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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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還是很顧及夏侯至的身份,恭敬做了個“請”的動作,“太常?!?/br> 夏侯至沒有一絲慌亂,他很從容,輕輕整了整衣衫,溫柔推開阿媛,愛憐地撫了兩把她柔軟的青絲,一晃眼,阿媛仿佛還是那個玉娃娃似的小嬰孩模樣。 這是meimei留在世上的唯一骨血了。 不過,他沒再跟阿媛說什么,只是微微一笑,便錯開身順著臺階走下來。阿媛呆呆看了他背影片刻,忽的醒神,她顧不了什么閨中禮儀了,提起裙子,抬腳就朝也跟上去的石苞身上跺了一腳,沖他又打又踢,口中哭道: “我不許你帶走舅舅,我不許!” 石苞自然不能還手,由著她哭鬧,阿媛便這樣一路追到太常府的大門外,見門口竟立了個囚車,愣了愣,人突然發瘋,對著石苞手臂上就是重重一口,她沖出包圍,伸手去夠夏侯至的衣袖。 “舅舅!別去,舅舅你不能去呀!”阿媛撕心裂肺地尖叫起來,她頭發跑亂了,像癲狂的困獸,踉蹌著抱住夏侯至,拼命晃他,“舅舅,父親要殺你,我知道,他肯定是要殺你,舅舅別去呀!” 阿媛哭號著,身子軟軟地往下墜,最終,跪倒在了夏侯至面前,眼睛是絕望的祈求:“別去,舅舅,讓我先去求求父親,你讓我先去求求他,我不要舅舅坐這種車,舅舅是名士,我舅舅是美玉,不可以坐這種車……”她哭的大聲極了,舅舅的典故她自幼就知道,她仰慕舅舅,美玉怎么能掉泥淖之中? 夏侯至低頭,淚水滾滾而下,他拉不起阿媛,阿媛扒住他只是不停哀嚎不停說話,將他本就低微的話音徹底淹沒了。 四下里,侍衛們沉默地看著這一幕,石苞咬咬牙,最終,伸出有力雙手鉗制住了阿媛,像拎小雞仔一般將她夾在了腋下,任由她撲騰。阿媛哭的嗓子都啞了,額頭上,青筋爆出,一張白俊的臉漲得紫紅,她拼命揮動著雙手: “舅舅!舅舅!” 視線里的世界快速傾斜,她看見夏侯至被押上囚車,舅舅的衣角,在空中劃出一道青影,就此困于囹圄。阿媛哭到嗆,她伸出的手,什么都沒抓到,唯有細小的塵埃在初冬的空氣中飛舞。 太常府里一片混亂。 書房的窗子被風吹開,紙張零落,夏侯至寫的最后一副字稀里嘩啦跌到地上,那是一首《日出入》: 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 太常的字不拘筆法,行云流水,儼然成了當下最好的注腳。 阿媛被石苞放下后,只是癡傻了般看著囚車遠去,人馬遠去,她猛地擦抹了淚水,決絕地告訴車夫: “去公府?!?/br> 車夫唯唯諾諾看著他:“司馬說,小人得把女郎送回家才是?!?/br> 阿媛面無表情,烏濃的眼睫上該掛著淚珠:“我說去公府就去公府,大將軍人會回公府。你敢不聽?信不信我讓大將軍滅你三族?!”她那張小臉上,忽然就兇悍極了。 車夫不敢再多嘴,馬韁一扯,揚鞭驅車往公府來,這一路,阿媛像個木偶一般,動也不動。直到車身一停,她毫不猶豫跳下來,很快,被公府的侍衛攔下,她不耐煩地揚臂推開他們,清叱道: “我乃大將軍之女,你們哪個敢攔我?活膩了?” 說著,在對方猶豫怔松間,已經提裙跑進了大門,風風火火把每間值房闖遍,只留下值房里面面相覷不知所以的屬官們。 阿媛嗓子里灌滿了涼風,此刻被噎地發疼,唇已不覺被咬爛,四下一望,毫不猶豫朝嘉柔所居的后院奔來。 值房里,衛會反應是最快的,他乍見阿媛,卻不聽她說一個字,只滿臉的恨意,如風來,又如風去。 他跟出來時,便看小少女那抹鵝黃身影在水榭處一閃,去了后院。 可大將軍還沒從宮中回來,衛會皺眉,披了件氅衣解了匹駿馬,出公府,先去迎桓行簡了。 暖閣里,嘉柔正垂首輕輕把線頭咬斷,聽到動靜,一抬眸,一個柔軟的身子裹挾著寒氣便撲倒了自己懷里,嚇得崔娘連忙把她拉開,忍不住怪道: “你這小女郎,也太莽撞了!” 嘉柔托起阿媛的臉,用眼神止住崔娘,笑道:“阿媛,怎么了?”說著慢慢扶她起身,卻正好對上了一雙蓄滿淚水的眸子。 “柔姨,我父親呢?”阿媛一語說完,捂住臉,又放聲大哭了起來。 那聲音,像悲鳴不已的小獸,嘉柔被她哭得心里頓時緊縮成一團,拿帕子邊給她擦眼淚,邊耐心問道: “到底怎么了,是家里你老夫人不好了嗎?” 嘉柔知道桓行簡最是孝順的人,太傅沒走幾年,若母親有什么好歹,他該是何等傷心? 阿媛胡亂搖首,一雙眼,像泡在了淚水里,她凄楚地放開手,看著嘉柔,嘴唇直顫: “柔姨,舅舅被石苞押去廷尉了,父親要殺舅舅!他要殺我舅舅!” 嘉柔臉一白,瞬間連半分血色都沒了,蓬蓬的烏發,點墨一般,映著慘白的臉,整個人突然就像被魘住了呆呆愣愣的。崔娘見狀,急的不知該先去捂阿媛的嘴,還是寬慰嘉柔。 “柔兒,柔兒,我的好柔兒……”崔娘去抓嘉柔的手,冰涼一片,她如在夢中般聽不到崔娘在說什么,崔娘立時成了個老淚縱橫的模樣,將她朝懷中一攬,“柔兒啊,你別嚇我?!?/br> 說著,不忘訓斥阿媛,“你這女郎,好端端地胡說什么,大將軍怎么會殺你舅舅?你這小孩子家,怎么張口就來?” 阿媛哪里還能思想什么,一味地在那哭,她本就年紀不大,受了驚,先前在車夫面前還能佯裝鎮定,如今見了嘉柔,緊繃的弦立刻散了架兒,嘴里嗡嗡的: “柔姨,嬸母她們都說父親喜愛你,等見了父親,我們一起給舅舅求情好不好?” 良久,嘉柔都只能感受到崔娘那似有若無的鼻息噴灑肌膚上,她嘴唇艱難蠕動了下,喉嚨里想發聲,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是重重掐了下自己掌心。 終于,有了絲知覺,嘉柔遲疑地看向阿媛,聲音猶如夢囈:“為什么?大將軍為什么要殺兄長?” 這兩日,桓行簡不來后院她以為節氣一變桓夫人上了年紀,也許偶感風寒,他需要陪伴母親,并未多想。 可也僅僅兩日而已,外頭的天翻地覆,她是不知道的。 阿媛痛苦搖著腦袋,人一癱,伏在了嘉柔腳下,喃喃道:“我不知道,但中書令李豐要刺殺父親,已經伏誅了……柔姨,怎么辦,我找不到父親,我想求他放過舅舅,不要殺舅舅,不要殺我舅舅……” 一提到李豐,嘉柔人木了,呼吸跟著急促起來,她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自己剛為桓行簡做好的白綾襪子上,一股尖銳的痛楚,忽就傳遍四肢百?。?/br> “不會的,他答應過我,不會殺兄長,不會的?!?/br> 如此反反復復,不知是說給阿媛聽還是說給自己聽,嘉柔睫毛一抖,忽掙開崔娘的手,身子搖晃,站了起來: “我要去找他?!?/br> 崔娘心急如焚,剛要開口,卻見嘉柔像丟了魂似的撥開阿媛已經朝外走去,崔娘一面扯過件披風追,一面低聲抱怨阿媛:“你……唉,柔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可就是闖大禍了!” 日頭西墜,天光黯淡下來,桓行簡是在司馬門外見到的衛會,他牽著白馬,鼻頭被晚風吹得通紅,甫一碰面,衛會急匆匆跑過來,將阿媛闖公府的情形一說,桓行簡的臉色,果真一下變得鐵青,怒道: “她跑來做什么?為何不命人攔著?” 衛會跟在身后步子邁地急,解釋道:“何人敢攔她?屬下以為,女郎已經知道夏侯至事發,恐怕夫人這個時候也知道了?!?/br> 桓行簡一陣氣血上涌,冷風打在臉上,像砂礫一般硌得發疼。不遠處,余輝如血,冰冷的一輪夕陽正緩緩下墜,宮闕上鍍上了層斑斕流光。 他沉吟片刻,重重舒出口長氣:“算了,這事早晚她會知道?!?/br> 桓行簡蹙眉,棄了輿車,馬不停蹄趕回公府。 這一路,風馳電掣的,離公府還有丈把遠,就見阿媛正跟侍衛們爭執,旁邊,立著個身子不顯人藏在披風里依舊顯纖弱的嘉柔。 他的坐騎一陣嘶鳴,引得兩人循聲回望過來,嘉柔心里一顫,兩道哀哀的目光一直緊緊追尋著桓行簡的身影,等他到眼前,兩行清淚就悄無聲息地淌了下來,還未啟口,阿媛已經叫開了: “父親!” 桓行簡冷冷看了眼阿媛,打個眼神,示意衛會把她弄家里去。阿媛素來怕他,這回,什么都不怕了,倔強道: “我不走!我有話要問大將軍,當年,我母親葬禮,舅舅要殺你,我攔著舅舅,你為何不讓我走?這個時候,你卻要我走,我不走!”她聲音凄楚而尖銳,回蕩在冷的空氣中,十分突兀,可一雙眼,卻帶著說不出是怨恨還是哀求的意味在里頭,復雜極了。 桓行簡已然動怒,隱忍不發,看阿媛頭發亂七八糟一張臉也哭得顴骨泛紅,半分大家閨秀的模樣都沒了,且在大將軍府前吵吵嚷嚷的,更是窩火,臉一沉,道: “沒規矩,你給我進來!” 說完,才看了看嘉柔,對上她那雙征詢質疑不解又渴求的眼,語氣方不再那么冷硬,上前執她手,“外頭這么冷,小心在風口里站凍壞了身子?!?/br> 他余光掃了掃四下,沉穩道:“有什么話,進去說?!奔稳崦偷爻槌鍪?,摸到脖頸,眼睛里噙了大顆的淚水,低語道,”大將軍記得答應我的話?!?/br> 第103章 君子仇(11) 先支開阿媛,桓行簡領著嘉柔回到后院,摒去一干奴婢,包括崔娘。他一邊凈手,一邊似是閑問: “怎么這屋里也不覺得多暖和?” 手巾一丟,不緊不慢撥了撥銀絲炭,嘉柔坐在榻沿,安安靜靜的,一雙手,擱在膝頭暗暗捏著帕子??裳劬?,卻從進門開始就落在桓行簡身上沒離開過。 外面,窗子底下突然有人輕喚“大將軍”,他暫先丟開手里銅箸,起身出去了,半晌后,人又進來,重新坐在炭火旁。 “大將軍,你沒有事跟我說嗎?”嘉柔脊背挺得很直,聲音微顫?;感泻喴惶ы?,看了看她,一雙眼睛看起來平靜卻幽潭似的,嘉柔的心,便跟著沉了下。 他眼睫一垂,繼續撥拉著炭火,屋內焚香,混著融融暖流醞釀起讓人昏昏欲睡的氣氛來。 “李豐準備在立冬宴那日殺掉我,事后,擁夏侯至為大將軍輔政。我立冬宴那日早做籌劃,他們一行人遲疑了,遂未動手,好柔兒,你的兄長想要取而代之。如果我是個無能之輩,此時,恐怕就無你我之間的對話了?!?/br> 桓行簡神色變得微妙,轉過臉,有些譏諷地望過來:“李豐的兒子什么都招了,包括,李豐曾偽造詔書來試探許允,但沒有下文。陰差陽錯的,你早知道這件事,柔兒,”他忽然莫測笑了,“你心里永遠把夏侯至放第一位,若不是他們幾個太廢物,事情一拖再拖,見我連下兩場戰事實在是不能再等了,才想動手。東關戰敗,其實才是他們的良機,可惜,有些機會錯過了就是錯過了?!?/br> 這番話,倒十分意外了,嘉柔臉色蒼白,分明局促:“你……你知道詔書的事情?” 炭火燒得旺了,她手心里開始出汗。 桓行簡端詳她神色,嗤笑了聲:“我養個居心叵測的女人這么久,她把我當傻子一樣糊弄,不是嗎?” 聽他這么說,嘉柔心里一急,想解釋,卻又無從開口,那個時候,不一樣的。嘴唇翕動了兩下,最終沒吭聲。 “別人想殺我,你知道了,不會想著護我只會隱瞞,若是我死了,以你的性子可能會哭兩場也不過如此,畢竟,就是街頭死了乞丐你心腸軟看到也能給別人哭一場的。如今,別人還想殺我,你準備怎么求,眼淚已經等待多時了罷?除了眼淚呢?”桓行簡語氣平淡,但實則尖銳,嘴角那抹譏諷被嘉柔瞧在眼里,心徹底冰冷下去,她忽像個無措的孩子,怔怔看著他: “可是,大將軍答應過我,不會殺兄長的,會不會弄錯了。他真的沒有想過當大將軍,我問過他的,他不會騙我的……” 眼角那顆淚陡得滑落,她一哭,總是副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模樣,任是什么男人見了,也要心軟三分。 桓行簡忽冷笑不止:“不錯,我是答應過你,可我是有條件的。我不能等人都要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還想著寬恕。夏侯至的罪名一旦證據確鑿,不是我要不要殺他,而是國法,也不會容他?!?/br> 嘉柔表情凝住,好半晌,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緩緩跪在了他腳邊。她還是像個小小的人兒,烏黑的發頂,嬌弱的身軀,惹人憐愛,落在桓行簡的眼睛里,他惱火地把嘉柔抱起,斥責道: “你干什么?!” 嘉柔不愿起來,身子還往下墜,像個小孩子那樣手足無措拽他衣角,揚起臉,眼角的淚水滾滾直落: “大將軍,你是大將軍,你不能說話不算話。你相信我,兄長他沒有要殺害你的意思,你饒了他吧。他只想做閑云野鶴,他不是雄鷹,還有凌霄之志,我知道,你若想饒恕他他便能活,我求你了,大將軍……” 她打了個可笑的哭嗝,桓行簡冷眼看著她,臉色難看,強行把嘉柔掐起了身,警告道: “過去的事,我不想再追究。無論你當時是出于什么目的,隱瞞了我??稍跊鲋菸壹人湍憷茄?,便認定你,我自會好好相待。但這件事,沒得商量?!?/br> 末了那句,語氣冷酷,嘉柔絕望地胡亂搖頭,手指攥得關節發白,她兩只眼,幾乎已經直了,就這么驚恐地定在桓行簡臉上:“不,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 說著,雙手猛烈地拍打在他胸脯上頭,她突然哭得聲嘶力竭,“你騙人,你說過不殺我兄長的,你說過的……” 桓行簡皺眉偏過頭,一手牢牢攬住嘉柔的腰,她拼盡了全力,不停打他,指甲在揮舞間從他臉頰劃過,頓時,留下一道長長的紅印。 “鬧夠了沒?!”他忽低吼一聲,雙手鉗住嘉柔的臉,“柔兒!” 嘉柔怔怔瞧著他,雙手終于無力垂下,兩只楚楚的眼睛里全是凌亂的絕望:“大將軍,你不在乎我,你明知道兄長是我在洛陽唯一的親人,你明知道這個世上,我的親人不多。他沒有實權了,對你根本就沒威脅,你為什么要趕盡殺絕呢……” 說著,她猛地掙開他的手,退后兩步,一字一頓問道:“無論我怎么求你,你都不會答應我了,對不對?” “我不想給你無謂的希望,到時再落空,”桓行簡斬釘截鐵說道,“這件事,你不必再糾纏,我對你的包容不是沒有底線的,我希望你能明白?!?/br> 望著他冷峻的臉,嘉柔慢慢含淚笑了:“是,你有無數個理由要殺他,阿媛求也沒用。她知道嗎,她那時候為她的父親求舅舅不要動手,舅舅會為了她,不殺她的父親?,F在呢?她的父親絕不會為了她而不殺她的舅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