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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正始十一年在線閱讀 - 第14節

第14節

    哎,怎么提小時候這些讓人發窘的事,那一回,她因下了秋千跑太快新做的裙子被薔薇叢刮爛了半幅,哭一大場。嘉柔猛地記起舊事,心里著實緊張,暗道可別往下再說了呀。

    桓行簡聽得噙笑不語,眼睛望著她,等她無意同自己對上,眸光往下,筷子輕輕敲了下青釉盤子。那神情,似謔非謔,分明示意嘉柔要記得自己那番有骨氣的措辭。

    嘉柔心里直跳,再想他威脅自己的那幾句話羞憤欲死,腦子里,驀地又浮現李閏情在榻上的那一席話,惶恐難安。再去看夏侯至,突然就懂了自己若是嫁給兄長便要做那讓人極不堪的事情,于是,這頓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渾渾噩噩地茫然舉箸,淚珠兒一落,全灑眼皮子底下的酒樽里了。

    幾上,魚rou潔白如玉,旁邊置放著姜、橘皮、白梅等調出的金黃齏料。這么挑箸一蘸,入口極其鮮美。幾人用飯皆文雅有序,姿態好看,再好吃的飯食也不會有大快朵頤觀感。

    “柔兒?”夏侯妙察覺她異樣,又見她遲遲不動筷,“沒有合口味的?”

    “不是,”嘉柔的人如同在火里油里煎熬著,天人交戰,等迎上夏侯至投來的關切目光,再忍不住,拿帕子捂住了嘴,只露出兩只清波蕩漾的眼。

    一時間,兩兄妹面面相覷,夏侯至微作思忖,對桓行簡道:“我帶她出去說話,去去就來,你們先用?!?/br>
    廊下有風,昏黃的燈籠映照下,檻欄外那一片的花卉植被盡成銹紅腐碧,烏糟糟的,嘉柔看著心下更是一灰。

    “柔兒,有什么話大可像從前那樣跟我說?!毕暮钪帘鞠肷焓州p撫下她小巧的腦袋瓜子,念她來年春日及笄,自己到底該避嫌,于是,手在袖中未動。

    嘉柔淚眼朦朧,帕子絞得死死的,泥塑似地立了半日,夏侯至極有耐心,也不催促。只讓人去取披風,怕她受冷,嘉柔看在眼里再想著李閏情的“不能白首”之語,突然心如刀割,想的是如果姊姊真不在了,梧桐半死,鴛鴦失伴,兄長一個人在長安誰又為他取衣避寒呢?

    該是何等孤單?

    “兄長,我只跟你一人說,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奔稳嵘碜游㈩?,細白牙齒咬得嘴唇都要破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更入v,周末準備萬字章,周一早八見,謝謝你們的厚愛。

    第18章 愁風月(6)

    “我想回涼州嫁人,”嘉柔羞窘開腔,“離姨母近些,我也好能孝敬二老,兄長,我想跟你們一起走。若是得了空,我還能去探望你和閏情姊姊。這些,是我先前不曾想到的,只想著要聽姨母的話?!?/br>
    那一夜的記憶忽然風涌般堆到眼前,嘉柔手心陡然出了層冷汗,不可以,誰也不可以知道這件事。等回了涼州,她就孝敬姨母再不嫁人,實在不行,當個比丘尼聽高僧鳩摩羅什講經去。

    這邊胡思亂想,手絞著帕子一顆心七上八下的,聽夏侯至卻是短促地笑了聲,松口氣的模樣:

    “柔兒,原來你想的是這個。我可以告訴你,你姨丈不會一直守著涼州,早晚入京還朝,你留洛陽,是你姨丈姨母替你計劃得長遠,若是你在涼州嫁人生子,才真正和他們遠了?!彼麥睾桶矒崴?,想是她年紀小,一時哭笑不得,“等你有了自己的家,日后再做母親,就不再那么想你姨母了?!?/br>
    嘉柔的一雙手從披風上慢慢松開,失神站著,每個字都聽得一清二楚,后面再聽夏侯至說什么只覺神思昏昏。尤其他鄭重的那句“你長大了,要體諒你父親和姨母的苦心”便知自己什么都不必再說,身上一陣冷一陣熱,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既然如此,又何必長大?

    落落寡歡重回席間,滿目佳肴,索然無味,嘉柔勉強吃了兩口。等到月落西山,夜涼更重,整個侯府顯得靜默龐大無聲蟄伏,這讓嘉柔總覺得此間像頭上古巨獸,似在等待吞噬著什么。

    再有寒鴉棲枝,風吹得稀疏樹葉嘩啦啦作響,說不出的凄涼,她也起身出來相送夏侯夫婦。腳步一頓,嘉柔不禁回頭,原是桓行簡踩了她的裙角,不知是有意無意,這么淡然處之從她身畔過去。

    她心里砰砰急跳,可那個人,卻像是什么也沒發生過的一樣。

    青石板上牛車聲遠去,成一團漆黑的影,最終消失不見,嘉柔紅著眼,被夏侯妙又攬在身邊柔聲寬撫幾句。

    臨到就寢,夏侯妙舉了燈仔細瞧桓行簡臉上那道已經沒早晨那么扎眼的一道紅痕,起身凈手,方從圓盒里勾出點藥膏,輕輕給他涂抹上,說:

    “秋意蕭索,園子里枝枝葉葉都干枯得厲害,我已經讓下人去修剪了?!?/br>
    他隨意扯的謊,此刻嘴角微翹,好一只有脾氣的小獸,該用力氣的時候很沒用,倒是撓他時,格外有勁?;感泻喥鹕砺龡l斯理拿巾子擦了擦手,一笑帶過。

    窩了幾日,臨近重陽,廊下菊花開的正好,颯颯西風里,蕊寒香冷,嘉柔獨個兒把下人送來的幾枝茱萸插進布袋,聽一旁崔娘還在嘮叨李閏情當日的事,也不說話。

    崔娘話說著,把眼睛一覷,總覺得嘉柔哪里與往日不太一樣,可這烏眉妙目的,不過臉龐越發光潔柔潤,見了自己,照樣撒嬌賣癡。只是,人坐著發呆的時候多了,有時字落了墨,有時繡針串了線,不知這么個小小的嬌娥在想什么。

    姑娘大了,總是心事多吶,崔娘心里喟嘆。

    等九月九日,夏侯妙過來帶嘉柔阿媛去登高。車馬備好,阿媛趴在母親懷里快樂地像只小雀兒。嘉柔望著她,又是好一陣出神,她像阿媛那么大時,也是這樣笑的。

    銅駝街鬧市里,熙熙攘攘,有賣菊花酒的,有賣新采茱萸的,也有賣灑遍木樨的花糕。人人都歡歡喜喜,笑語不斷,恍惚間,仿佛重回涼州,嘉柔亦受感染,下了車,從自己繡著嫩紅妖白的芙蓉荷包里掏出幾吊小錢,買了兩朵豐腴的玉翎管,分給阿媛一朵,兩人笑嘻嘻各自戴上了。

    夏侯妙帶崔娘幫自己去鋪子里為張氏選布料,留嘉柔阿媛兩個,由人陪著,在街上東走西逛。忽然,腦袋后頭被什么東西輕輕砸了一下,嘉柔去摸,手陡然被扎,頓了頓再去扯,卻粘在頭發里怎么也扯不下來。

    “阿媛,請你幫我看看?!奔稳嵛⑽澭?,聽阿媛“呀”一聲,小心翼翼把那東西取下來給她看:“柔姨,是枚胡蒼子?!?/br>
    正是這個時令的胡蒼子,青色殆盡,只余老黃,質地堅硬可不扎手嗎?嘉柔回頭四看,對上雙笑意滿盈的臉,是熟悉的輕薄不羈,見她回首,立刻對身旁一臉嚴肅的蕭弼擠眉弄眼:

    “采采卷耳,有鉤有刺,佳人回首,一顧再顧?!?/br>
    聽他在這不倫不類地狂言誑語,嘉柔認出這兩人,臉上登時紅了,半羞半惱,手臂一揚把胡蒼子使勁丟了回去。衛會頭一偏,輕巧躲過,得意歡快地沖她道:“姜姑娘,剛才不是我扔的,是他!”

    說著,推搡著蕭弼就往嘉柔身邊湊,嘉柔躲避不及,身旁婢子忙上來要護著,被衛會沉著臉冷斥:“一邊兒去!”

    蕭弼那雙眼睛里頭,分明火熱,可臉色臭得不行一副嘉柔欠他很多錢的模樣,因為清瘦,人如同一只單薄的大公雞,驕傲不減:

    “不是我,我沒那么無聊,我沒有往人頭上扔東西的習慣,平日里,除了注書,不過喜歡下棋投壺而已?!?/br>
    好啰嗦,嘉柔看他那樣子,不知怎的,噗嗤一聲倒樂了,心里并不記恨他那一回輕視自己,而是幽幽問:

    “你怎么這么瘦呢?看著像病了?!?/br>
    這一下,聽得蕭弼一顆少年心覺得極掛不住面子,他素忌諱別人說他體弱,此刻,忍著不發作,只問嘉柔:

    “你管我病不病的,你看我注的老子了嗎?”

    語氣雖沖了點,但眼睛卻很期盼。嘉柔本想走,抬眸嫣然一笑絲毫不跟他計較:“看了,你真是大才,我從沒有見人那樣注釋老子的話,很新鮮,它陪我不少日子呢?!?/br>
    說著,臉上的笑意有消散的意思,蕭弼目光閃爍,好似定在她臉上又好似不耐煩總往旁邊亂瞥一通,聽她這么說,有點固執地追究:

    “你覺得何處新鮮?”

    “圣人有情呀,大家都覺得圣人沒有喜怒哀樂,怎么會呢?遇之不能無樂,喪之不能無哀。不僅僅是圣人有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你也是這么想的,對不對?”

    瞧蕭弼,他怎么總是板著個臉呀,嘉柔心里發笑人又活潑起來,頭上簪的花欲墜不墜好似停了只白色纖蝶,翩然動人,蕭弼情不自禁伸手,很細心地替她把花又插戴緊了兩分。

    這太唐突,嘉柔警覺朝后退一步,自覺話太多了,匆匆道一句“多謝你的書”牽住一直好奇相看的阿媛,轉身走開。

    蕭弼那點剛從心里冒出的歡喜,還沒走到眼睛里,見嘉柔人要走,情急之下,忍不住求救于衛會。衛會促狹,將從翠云峰登高采來的一把胡蒼子塞他手里,說:“砸她!”

    于是,不及細想,一把胡蒼子一股腦地全都灑上了嘉柔鬢邊,瞬間掛滿頭。嘉柔晃晃腦袋,剛抬手,阿媛大驚:

    “柔姨,你頭發里全是胡蒼子!”

    嘉柔一摸,果然如此,阿媛婢子幾人圍著她手忙腳亂去摘,她頭發亂了,花也掉了,大庭廣眾之下嘉柔氣得幾乎要哭出來,一雙盈盈淚眼,瞪著蕭弼:

    “你這人……怎么這樣??!我哪里招惹你了……”

    蕭弼踟躕,被問住,可看她亭亭玉立細柳一樣站在那,粉腮綴淚,是如此好風景,心口砰砰直跳,很想問一問她愿不愿意嫁給自己。

    一張白臉燒得人心也跟著guntang,蕭弼呼吸微促,手攥成拳,最終也只是急急對衛會說:

    “勞煩士季為我買玉翎管?!?/br>
    衛會故意拖長了調子,哈哈大笑:“呵,輔嗣什么時候跟我這么客氣啦?”蕭弼負氣梭過去兩眼,伸手搡他,“你去不去?”

    “去,我這就讓人去,你別管我啊,快抱著俏女郎別讓人跑了?!毙l會不忘戲笑,這邊吩咐小廝趕緊地去買玉翎管。

    “糟了!”一抬頭,看見夏侯妙攜了幾個家仆朝這邊走近,無奈之下,只能硬著頭皮拉蕭弼上前先施禮。崔娘見嘉柔一頭青絲張牙舞爪炸開,掛著胡蒼子,又嫌棄婢女手下不夠細致哪能這么生拉硬拽的,氣不打一處來,忙先替她拾掇了。

    夏侯妙認得衛會,再看蕭弼,大概也猜出來略一點頭,不作他話。因車馬在人群中不好行進,讓人把購置物品放了,帶嘉柔一干人離開。

    身后,剩一個蕭弼把眷眷的目光極不甘地在嘉柔那身海棠紅羅裙上不挪眼,好半天,走上前將那朵玉翎管撿起,吹了又吹,拂掉灰塵方置于袖間。

    “夏侯至一走,做主可多半就是這位桓夫人了,輔嗣,別氣餒,我給你想個法子,多半能成?!毙l會瞇起眼,盡收蕭弼那一番動作,他姿態像極了一只狡猾的貓,爪牙一伸,銳能傷人。

    蕭弼看他眼中那毒辣辣的光芒一動,不豫道:“你可別再惹她生氣了?!?/br>
    “咦,我幾時惹她生氣了?”衛會理直氣壯一踢地上的胡蒼子,忽然戲道,“我看她八成喜歡你,對你笑呢?!?/br>
    蕭弼臉一紅,癡癡地望著嘉柔消失的方向,想她剛才笑容,當真是甜的,軟的,頰上雙渦恍似剪燈相見。倘她肯嫁我,少年人心中惆悵忽起,嘴里喃喃的竟是衛會隨口調笑的那句“佳人回首,一顧再顧”了。

    長街略一拐,盡頭就是糧市,左手邊則是賣醬菜一類,阿媛眼尖,晃了下母親的手臂:“母親,你看,是司馬呢!”

    果然,石苞要買葫蘆做的醬,挑挑撿撿,不知在低聲跟人說些什么。聽得這一聲,轉過頭來,目光落在夏侯妙一行人身上,忙見過禮。

    阿媛稀奇,催促母親帶她過去看,幾人過來,這家號稱是醯醬千甕說的天花亂墜,唾液橫飛,漢子衣袖挽了半截正給人麻溜地裝壇。旁邊,打下手的也在忙活不已。

    右手邊,有人在剝羊皮,手起刀落,骨rou分離,板子上咣咣作響血污順著漆黑的刀柄淌了下去圍觀的百姓呵了聲彩。這正是十丈軟紅最熱鬧最有煙火氣息的地方,石苞怕味兒熏到她們,卻聽阿媛一張小嘴,清清脆脆的問這問那,不好開口,訕著個笑臉作陪。

    唯獨嘉柔,仔仔細細瞧了半天并不說話。沒成想,頭頂忽交織出一片亮亮的光幕,原是上頭小樓上不知誰失了手兜頭就灑下了半盆水,說也湊巧,旁人躲閃不及,全淋到石苞一人身上去了。

    他目光一寒,并未發作,倒是那兩個包醬菜的漢子眼中殺氣乍泄落在嘉柔眼里心里一緊,極快地又變作了笑容,半怒抬頭:

    “誰家的小娘子,快下來賠禮!”

    啼笑皆非的場面,阿媛是小孩子忍不住格格地笑,夏侯妙輕咳一聲,她便斂了聲,心照不宣地捂嘴偷笑去看嘉柔。

    等離了人群,重新上車,阿媛累了昏昏欲睡躺在母親懷里,車廂靜下來。嘉柔因面對夏侯妙心境總復雜難堪,主動打破沉默,把心中疑惑告訴夏侯妙,算是找個話:“姊姊,那幾個賣醬菜還有那個宰羊的,都是犯人?!?/br>
    “你怎么知道的?”夏侯妙錯愕了一下,方才,不過是尋常市集生意人做生意罷了。

    嘉柔邊說邊拿帕子輕輕擦著走動出的細汗:“因為,他們手臂上看樣子像受過墨刑,我看到了,以往在涼州時也見過?!?/br>
    “你看清楚了?”

    “嗯,看清楚了,他們幾個都是?!奔稳狳c頭,臉上是三分好奇,“天下竟有這么湊巧的事,難不成他們當日都在一處犯事,又商量好了,再一道出來做買賣?”

    夏侯妙微微頷首:“也許,是這些犯人刑期既滿,出來后便如此謀生罷了?!痹掚m如此,她轉念想的卻是,這未免太過巧合,若說一人是或有可能。

    再回想,那幾人看起來確是精壯、利索,似乎石苞同他們也相熟得很。石苞這人,品性本就不是太好,夏侯妙頗為擔憂,只擔心石苞同這樣的人走太近是否會對桓家不利。

    兄長臨走前,兩人敘話,夏侯妙委婉暗示兄長去勸說大將軍,莫要太為難太傅,這樣的明升暗降,朝野何人不知?

    有些事,并不是她開口就能改變的,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未出閣的夏侯妙,便深諳了這個道理。

    山路蜿蜒,來翠云峰登高的百姓很多,道邊長草衰落,山上松柏卻依舊蒼翠如積,站在半山腰,伊洛山川之勝便可盡收眼底。夏侯妙凝視良久,皆記心間,待回去潑灑丹青。

    嘉柔則采了許多不知名野花,各色都有:煙藍、膩紫、墜紅等皆一片冷猖之氣開遍山野,捆扎成束,爬到最高處遠眺四方只覺胸臆頓時開闊,心口那股濁氣也跟著吐露出來。

    她面朝西北方向,默默替姨母姨丈祈福,眼睛一眨,竟不知父親此時身在何處,不由悲從中來眼睛蒙上了層霧氣。

    洛陽人喜談玄,不像涼州,最昌盛的是儒學和佛學,嘉柔目光泛泛掃著對面山壁,靈光一現,也許日后這石壁也會鑿大佛呢。是菩薩低眉,還是金剛怒目?

    一路下山,嘉柔都小心翼翼抱著她心愛的花朵。

    車馬一停,府邸如常寂靜,夏侯妙先去拜見張氏,又到后廚問太傅今日用藥等瑣事,一通忙碌下來,才得以更衣用茶。暮色迫近,她知道宮內今日有登高宴,桓行簡必定晚歸,習慣性地來書房檢查一番,看筆墨是否整齊,幾案是否擦拭明亮。

    案頭,有他折起來的字,夏侯妙忍不住抽出相看:字體非隸非楷,連而不粘,雄厚大氣背后的凌厲,呼之欲出。她記得,桓行簡當初來自己家中時,和兄長游戲筆墨,字跡分明雅而不媚,很有氣象,今日比往昔,間架筆法越發成熟游刃有余,可筋rou狠絕。

    他的字,幾時變的呢?夏侯妙已經記不太清楚了。

    這張紙上,只有四個大字燕然勒功。

    夏侯妙捧著這四個字,沉思良久,手底無意一碰打落他案頭疊放的書籍,彎腰撿起時,見卷軸的輿圖也打翻在地。

    不過是一張尋常的城防圖,夏侯妙雙眉蹙起,目光若有所思地轉了一轉。再去看“燕然勒功”幾個字,墨色漆黑,如同桓行簡的那雙眼,讓人怎么也看不透。

    重新歸置好,夏侯妙回到寢室本想吩咐婢子轉念作罷,獨自去了畫房,讓人把嘉柔請來。

    歲往月來,忽復九月九日,照文皇帝傳下來的規制,宮中設宴。小皇帝把太后請來,端坐其上,太后目光漫漫如水一掃,看到坐中多了一人,正是新任禁軍中壘營中壘將軍的堂弟郭建,會心一笑。余光浮動:哦,中護軍的坐姿吃相真是文雅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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