比城市低了幾度,尤其是清晨。

    這趟差出得急,上直升機之前,花崇只穿了一件襯衣,連外套都忘了拿。此時身在山林,被風一吹,就接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肩頭突然被一份極有分量的溫度覆蓋住。他回頭一看,才見是柳至秦往他身上披了件粗針毛線外套。

    “穿著,別管我。我帶了沖鋒衣?!绷燎卣f著從背包里扯出一件深灰色的沖鋒衣,直接將他還未出口的“你自己穿”堵了回去。

    他低頭看了看,是柳至秦偶爾穿的那件,質量不錯,看上去就很暖和,適合秋天穿。柳至秦穿在身上時看起來文質彬彬的,氣場都柔和了許多。

    他挺喜歡這件毛衣,但沒想到它有一天會穿在自己身上。

    走神的片刻,柳至秦已經穿上了沖鋒衣,拉鏈拉到最頂上,袖子挽至手肘下方,一副戶外運動員的派頭。

    “扣子最好扣上,不然擋不了風?!绷燎乜拷?,邊說邊伸出手,打算幫他扣毛衣的扣子。

    他愣了半秒,根本沒想過拒絕,待柳至秦已經扣到第三顆,才后知后覺道:“我自己來?!?/br>
    柳至秦“嗯”了一聲,指著一個靠近密林的角落,“走,過去看看?!?/br>
    出事的火堆附近拉著警戒帶,地上用白線標出了三名受害者死去時的位置。

    花崇仔細地觀察四周,半分鐘后嘆了口氣,漸漸明白了肖誠心夜里打電話時為什么那么著急。

    兇手實在是太狡猾了,作案手法堪稱刁鉆大膽。這個火堆位置偏僻,離主舞臺和燒烤宴會的主場地都比較遠。音樂會氣氛熱烈,游客們壓根注意不到這個遠離中心區域的火堆。并且它處于監控的盲區,任何人在這里做什么,都難以被發現。而工作人員加點的十個火堆里有三個也分別位于較偏僻的位置,它們彼此占了半山腰空地的幾個角,任何一個在視覺上都不顯得突兀。

    “虛鹿山很大,開發出來搞夜間活動的只有半山腰這個位置?!绷燎卣f:“現在天黑得比夏天早,音樂會開始之前,山上就不太亮了。兇手很有可能是在這個時間段,用某種方式,將范淼幾人引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動手?!?/br>
    花崇看著砂石地上雜亂不堪的足跡,“‘他’有一套工裝,穿上之后與布置火堆的工作人員無異?!芸赡艽髦豁斪阋哉谧∧樀拿弊?,混在工作人員中取來了助燃物。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了。音樂會開場,所有游客的注意力都在主舞臺上,其他工作人員要么在別的地方搭火堆,要么正急著在人群中穿梭,維持秩序,沒有人發現‘他’將三個因為七氟烷而失去意識的人固定在助燃物中。做好準備工作之后,‘他’像別的工作人員一樣點火,然后推著推車,從容離去?!静挥脫淖约旱淖阚E和推車的痕跡留在砂石地上,因為游客實在太多,一旦有人發現火堆里有被燒死的人,現場就會出現無法控制的sao亂,驚慌失措的游客尖叫著逃離,唯恐天下不亂的人蜂擁而至,拍照、錄像,盡可能靠得更近。這時,‘他’作案的痕跡就會被無數雙腳徹底覆蓋。而他也能夠混在這些人之中觀賞自己的‘杰作’,裝作驚訝或者害怕或者好奇,甚至也拿出手機,將看到的一切當做‘戰利品’拍下來?!?/br>
    “兇手能做到這種程度,說明對虛鹿山、洛觀村非常熟悉?!惶赡苁堑谝淮蝸磉@里的游客——這可以作為一個篩選條件?!绷燎赝顺鰩撞?,“‘他’要么是村民,要么是數次出入洛觀村的外人。我比較好奇的是,‘他’為什么要用這種儀式感極強的方式殺人?”

    “受害人身上肯定有線索?!被ǔ缍自诘厣?,半瞇起眼,近乎自語道:“昨天晚上,‘他’在這個位置布置火堆時,心里在想什么?”

    柳至秦的視線落在花崇的發頂,知道他又將自己代入兇手,琢磨犯罪動機與心理。

    “燒死是最痛苦的死亡方式。兇手選擇燒死,而不是死后焚尸,說明不是為了清除痕跡,而是讓受害人感受劇痛?!孟褚膊粨囊虼吮┞蹲约?,或者說,‘他’想這樣做的欲望已經超過了暴露自己的擔憂?!头俄?、盛飛翔、周良佳說不定有什么深仇大恨?!绷燎氐溃骸暗l生在洛觀村,我又總感覺也許和十年前的案子有什么關系?!?/br>
    花崇半瞇著眼,“如果單是燒死,‘他’完全可以找一個隱秘的地方。但‘他’選擇在無數雙眼睛下燒死他們。為什么?受害人在被灼燒時,意識已經清醒,他們瘋狂掙扎,卻掙脫不了身上的束縛,他們盡全力呼救,但是現場樂聲與呼喊震天,沒有任何人聽得到他們的聲音。他們看到了無數人,可是這些人的眼睛卻看不到他們,就像瞎了一般。最終,他們在絕望與難以承受的痛苦中慘死。這就是兇手想要看到的?!?/br>
    說完,花崇站起來,眼中的狂氣未褪,語氣卻異常冷靜,“我暫時只想到這一種可能,兇手或許還有其他想法。走吧,去看看張貿他們查得怎么樣了?!?/br>
    ??

    派出所已經吵鬧成了烏煙瘴氣的菜市場。

    肖誠心按花崇的要求,將游客全部集中在派出所外面的空壩上。

    一聽天亮之后不能離開,必須留下來接受問詢,所有人都吵了起來,群情激憤,罵警察無能、不講理,把無辜的人當成殺人犯。

    “我們也是受害者!”一位五十來歲的婦女帶頭喊道:“我們花錢來你們這兒旅游,你們干了什么?你們讓我們看燒死的人不說,現在還不準我們離開,這是什么道理?你們這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抓真正的犯人?為難我們老百姓干什么?看我們老百姓好欺負嗎?你們不準我們離開,萬一殺人犯又出來了怎么辦?一把火把我們全都燒死嗎?我們憑什么給你們陪葬??!”

    人們跟著婦女大喊大罵,肖誠心應接不暇,一張臉漲得通紅,腿腳都有些發軟。

    雖然是市局的刑警,但他過去根本沒見過這種場面,在其他部門劃水,到了積案組接著混日子,若不是這次上頭下令偵破積案,他都快忘記自己也是刑警了。

    群眾吵得厲害,他恨不得馬上就喊一聲“想走就走”,但他又不敢私自做主,放這些人回去?;ǔ缯f得沒錯,兇手必然在游客和村民中。而且兇手心思縝密,具有反偵查意識,肯定知道半夜離開更易暴露自己,所以‘他’現在大概率還在村子里。

    絕對不能放賊歸山!

    肖誠心不停給自己打氣,被罵再難聽的話也忍著,心里再沒底,腳步也不向后退,恁是沒讓一個人中途離開。

    這么做,他其實也有自己的私心。柳至秦不是說了嗎,這個案子說不定與錢毛江的案子有關系,萬一破掉這個案子,十年前的積案也跟著破了呢?退一步說,就算兩個案子其實并無關聯,此番他幫了花崇,花崇于情于理,也該留下來幫他偵破積案,將來他再找重案組幫忙,也更有底氣。

    花崇和柳至秦回到村里時,正見肖誠心帶著積案組的警員組織游客和村民挨個進入問詢室。雖然每個人看上去都很焦慮,肖誠心也一頭一身的汗,但秩序總算是勉強被維持下來了。

    “花隊,小柳哥,這邊!”張貿剛從一間警室里出來,一看到他倆就跑了過來:“袁菲菲和許升在里面,情緒都不太穩定,一直說不知道為什么會發生這樣的事,還說害怕同樣的事會發生在自己身上?!?/br>
    袁菲菲、許升,正是范淼三人的同伴。

    花崇挑起眉,“同樣的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他們不僅是羨城老鄉,初中還念的同一所學校,叫羨城七中?!睆堎Q道:“他們覺得,兇手可能是在殺七中的學生?!?/br>
    “扯淡?!?/br>
    “我也覺得挺扯淡的,但他們非要這么說?!睆堎Q嘆氣,“那個羨城七中,是他們市有名的混子中學,就跟咱們的洛城十一中一樣。范淼和盛飛翔念書的時候成績不好,初中畢業后就沒讀了,上了技校。周良佳倒是念了高中,后來還考了大學?!?/br>
    柳至秦拍拍張貿的肩,“行,我們去和他們聊聊,你去肖誠心那兒幫忙?!?/br>
    ??

    袁菲菲今年27歲,在洛城一所幼兒園當幼師,一雙眼睛已經哭腫,但看上去恐懼多過悲傷。

    “我真的不知道良佳他們為什么會被害,還死得那么慘?!彼林蹨I,肩膀瑟縮,“我們幾個認識很多年了,小時候經常在一塊兒玩,中途斷過聯系,后來發現都在洛城工作,才又熟絡上。周末和節假日,我們有時會聚一聚,但是一起出來旅游這還是頭一回,哪,哪知道會出這種事……”

    “這次活動是誰組織的?”花崇問。

    “誰組織?”袁菲菲想了好一會兒,“這個說不清楚,每次聚會的時候,大家都會提到出來旅游,但是時間一直湊不到一塊兒,就拖了很久。我,我記不得最初說要出來玩的是誰了?!?/br>
    花崇點頭,“你們五人之間,你和誰關系最好?”

    “當然是良佳。我和范淼他們其實不算熟,如果不是良佳每次都拉著我,我可能不會和其他人玩到一起?!?/br>
    “昨天晚上,你也在虛鹿山上?”

    袁菲菲很緊張,“我沒有上去?!?/br>
    “他們都上去了,你沒有上去?”

    “我不,不喜歡說唱音樂,覺得太吵了。而且來這里之后,我們已經玩了幾天。我覺得很累,就沒有跟著上去?!?/br>
    “那音樂會開始前后,你在哪里?”

    “我……”袁菲菲低下頭,快速搓著手指。

    花崇眼神略微一深,“回答我?!?/br>
    “我在村里散步?!?/br>
    “哪條街哪條巷?從哪家店附近經過?”

    袁菲菲雙眉緊鎖,忐忑道:“你不會是把我當做兇手了吧?怎么可能是我?我一個女人,哪有能力害他們三人?而且他們是我的朋友!”

    “放松?!被ǔ缬沂肿隽藗€下壓的動作,“跟其他人,我也會問這個問題?!?/br>
    袁菲菲眼神有些飄,想了一會兒才說:“我就是隨便走走而已,沒有記哪條街哪條巷?!?/br>
    花崇沒有繼續追問,在記事本上做了個記錄。

    洛觀村自從成了旅游景點,每個農家樂都裝了監控,很多街巷上也有公共攝像頭。雖然盲區難以避免,但袁菲菲如果真是“隨便走走”,那理應被其中某幾個攝像頭捕捉到。

    “你最后一次見到周良佳他們,是什么時候?”花崇又問。

    “下午4點多,我和良佳在一家甜品店吃刨冰?!痹品普f:“晚上虛鹿山上有燒烤宴會,所以這幾天我們都沒有吃晚飯。離開甜品店后,良佳回‘山味堂’和范淼他們匯合,我沒有跟著她一起回去?!?/br>
    “你從那個時候就開始散步了?”

    “沒有,我不上山,吃不了山上的燒烤,就去找吃晚飯的地方?!痹品茡u頭,“我在村口的一家菌子店吃了一份菌子米線,老板娘還和我說過話,她應該記得我?!?/br>
    花崇想,村口那家,應該就是自己與柳至秦上次去過的那家。

    “我回‘山味堂’的時候,良佳他們已經上山了?!痹品评^續說:“我休息了一會兒才出門散步?!?/br>
    花崇把時間節點通通記下來,合上記事本,“在羨城七中念書的事,你還有印象嗎?”

    袁菲菲不解,遲疑道:“都過去十幾年了?!?/br>
    “十幾年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算太長?!被ǔ缯f:“范淼、盛飛翔、周良佳有沒有做過什么出格的事?”

    “良佳應該沒有吧,我想想?!痹品茢Q著眉,陷入了沉思,“她比我大一歲,是上一屆的級花來著,人漂亮,成績也不錯。中考考得很好,上的是羨城最好的高中?!?/br>
    “那范淼和盛飛翔呢?”

    “打群架算嗎?”

    花崇摸著下巴,暫時沒有說話。

    打群架這種事在初中生之間太常見了,十四五歲時正是男生最叛逆、最皮的時候,在教學質量不那么好的學校,一個男生沒打過群架,那才叫稀罕事。

    范淼等人做過的某一件事令兇手記恨至今,這事不應該只是男生之間的群架。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痹品拼瓜卵?,又開始發抖,“誰這么狠啊……”

    ??

    另一間警室里,許升也發出了同樣的感嘆。

    他今年也是27歲,在夜店當調酒師,生得人高馬大,眼神卻相當慌亂。

    這倒也正常,事發之前,他與范淼三人一同上山,出事后,他與很多游客一道,看到了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尸體。

    柳至秦問:“你們一起上山,為什么會分別?”

    “山上人太多了,擠著都能擠散,而且我很喜歡嘻哈文化?!痹S升說:“音樂會開始之前,我就跟他們說過,一會兒我會到最前面去,有機會的話就上臺去跟嘉賓PK。范淼說好在下面給我錄像,但是我擠到第一排去之后,就沒再看到他們?!?/br>
    “也就是說,你們是在音樂會開始前后分別的?”

    “嗯。后來我給范淼打過電話,打不通。我當時以為是太吵了,他沒聽到。沒想到那時他可能已經……”許升說著捂了捂眼眶,重重地嘆了口氣。

    “把你的手機給我?!绷燎卣f:“我看看你撥打電話的時間?!?/br>
    許升把手機解鎖后放在桌上,“我記得是8點左右。音樂會8點正式開始,但是7點已經開始熱場,我當時不知道他們走到哪里去了,急著上臺PK,才給范淼打電話?!?/br>
    柳至秦一看,8點12分、8點13分,許升給范淼打了兩個電話。

    以現場的吵鬧程度,的確有聽不到鈴聲的可能。但這個時間段,工作人員已經開始布置火堆,那么范淼就不是因為吵鬧而聽不到鈴聲了。他已經和盛飛翔、周良佳一道,被安置在助燃物里。

    “這幾天你們一直待在一起嗎?”柳至秦問。

    許升局促道:“算是吧。出來就是吃飯、打牌?!?/br>
    “他們有沒有什么比較異常的舉動?”

    “其,其實我不知道什么舉動叫異常?!痹S升猶豫了一會兒,“我們只是普通朋友,念過一所初中,現在都在洛城工作,同鄉加同學,所以才偶爾聚一聚而已,彼此之間說不上特別親密了解。尤其是我和袁菲菲?!?/br>
    “怎么說?”

    “袁菲菲和周良佳關系不錯;我只和范淼熟;范淼和周良佳很好,平時聚會都是他倆在約人?!?/br>
    柳至秦在心里理了理這五人的關系——校友,老鄉,但親疏有別,中心人物是周良佳和范淼。

    “周良佳、范淼是單純的朋友,還是戀人?”柳至秦問。

    “聽說周良佳高中時和范淼談過?!痹S升說:“我不太清楚,我和他們當時不在同一所學?!,F在他們應該只是普通朋友吧。范淼換過挺多女朋友了,周良佳這幾年也交過幾任男朋友?!?/br>
    戀人分手,成了朋友。柳至秦琢磨了一會兒,“我剛才聽我同事說,你很害怕?”

    許升背脊一繃,冷汗直下,聲音顫抖起來,“我能不怕嗎?他們無緣無故就被燒死了,還是跟我一同旅行、一同參加活動時被燒死。兇手的目標里會不會還有我?如果我沒有跑到舞臺上跟嘉賓PK,我是不是也已經被燒死了?”

    柳至秦微揚起下巴,“你為什么認為,你也會成為兇手的目標?”

    “我怎么知道?但是范淼他們被燒死了??!我,我和袁菲菲都是他們的同伴!”

    “你和范淼一樣,做過什么無法被別人原諒的虧心事?”柳至秦聲音很輕,卻帶著幾分蠱惑,“這件事對某個人造成了無法逆轉的嚴重傷害?”

    許升愣了幾秒,忽地站起來,雙眼圓瞪,“我沒有!我沒有!”

    “坐下?!绷燎厍昧饲米姥?,“你再好好想想,有沒有和范淼他們一起,得罪過什么人?”

    許升喘著粗氣,拼命搖頭。

    柳至秦丟給他一包餐巾紙,突然笑了,“那兇手要報復的就只是范、盛、周三人,和你,和袁菲菲都沒有任何關系?!?/br>
    許升稍微平靜下來,擦掉一臉的汗,警惕地瞥了柳至秦一眼。

    柳至秦耐心地引導:“你再回憶一下,他們三人得罪過誰?”

    許升閉眼皺眉,想了許久,搖頭道:“我真的沒什么印象了。如果得罪了什么人,就得被燒死,那,那也太過分了?!?/br>
    柳至秦往后一靠,“那你先休息一下,一旦有頭緒,即便是一件小事,也要立即告訴我?!?/br>
    許升看上去很糾結。

    柳至秦冷冷地笑了一聲,“這不單是幫助我們破案,也是保護你自己,明白嗎?”

    許升顯然被嚇到了,不住地點頭,“明,明白?!?/br>
    ??

    與此同時,其他摸排、問詢也在迅速而有序地進行。

    晚上,花崇召集重案組和積案組隊員開會。

    洛觀村小是小,派出所卻修得又大又氣派,會議室坐了一大群人,竟然也不顯得擁擠。照肖誠心的話來說,就是這地方的人窮怕了,突然富起來,別說派出所,就連廁所都要修成宮殿。

    一名積案組的隊員先匯報了夜里駕車離去的游客名單,一共27人,只有7人沒有上山參加活動,但在案發前后,他們均被村里的攝像頭拍到,不在場證明充分;上山的20人則始終處于主舞臺附近,同樣沒有作案可能。

    這個結果并不令人意外。兇手留在洛觀村里,不僅是想看后續,更重要的是將自己隱藏在游客之中。

    “攝像頭最后一次拍到范淼是6點47分,當時他正在一個露天水吧旁邊和盛飛翔說話?!痹灰贿呎f一邊播放視頻,“周圍有很多人,但沒有看到周良佳?!?/br>
    “周良佳為什么會和他倆走散?”肖誠心問。

    袁昊摸了摸鼻梁。顯然,這個問題他無法回答。

    “繼續?!被ǔ绲?。

    “我在監控里找到了許升。他沒有撒謊,在sao動發生之前,他一直在主舞臺邊?!痹徽f:“不過花隊,你讓我查袁菲菲的行蹤,我只看到她在5點58分離開‘山味堂’,之后再一次被拍到時已經是10點23分,在‘山味堂’對面的街上。那時山上已經出事了,大量游客正在往村里趕?!?/br>
    “她消失了4個多小時?”張貿看向花崇,“這不對啊,她如果按她自己所說,在村子里散步賞景,那沒有理由不被攝像頭拍到??!她刻意避開了所有攝像頭?她根本不在村里,而是上了山?這兩種情況都很可疑??!”

    花崇“嗯”了一聲,接著問:“還有呢?已經排除了多少人的作案可能?”

    “事發時,大部分游客和村民都有不在場證明?!痹徽f:“初步調查下來,一共有26人行蹤不明,袁菲菲在這26人里?!?/br>
    “那其余人是不是可以回去了?”肖誠心問得沒什么底氣,悄悄斜了花崇一眼。

    “去安排吧?!被ǔ绮幌褚估镖s來時那么嚴厲,甚至還笑了笑,“肖隊,今天辛苦了?!?/br>
    肖誠心睜大眼,受寵若驚。

    花崇說:“安撫那么多群眾,讓他們配合調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你做得很好?!?/br>
    肖誠心鼻孔鼓了鼓,有點得意,又有點委屈。

    花崇沒有繼續夸獎他,轉向其他人,“現在劃出了嫌疑人的范圍,就一個一個去查。兇手狡猾,并且具有反社會人格,只要發現誰有疑點,就立即匯報給我?!?/br>
    散會后,隊員們一邊討論一邊離開。肖誠心走在最前面,風風火火的,看上去非常有干勁。

    柳至秦也站起來,腳步剛一動,手腕就被花崇抓住。

    “嗯?”他低下頭,有些詫異。

    花崇收回手,“你別急著走?!?/br>
    被碰觸的手腕傳來一陣熱度,柳至秦本能地抬起摸了摸。

    剛才,他并沒有要走的意思,只是坐得太久,想站起來活動一下而已。

    花崇居然以為他想先溜。

    “我不走?!彼f,“我還有事情要跟你說?!?/br>
    花崇馬上進入狀態,“你查到了什么?”

    “我查過他們五個人最近的通訊以及上網記錄?!绷燎卣f:“這次集體旅行,是袁菲菲極力推動的。她在一個月以前,就訂好了‘山味堂’的房間。而且,這已經是她第四次來到洛觀村?!?/br>
    第86章鏡像(20)

    警室的燈光比“山味堂”客房里的落地燈亮了許多,且無法調節,打開時亮如白晝,關掉后黑暗陡然降臨。

    袁菲菲作為重要的案件相關人士,既不能離開洛觀村,也暫時不能回到“山味堂”。晚間的一次問詢結束后,一名警員將她帶到走廊盡頭的警室,告訴她不能擅自離開,接著關上了門。她先是愣愣地坐在一張靠椅上,而后抬起雙腳,雙手抱住小腿,受不了燈光似的將臉埋進膝蓋。

    但這個姿勢并未維持太久。

    片刻,她慌張地從靠椅上跳下來,踉踉蹌蹌沖到門邊,“啪”一聲關掉了天花板上的燈。

    一瞬間,光明被漆黑替代,房間里充斥著急促的呼吸聲與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黑暗里本該什么都看不到,門縫與窗簾未完全拉上的窗戶卻滲進來些許光亮,將存在于這方狹小空間里的一切變得影影幢幢。

    她緊緊靠著墻壁,十指曲起,指尖幾乎要嵌進墻壁中,指甲與墻面摩擦,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

    恍惚間,她似乎看到黑暗中燃起了一團黑色的火,火里掙扎著五個矮小的身影,似乎是五個痛苦的小男孩。幾秒后,五個身影漸漸融合,就像被燒化的鐵水。不久,影子再次改變形態,分裂成三個成年人。他們匍匐在地上,一邊哭嚎,一邊向她伸出手,仿佛在說——袁菲菲,救救我們,救救我們!

    那三個人只有輪廓,但她知道,他們正是被燒死的周良佳、范淼、盛飛翔!

    她顫抖著捂住嘴,不讓自己驚叫出來。她感到自己難以動彈,陰森的涼氣從腳底涌向全身,不多時,似乎連頭皮都凍得發麻。

    她再也承受不住,一邊低聲抽泣,一邊摸索著按下頂燈的開關。

    灼眼的光明再次占據警室的每一寸角落。她驚恐萬分地張望,顧不得擦掉臉上的淚。

    房間里沒有黑色的火,也沒有死在村小的五個小男孩,更沒有被燒死的三名同伴。

    一切都是幻覺!

    她脫力地跌坐在地上,胸口劇烈起伏,渾身顫栗,像剛剛經歷了一場痛苦至極的拷問。

    警室一角的紅外攝像頭記錄下了她的所有情緒變化。

    ??

    花崇掃一眼顯示屏,右手撐住下巴,“上午跟她接觸時,我問過一個問題——這次旅行是誰的主意。她支支吾吾,說大家很早以前就想出來玩一回,只是苦于時間約不到一塊兒。當時她眼珠一直在動,不敢與我對視?,F在看來,她撒的謊顯然不止這一個?!?/br>
    柳至秦也看著顯示屏,畫面里的女人似乎沒察覺到攝像頭的存在,此時正面對墻壁蹲著,一只手用力砸著額頭,似乎想將什么可怕的回憶從腦子里趕出去。

    花崇沒問柳至秦是以什么方式查到袁菲菲過去半年的行程和私人通訊,畢竟這些事對柳至秦來說易如反掌,而他需要從柳至秦處知曉的只有結果。

    他問:“袁菲菲前幾次到洛觀村是什么時候?一個人?還是和誰一起?”

    “一個人?!绷燎鼗剡^頭,敲了兩下鍵盤,“今年3月2號第一次來,住在錢慶家的農家樂,3月5號離開;5月17號又來了一回,這次是住在羅昊家的農家樂,5月19號離開;上一次是6月30號來,住在‘山味堂’,7月4號離開?!?/br>
    花崇瞳光微動,“她住的都是村小積案受害人的家!那這兩個案子……”

    “必然有什么聯系?!绷燎乜粗@示屏里突然安靜下來的袁菲菲,又道:“許升說得沒錯,他們幾個不算特別要好的朋友,只是因為有老鄉、校友的情誼,所以偶爾才會出來聚一聚。他們在微信上有一個老鄉群,里面還有其他人,袁菲菲很少發言,有事都是私聊周良佳,看得出和周良佳關系不錯。從8月開始,她頻繁地找周良佳,問過多次要不要抽個時間,大家一起去洛觀村玩幾天?!?/br>
    “她只找了周良佳,所以盛飛翔、范淼、許升這幾個人都是周良佳約的?”

    “對。周良佳和范淼來往比較密切,而范淼與盛飛翔在合伙做生意,許升和范淼關系也還行?!?/br>
    花崇想了想,“袁菲菲知道,請周良佳出面約人的話,肯定能約到范淼,范淼大概率能拉來盛飛翔,許升則是可來可不來……”

    柳至秦點頭,“這次旅行,表面上是由周良佳牽頭,實際上由袁菲菲發起。我們來排個序——袁菲菲最先找到的是周良佳,周良佳攬過了約人的活兒,說明她自己一定會參加;范淼與周良佳關系特殊,是幾人中第二可能參加的一位;盛飛翔與范淼在朋友之上,還有一層工作關系,參加的可能性比范、周低,但是比許升高?,F在的結果是,他們仨都被燒死了。而在幕后推動這次旅行的袁菲菲,精神狀態與行為都非??梢??!?/br>
    花崇站起來,走了幾步,手里撥弄著一支筆,“她確實有重大嫌疑,但是……”

    正在此時,痕檢科的一名警員匆匆跑來,喘著氣喊道:“花隊!‘山味堂’那邊有情況!”

    花崇站定,“發現什么了?”

    “下午我們在袁菲菲所住的客房里,發現了大量泥土?,F在經過檢驗比對,確定這些泥土部分來自廢棄的村小,部分來自虛鹿山!”警員歇了口氣,又說:“‘山味堂的’服務員說,因為客人們一去虛鹿山,腳底就會沾上很多泥土,把客房的地板弄臟,所以他們每天都會仔細清理地板,把從客人們鞋底掉落的泥土都打掃干凈?!?/br>
    花崇立即明白過來,“所以現在出現在客房里的泥土,都是袁菲菲昨天晚上帶回去的?她不僅去了村小,還去了虛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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