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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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剛落,嘉柔猛然攥緊脖間的狼牙狠狠一扯,脖子一陣劇痛,頃刻間,殷紅的血珠子從白玉般的皮膚上涌了出來。 “還給你,我不稀罕……”嘉柔揚起手,將狼牙砸向了桓行簡,她身子一晃,在朝后仰去的時候桓行簡眼疾手快將她穩穩托住了,一脖子的血,看得桓行簡又驚又怒:“你瘋了?” 嘉柔暈了過去。 桓行簡只得把她臥倒,口中連呼她的名字,扯出帕子,先將她脖子上傷口纏住了,疾步出來,命人去找醫官。 地上的狼牙,依舊光潔,像涼州墨藍天邊的一彎月牙兒。 桓行簡彎腰撿起,等醫官來后,他沒有靠近,只在窗下榻上坐了若有所思地望著床榻出神。 一陣忙亂。 等崔娘拿手巾托著剛煎好的藥進來時,看到的,仍是桓行簡那個泥塑似的身影,坐姿沒變,可那張臉上,卻說不上來是憂是急,冷冷清清的。 床上,嘉柔不知醒了沒。 崔娘猶豫片刻,思忖是否讓桓行簡喂嘉柔吃藥。這么一通鬧,崔娘先驚后急,看到嘉柔那一脖子的傷時簡直心痛到沒法說。再覷桓行簡,也不敢問到底是發生了什么,心驚膽戰朝他跟前一站: “大將軍,柔兒該吃藥了?!?/br> 桓行簡不置可否,手里捏著狼牙,摩挲著,忽嘴角一揚站起來就要走人。崔娘一看他這架勢,心涼了個透,老眼昏花的,眼角立刻濕潤了。 人都到了門口,凝滯片刻,腳尖一調,他到底還是轉過了身,走回來,將藥碗一端,崔娘見狀忙把床頭的杌子給他讓出來,自己起身,討好似的說了句: “幸虧孩子沒事?!?/br> 桓行簡那雙眼睛里,極快地閃過一道晦暗,他沒說話,盯著嘉柔微微顫動的長睫好一陣沉默。 嘉柔醒來片刻了,脖子上的傷,雖然纏了一層層的繃帶,可依然灼灼的疼。略微一動,牽扯地更痛,她眼珠子遲鈍地轉了轉,等看清楚帳頂的刺繡,天青色的綾被,還有吊著的鏤空香球,清明幾分,對上崔娘傾身過來投下的慈愛目光,艱難啟口:“崔娘,你想法出去,打聽打聽我兄長……” 急得崔娘連忙輕掩了她的嘴,柔聲勸道:“柔兒,你別先顧著說話,該吃藥了,大將軍要喂你吃藥呢!”說著,連連遞給她眼色,也不知道嘉柔看懂了沒,但人已經閃開了。 旁邊,桓行簡掩飾住自己的失望,先把藥碗一擱,半起了身,想將靠枕塞嘉柔身后,她冷冷拒絕了,即便虛弱,可咬字清晰: “我不要你假惺惺關心我,你走?!?/br> 她人都這樣了,不忘跟桓行簡慪氣,崔娘聽了恨不得去捏她腮讓她清醒些,忙自告奮勇把嘉柔輕輕扶到靠枕上,動作間,又頻遞眼神。 桓行簡臉上淡淡的,似乎也不生氣,等崔娘避開,端起碗,拿湯匙舀了一勺,往她嘴邊送,嘉柔兩只眼,漠然地挪開了視線,薄唇緊閉。 “聽話?!彼托拈_口。 嘉柔不為所動。 看得崔娘忍不住喚了她一聲:“柔兒!”嘉柔置若罔聞,似乎不愿意再跟他說一句話。 桓行簡眉宇黯淡:“對你來說,我們的孩子也比不上夏侯至,你為了他,連肚子里孩子的安危都不顧,孩子對你來說,就不是性命了?”他把碗還是交給了崔娘,“你喂她吃吧?!奔稳峤K于冷笑側眸,一開口,疼得蹙眉,“你殺戮這么重,哪里配有孩子?有孩子又如何,阿媛不是你的孩子嗎?你為她,又做過什么?” 桓行簡臉上陰霾重重,沉著臉,連咬牙道了幾個“好”字,不再管嘉柔,兀自走了出來。 值房里,還坐著個等待發難的阿媛,桓行簡踱步進來時,阿媛一人正兩手支頤,對著燭火,她腮上的淚水亮晶晶的。 聽見輕微又熟悉的腳步聲,她猛回頭,剛要開口,桓行簡臉上略顯疲憊地擺了擺手: “你回家去,我沒功夫再聽你鬧一場?!?/br> 阿媛抹了抹淚水,站起身:“大將軍殺人,理所當然,別人自然連辯解的機會也沒有?!彼粋€人,在值房等待的時間里想了很多,那些不愿深想的,可自己會冒出來。此刻,身體微微顫抖,手抓緊了幾沿,“母親她,她其實是你……”那些話,無論如何也出不了口。 有些事,不可說。 那雙像極了他的眼睛里就被茫然的恨意占據了,桓行簡抬眸,父女對視的一刻,阿媛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他是父親呀,母親葬禮上形銷骨立的父親,一身縞素的父親,孤獨地守靈,羌酒被倒入燈盞燃燒出亮色映出的身影煢煢孑立。阿媛眼前那個白茫茫紙錢飛舞靈幡飛舞的世界和眼前人交錯,她控制不住自己,還是抱住了他,把臉深埋: “你告訴我,你很愛母親也很愛我,雖然你是大將軍,可我不在乎你是大將軍……你只是我父親,父親,你愛我和母親嗎?” 她很小的時候,身上盡是嬰孩的干凈味道,抱在懷里,柔軟的奶香令人的心似乎也跟著變柔軟?;感泻喩斐鍪?,想起教她握筆,那時候,阿媛是那么小。 “我是你的父親不錯,但我更是太傅的長子,姓桓,你的祖父給你的父親選了一條路,不能回頭?!彼鱿肫鸷芫煤芫靡郧暗哪切┕怅?,“你不知道,你的父親曾經年少輕狂,我為此而悔恨,好在,太傅讓我明白了自己到底想要什么?!?/br> 阿媛似懂非懂,祖父也比父親有溫度,叔父們更是。唯獨父親,像冰冷的神龕,偶爾露出假以辭色的溫柔,更像夢。 但她有一點似乎是明白了,不管父親想要的是什么,她不是。 所以,小少女的眼睛里也再次承受了不該有的絕望,她離開他看似溫暖的胸膛,最后一次問父親: “你不會放過舅舅了,對嗎?”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春分,不知不覺春天過一半了,希望糟糕的事情盡快過去,祝一直支持我的親愛的讀者們一切都好,謝謝你們,愛大家。 第104章 君子仇(12) 衛毓知道夏侯至被押解來的那一剎,才真正的無措起來。 而大將軍的詔命,是他來審案。 衛毓十分不愿意時人將他也當做桓氏手中的那把刀,他還沒開審,已經汗意涔涔,好似血污潑了個滿懷。做人利刃這種事,還是庶弟更得心應手,他悲哀地想。 廷尉署里,石苞目送著三木加身的夏侯至被府衙的獄卒送入牢房,才扭頭對看呆了的衛毓一拱手: “在下還要回公府交差,衛郎君,大將軍的意思是事關重大不能耽誤,罪人既帶到,還請衛郎君及時審理?!?/br> 石苞帶著一眾人馬離開了廷尉署,院子里,左右見長官神情恍惚,提醒道:“郎君,幾時審夏侯太常?” 很多年前,時人說,夏侯太初朗朗如日月之入懷,李安國頹唐如玉山之將崩。如今,玉山在大將軍手里崩成血泊,而入懷的日月,是要在他這里隕落了嗎? “給夏侯太常備些干凈可口的飯菜,我,我晚上再過去?!毙l毓局促地話不成句,倉皇走開。 他一個人在府衙的前堂里坐很久,怎么想,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廷尉這個位子,他坐了兩載,從沒有一刻像這般猶坐在刀山火海里。 日頭落下,冷風旋著枯葉落在了剛走出房門的衛毓肩上,他輕輕一拂,提著燈,走進了牢房。 一豆昏黃燈火。 道路何其短暫,衛毓覺得自己幾步就走到了頭。他雖掌生死,卻鮮少來牢獄。貴重的世家子,自然不愿輕易涉足這常年彌散尸氣的陰森地府。 這一次,他無論如何也躲不掉了。臨近時,一步比一步沉重,衛毓透過柵欄看到闔目安坐的夏侯至,那副姿態,依然閑雅,他的眉宇清朗,他的神情淡泊,衛毓幾乎忘記對方身在囹圄。然而,即便如此,他仍舊保持著令人心折的風度。 是了,先帝年間那些浮華友人們,一個個的,都是如此風采,就是炙手可熱的大將軍桓行簡,同樣是其中領袖。那些耳熟能詳的姓名,噙在心間,順著晦暗歲月這么一一滑過,衛毓突然警醒,尚書楊宴墳頭的青草已經枯榮幾度了。 桓行簡少年時代交游的名士們,時至今日,夏侯太初一死,便是徹底收拾得干干凈凈了。衛毓一陣心悸,大將軍殺起舊友來毫不手軟,這樣的酷烈,無人能及??墒?,當初那些貴胄子弟中能得夏侯太初青眼的,不過幾人,他同大將軍,也曾年少交好無話不談…… 備好筆墨,衛毓把亂了思緒止住將左右屏退下去,執了筆,有意輕咳兩聲,夏侯至便緩緩睜開眼,看了看他,用一種很平靜的語調說道: “李豐確實來找過我,想要刺殺大將軍,我是知道此事的。除此,我沒什么好交待的?!?/br> 手一抖,懸在狼毫上的墨無聲滴墜下去,洇成不規則的一片,執慣筆的人也有如此不穩的時候。衛毓惶惶的,半張著嘴,喃喃反問: “太常知道李豐的計劃?那,那國丈、黃門監合謀立冬宴那日……”他徹底失去了往日判案的鎮定從容。 “這些,我就不知道了?!毕暮钪猎谶M來的時候,同被關押著的這些人打照面時,才明白,李豐原來隱瞞自己太多,當真只是借他之名而已。奇怪的是,他心中無怨,亦無恨,淡漠得很。 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里,則復雜的多了。 衛毓緊張地將手底紙張撤去,這一慌,隨著他的動作,狼毫啪嗒一聲墜地,摔出一地的夜色漆黑。他滿頭是汗,忙又彎腰去撿,夏侯至有些憐憫地看他窘迫成這樣。 “太常,在下,在下還有些細節要問太常,還請太常配合?!毙l毓說這話時,他不敢目視夏侯至清澈的眼,眼前人,是洛陽城里人人都想結交的名士,自是如雪白,如月皎,他是鐫刻在大魏洛陽城里那一代人的符號。衛毓傷心透了,事實上,他生活里是個很克制很規整的世家子弟,他沒有恣意的青春,沒有璀璨的才華,他有的,不過是一行行端正方潤不會出錯的楷書。 夏侯至看著拘謹的他,輕嘆一聲:“我沒有供詞可陳述,要說的,方才都已說清楚。稚叔,何人命你審案,你便按他的意思寫供詞罷?!?/br> 衛毓錯愕,抬眸望他,結結巴巴的:“太常,可在下……” 夏侯至神情里便流露出他天生的一段傲骨,語氣冷漠:“你走吧,我無罪可認?!?/br> 衛毓不忍再看他,低下頭,伸出手一揖到底,聲音仿佛不是自己的:“是,太常無罪可認,太常的罪名由在下來書寫?!彼南氲氖?,日后青史罵名也自然是他衛毓來背,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他退出來,回到前堂,握筆的手依舊不穩。衛毓苦笑,若父親在世見到自己這個樣子怕要大發雷霆,他的父親,也做過太傅。若仔細追究,論門第,潁川衛氏是高于河內桓氏的,他們的父親在魏武朝風光無限時,桓氏尚未顯達。然而世事無常,誰也沒想到,太傅桓睦以七十高齡一舉發動政變,自此,洛陽換天。七十歲,衛毓有些出神,七十歲也許真的還可以做出許多大事,比如,他的父親在七十余歲時生下庶弟,連帶著他的庶母,照樣一度把家里鬧得雞飛狗跳…… 在衛毓艱難落筆想到庶弟時,牢獄入口,一陣sao動,一個身著華服與這牢獄格格不入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獄卒想要阻攔他,衛會輕佻笑了,他垂睫,很愛惜地撫摸著自己袖口,上面一絲折痕都沒有,他像一只漂亮的孔雀,立于此,心曠神怡地“唔”了聲: “不必大驚小怪,這個案子,是我兄長負責。我是奉大將軍之命,過來看看?!?/br> 獄卒面面相覷,大將軍的子房,何人不知?洛陽城里沒有人不知道大將軍府里有個年輕的謀士,是先太傅幼子,備受大將軍寵愛。 衛會就這樣步履輕快地錯開獄卒,饒有興味負起手,眸光一斜,掃過兩邊那些木然的臉。直到,他認出些蓬頭垢面下似曾相識的人物,眼皮薄褶處,勾出一抹暢意的風流來,不由吟道: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br> 可惜,可惜,成王敗寇,天地不再是失敗者的天地,只好做遠行客了,他輕薄的目光從大魏朝堂上也曾名重一時的人物身上迅速掠過,對方認出他,眼睛里似乎一下多了難言的鄙視。 衛會不在乎。 不喜歡他的人很多,那又如何,大將軍喜愛他,人生真是太苦短了,衛會清楚,什么人喜愛自己才最重要。 他讓獄卒打開了牢門,聽到聲響,夏侯至慢慢轉過了身,他本凝神望著那扇高窗,有冷風灌入。 衛會很愉快地盯著夏侯至,不急著說話,肆無忌憚的目光把夏侯至上上下下看了個遍。 夏侯至一如從前,認出趙儼會葬時過來套近乎的衛會,他還是那么冷淡。衛會渾不在意,施施然進來,四下看看,手指隨意地在骯臟到看不出顏色的破幾上一過,灰印赫然,他嘖嘖道: “太常同大將軍昔年號稱‘連璧’,今日美玉蒙塵,真是讓人不忍心呀?!彼裨沟氐闪搜弁忸^一臉唯唯諾諾的獄卒,“廷尉怎么回事,也不知撿個干凈的地方來安頓太常?” 獄卒不知所措,囁嚅著,不知如何回答,衛會一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人了。 “夏侯太常,別來無恙???”衛會尖銳地笑了,鋒芒逼人,“趙司空的葬禮上,我同輔嗣一道拜會太常,太常清高,我兩個少年人自然高攀不起?!彼f著說著,語氣里便帶了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恨意和艷羨,“想必,唯有大將軍能得太常高看,我聽聞,你們少年時食則同席寢則同榻,談玄論道,通宵達旦,也曾一道服散縱酒,浮華風流。恨我不與爾等同為少年時,否則,你怎知我不如你們?” 莫名其妙的怨氣,夏侯至壓根不想搭理他,蔑然一瞥,沒有接他的話。 衛會一雙眼睛如貓,蟄居在暗處,閃著幽幽的冷光。他的目光,總教人不舒服,好似隨時能被他伸出來的利爪傷到。 他沒有生氣,依舊好脾氣的笑了:“太常,依舊風姿不減啊?!闭f著,眼睛里忽多出一份曖昧的狎昵之色,他伸出手,猶如情人一般撫上夏侯至的衣襟,摩挲不已,語調委屈: “太常為何不肯正眼看我?我仰慕太常已久?!?/br> 夏侯至下意識避開他的狎近,衣襟一扯,冷冷道:“雖復刑余之人,未敢聞命?!?/br> 拒絕之意,再明顯不過,衛會不死心,像盯獵物一般湊近了他,手底窸窣的衣料聲不斷,他甚至能摸出夏侯至衣服上的暗紋,像花開在手掌,讓人又憐又想摧毀。因此,那語氣便也于溫柔中不乏威脅: “太常,還是如此清高?你知道嗎?如今能救太常的人只有我,因為,別人都勸不動大將軍,只有我衛會能讓大將軍回心轉意……” 一語未了,夏侯至凜凜打斷他:“君何必相逼至此?” 他神色淡然,語氣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衛會見狀,終于悻悻收手不再有逾矩的動作,一整衣衫,眼角依舊輕佻地打量了他兩眼。 隨后,頗有意味地沖夏侯至又笑了笑,那雙眼,完全像吐信的毒蛇了,“太常,既然如此,行刑那日我一定去送卿一程?!?/br> 說完,利索走出來,正碰上一臉驚詫的兄長,他捧著供詞,是要來夏侯至過目的。 衛毓看他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還有那熟悉的表情,心下不快:“士季,你……” 不等兄長說完,衛會對他微微一笑:“我來看看夏侯太初,畢竟,他這一死,風流絕矣。兄長,你不可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