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書迷正在閱讀:咫尺山海GL、穆錦的九零年代、到底誰是玻璃心?、渺渺兮予懷ABO、教主的雞兒呱呱叫、白蓮花與白月光[快穿]GL、我做丞相那些年、當白月光穿成反派后[快穿] 完結+番外、醉臥斜陽為君傾、[綜]作死奇葩自救手冊
正是在他撿來的那只耳珰。 桓行簡看了兀自輕笑,抬起臉來,注視著做了他八年妻子的女人:“不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人不愛?你幾時知道的?” 夏侯妙那雙手,逐漸收緊了,聽桓行簡似是一哂,將畫拂開:“畫是沒有火氣,可你的人看來是有火氣?!?/br> 屏風后,嘉柔一張臉憋得通紅,不知他夫妻倆個在拿自己打什么機鋒,不覺間,小巧白膩的鼻端沁出了艷晶晶的細汗,帕子絞的死緊。 外頭,竟似陷入一陣死寂,她再回神,是又聽到了一聲門響,有細微的腳步聲,卻是石苞在說話: “夫人,該用藥了?!?/br> 夏侯妙微微吃驚,桓行簡已經接過藥碗輕描淡寫說:“我吩咐的,你總不好,父親和母親都很是擔憂,”說著,像是渾不在意方才發生的一切,“我桓家還指望著你給我再生一兒半女,好生調養吧?!?/br> 藥碗穩穩地遞到她手上,桓行簡不忘半真半假地笑,“你要是總不好,我可真要再多納幾個妾室了。到時,不知道太初怪不怪罪?!?/br> 聽他忽然提及兄長,她一愣,永遠記得新婚夜他那句低笑:“太初的meimei,是么?” 藥味極苦,她如飲酒般一飲而盡,平生難得地也想撒嬌一回吃兩顆蜜餞壓一壓那份噬骨的苦。 但最終沒說,被桓行簡相引到案前,他自身后貼近,把筆塞到夏侯妙手中,猶如情人般溫柔低語: “你我夫妻多載,清商,你還沒畫過你的夫君?!?/br> 夏侯妙微覺暈眩,他身上的熏香總是冷的迫人,可又分明清透。 “你知道的,我并不會畫人物?!彼龍坦P的手竟不太受控制,眼看不清,頃刻間,五臟六腑猶如針刺,痛得人跟著痙攣,一陣天旋地轉,她的手臂撐在案頭碰灑了顏料、筆墨、硯臺。 一地狼藉。 桓行簡深深抱住了她,夏侯妙面部扭曲,肩頭劇烈一抖,喉底忽沖出一脈鮮紅,噴落成數筆天然狂草,浸透紙張,遠比梅艷。 “我說了,我知道你姓夏侯?!边@是桓行簡抱著她,在她耳畔低語的最后一句。 她慢慢回頭,一雙眼睛里是深不見底的悲哀和錯愕,可是,最終又似乎化作一絲了然,她緊抓他衣袖的手,漸漸無力。 “子元,來世……”夏侯妙鮮血直涌,望著桓行簡那雙無情無欲的一雙冷眼,她的枕邊人,是她低估了。 血浸到他衣襟上,不過一片暗色,桓行簡面無表情注視著她不躲不避,等伸出一只手在她渙散了目光的雙眼上輕輕一闔,懷中的女子,就一眼也再不用看這人世了。 “清商?”他冷靜喚她一聲。 眼眸余光,忽的瞥到一角羅裙,自畫屏處微露。再定睛相看,果然有隱隱綽綽一道人形,桓行簡當即把軟掉身子的夏侯妙一放,抽出隨身短刀,步步靠近。 屏風后的嘉柔早一張臉慘白如紙,她只似乎聽到兩人談論畫,再后來,稀里嘩啦一陣響,正不知發生了什么。 欲要沖出來相看,又不敢,眸子一垂也發覺了自己裙擺拖曳到畫屏外頭去了,堪堪一收,聽桓行簡低喝道: “什么人,出來?!?/br> 嘉柔冷不防嚇地短促“啊”一聲提氣,連忙捂嘴,險些撞倒了屏風。下一刻,只見人影一晃來到眼前,冰冷的刀鋒如蛇,迅疾地抵到了喉間。 第25章 蒿里地(2) 四目相對,太過遽然,可借著燭光還是讓兩人看清楚了彼此,桓行簡驚怒之下,將利刃收回,開封的鋒銳還是劃傷了嘉柔的脖頸,血汩汩直下。 “你躲這里干什么!當賊嗎?找死!”桓行簡強壓怒氣,扯出她袖中羅帕,往脖間一纏,發現太短,干脆蹲下把嘉柔的裙子撕下半幅來,給她捂住傷口。此刻,冷靜之余,面上換作一抹傷痛,頗有些疾言厲色的味道,“你姊姊突發急病,你還在這兒添亂!” 劇痛襲來,嘉柔嘶嘶吸氣,又被桓行簡罵得腦子發暈,失措間,趔趄著出來,一眼看到趴伏在地上的夏侯妙,正欲尖叫,桓行簡快她一步跪地把人抱起,連聲喚“清商”,抬頭對上嚇傻了的嘉柔低吼道: “愣著干什么,讓石苞去傳醫官!” 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嘉柔如踩云霧般踉蹌著跑開,剛到廊下,一顆心跳得毫無章法只能扶著靠背欄桿一歇,視線虛虛一晃中,不知怎的瞧見了石苞身影,說不出是冷是怕,虛弱地看他: “郎君讓你進去,我姊姊她……”刀口不淺,血流太多,嘉柔這兩日本就心事滿腹茶飯不思,話沒說完自己先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石苞十分意外從里頭走出來個嘉柔,殺機頓起,卻不敢貿然行事,見她昏倒,省了自己一記手刀。忙提腳跳進來,看眼前一幕雖早在預料也暗自吃了一驚,急促說道: “姜姑娘好像暈厥了?!?/br> 藥味兒,血腥味兒,筆墨味兒,味味交雜,桓行簡已經把夏侯妙挪到了臥榻上,一雙手,沾了些許鮮血,他沉穩地在盆中就著澡豆凈手,一面吩咐石苞: “死不了她,找可靠的人把她送回去,你送些藥物。她定是來找清商,聽見我來了,臨時起意躲這里的?!?/br> 其間曲折,并不難猜。 說完,拿巾子浸了熱水,幫夏侯妙清理遺容,一點一點幫她擦拭干凈,眉眼猶似生前,只是蒼白黯淡了幾分。 他握了握她的手,有那么片刻,眸光微動,不知在思索著什么。 石苞很快進來,皺眉輕喚:“郎君?” “嗯”桓行簡很快應到,不等石苞提,抬眸冷酷說道:“等她明日一醒,誘她出府,給我殺了姜令婉,自然點?!?/br> 這正是石苞擔憂的地方,極快地瞥了眼死去的夏侯妙,心底還是迅猛得跳了一跳,略定神說:“姜令婉帶來的那些人怎么處置?” 桓行簡在發妻的手背上摩挲了兩下,眉頭微蹙:“送回涼州,跟刺史那頭總要有個交待,只要姜令婉不死在府里,就夠了?!?/br> “郎君,”石苞頭上出汗,“萬一姜令婉今晚說了不該說的……” “她不會,她稀里糊涂的,”桓行簡十分鎮定,斬釘截鐵道,“讓寶嬰先盯住了?!?/br> “是?!笔丝绦睦锖尥噶思稳?,千算萬算,豈料她旁逸斜出這么一腳,果真美人總要生出點事端的。 最初那點垂涎的心思,跟身家性命一比,灰一樣散凈了。 燭光中,桓行簡依舊握著夏侯妙的手不動。初見如昔,他年少沖動的夜晚也曾探索過她單薄的少女身體,喘息聲,低語聲,桓行簡記得他是喜歡過她的,在很久很久之前,和夏侯太初交好的舊光陰里。 “清商,”他撩開她的鬢發,薄情如斯,那點馥郁的令人酸楚的支離心境轉瞬即逝,“你我來世還是不要再見了?!?/br> 外面朔風呼嘯,勢起突然,桓行簡起身又去把窗子重新緊閉。胳臂放下時,無意碰撞掉夏侯妙一沓的畫軸。 他俯身一一撿起,其中有一幅,展開了看,竟是怒放的一株緋桃,蘸水而開,嫣然帶笑,一點留白皆無,錦浪駭人地涌進視線所及。 桓行簡不知道,那幅冬梅,并非夏侯妙最后揮灑的丹青,他的妻子,尚且夢想著來年陌上草薰,風香日暖,此生應當像這灼灼的桃花一樣縱情開放一次。 桓行簡輕輕把畫一收,置于案頭,重新坐到榻邊,目光雖盤旋在夏侯妙身上,可思緒,早不知道發散哪里去了。 藥照樣煎,香爐里也照樣添了香餅,他用剛才誤傷嘉柔的刀剔了剔燈芯,把被褥朝夏侯妙身上一蓋,放下帳鉤,親自將室內狼藉收拾干凈。 “夫人病情反復,我來守夜,”桓行簡走出后,招來婢子,神情如常吩咐道,“再給我送床被子來?!?/br> 零零碎碎的東西送來幾樣,桓行簡把人屏退,燈一吹,合上門朝嘉柔的住處大步走來。 嘉柔送回時,驚動了崔娘,一張老臉嚇得毫無人色,聽石苞輕飄飄說“你家女郎大晚上的做賊偷聽郎君和夫人說話,刀劍無眼,呶,這是處理傷口需要用到的東西?!本故怯胸焸涞囊馑?,崔娘被堵的一句話說不出來,不明真相,只好忍氣吞聲忙給嘉柔先上了藥止血。 拾掇完了,崔娘心急火燎地守在嘉柔身邊,很快,見她眼皮一掀,睫毛亂顫,知道人醒了。 “柔兒?”崔娘幾要喜極而泣,“你要嚇死老奴了!”說著就抹淚,嘉柔被她那只溫熱的手觸著,臉是白的,眼珠子在頭頂刺繡帳子上一轉,鏤空的飛鳥紋銀香囊也懸在上頭,一縷幽香,極熟悉的。 “崔娘,我怎么在這兒?我明明在姊姊的畫室……” 一聽這茬,崔娘陡然警醒起來,看嘉柔單薄嬌弱的那個模樣,又不忍心此刻逼問,好哄歹哄,讓人先睡一覺再說。 嘉柔哪里能睡得著,佯裝應下,把金鉤一放落了帳,自己隔著影影綽綽的光,一雙嬌怯的眼,兀自愣愣怔怔瞧著帳頂,心里后怕: 他要是沒收得住手,自己早死了吧? 姊姊呢?她此刻如何了? 思緒亂如春天里的飄絮,哪兒哪兒都是,沒個定型,嘉柔手底情不自禁握緊駝鈴,點漆般的眸子微微一轉,靈秀蒙愁,唯獨一張臉像雪融了般的白,很是失色。 迷瞪到口渴,暖閣里烘的嘉柔出了層薄汗,袖口滑斜,一截欺霜賽雪的腕子伸出來,兩片不點而朱的唇瓣張了一張: “誰在外頭,勞煩給我杯茶?!?/br> 桓行簡這個時候抬腳進來,徑自到她閨房,打了個手勢,示意正要起身伺候的崔娘退下。崔娘見了他,神色一凜,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攝于他那雙冷幽幽的眼睛,硬著頭皮想說點什么?;感泻喸珏e開目光,到幾前,手背試下茶壺的水溫,倒了半盞,直接遞給嘉柔。 他轉身看崔娘一眼,那眼神,意味分明,崔娘依依不舍忐忑著退了出去。 “我還想喝?!崩镱^嘉柔昏昏然半坐起,歪著身子,雙頰顯暈釵橫鬢亂的,猶半醒海棠。 溫茶再度塞進手中,她喝完把茶甌送出去,桓行簡就勢握住了纖細的雪腕,撩開帳子,入目便是嘉柔嫵媚惺忪的情態。 對視片刻,嘉柔才在愕然中回神掙手,桓行簡若有所思巡梭著她那張臉,忽然微微一笑: “你姊姊讓我來看看你?!?/br> 嘉柔那點疑心全然都掛上了小臉,不安惶惑的樣子,令人心軟:“姊姊她怎么了?” “不是太好,我去遼東前她小產過一次,落下些病根,舊疾添新病,剛才是不是嚇到你了?”桓行簡溫和地說道,一雙眼,沉沉地把嘉柔籠罩干凈,不放過她表情里的一絲一毫變化。 嘉柔懵懂了半晌,眼睛猛地一亮,人要起:“我去看看姊姊?!?/br> 肩頭被桓行簡輕輕一按,他莞爾:“不用,她好不易睡著,我都不敢驚動她,你不知,你姊姊的睡眠有多清淺?!?/br> 察覺到手底人在抖,那雙明眸浸著一汪春水似的,怯視于他,有暗香襲來,桓行簡的手自然而然撫上她背后那兩塊精巧的蝴蝶骨,曖昧笑,嘴唇緩緩摩擦過嘉柔的唇畔: “你年紀雖小,卻一直很懂怎么勾引男人?!?/br> 傾身欺近,握著嘉柔顫個不住的肩頭朝繡枕上一放,心火難描,等到天亮有無數的后續等著他去面對,桓行簡眼神中寒霧彌漫,一手摁住嘉柔嬌艷紅唇,狠狠咬了上去,不想聽她說一個字。 他記得她有傷,果斷拽下繡著玉芙蓉的織錦抱腹,揉作一團,塞進嘉柔口中,警告說: “別亂動?!?/br> 嘉柔雙手無處寄托,睜著眼,只把月白的綾被揪得攢起,想要擠出那條火燙巨蟒。她躲不開,徒勞掙扎了片刻后,頭頂紗帳上的刺繡漸漸在失神的目光里開出了一朵又一朵的芳菲,艷如桃李,裊裊晴絲,晃得又一春。 燭光黯淡,帳子里寂靜下來,桓行簡餮足從嘉柔身上離開,垂眸看她:鬢發濕透,長睫糾纏,脖間覆著的麻布上已隱約滲出點點血跡,他略一皺眉,把抱腹從她口中扯出,嘉柔顫巍巍透上口氣,眼角淚水早打遍了繡枕。 一撩帳子,桓行簡披衣赤腳下床,把先前用剩的刀傷藥和麻布翻出,凈了手,回身扶起嘉柔,重新替她處理了傷口。 “疼……”嘉柔虛弱至極,手不覺抓住了桓行簡衣襟,那一副柔弱不堪幾要癱軟的模樣,無助極了,哀哀地朝他肩頭一倒,桓行簡下意識攬住了她。 “今晚你為何會在那里?”他不忘追問,嘉柔懨懨的,一雙眼睛似乎連抬眼皮的力氣都沒有了,渾渾噩噩中,攥緊了似是心愛的駝鈴,喃喃細語,“我要回涼州……” 桓行簡無法,把她慢慢臥下撩開凌亂青絲,聲音不覺放得溫柔:“洛陽不好?” 嘉柔怔怔望著他,眼淚涌出:“你去陪我姊姊好嗎?她病著,一個人即便是睡著了,無人作陪,也是極孤單的?!?/br> 桓行簡聽罷眼眸一垂,摸了摸嘉柔的臉,低聲道:“是么?你既然這么善解人意,怎么就不看我也是孤單一人?” 嘉柔呆住,見他神情并無悲喜之別,與尋常無異,一時間無話可對,只別過臉,瑟縮說: “人都是孤單的,又何止你一人?你有姊姊,你跟她夫妻作伴就不孤單了?!?/br> 桓行簡淡漠一笑,不再贅言,起身慢條斯理把衣裳穿戴完畢,走出房門,在自家相熟的府邸里冷靜而行,來到父母居所,叩了叩門,提步進去了。 洛陽城的冬日干燥清冷,積雪化盡,北風迭起,宮城門外守衛呼哈著白氣,眉毛上都掛了層白霜。眼下時令,是一日比一日刮骨的寒。 少府監王觀正攔了材官張達,花白眉毛極長,一抖一抖的:“張子通,我有話問你,紫檀五年才長一輪,百年不壞,是先帝造殿最喜愛的木材。再有烏木,波斯國運來的,走了萬里黃沙路,世以為珍木。昨日,我清查府庫,發現冊薄上記數不對,這是你的職責,怎么回事?!” 眼前老頭,是跟著魏武起家的正經文學椽,為人清正,聲望頗高。張達哪里敢跟他扯皮,苦著個臉,嘟嘟囔囔沒個正經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