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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人都十分不滿,但礙于寧拂衣鶴立雞群的身高優勢帶來的攝人威勢,只能低聲表達不滿。 新人牽了紅綢,慢慢走進來。兩邊是接連不斷的道喜聲,唐龍滿臉喜色,不同沖旁邊拱手還禮。 等到他臉轉向謝慚英時,旁邊屋檐下掛著的一盞燈籠在唐龍臉上映出淡淡的橘色光芒,謝慚英將他的臉看得清清楚楚,腦子里轟然一響,腳下不穩,往后退了兩步。 寧拂衣察覺異樣,以為是方才自己的解藥出了問題,忙問:“阿英,怎么了?” 謝慚英張嘴,聲音卻哽在喉頭怎么也發不出來。起初的震驚過去之后,緊接而來是滔天的仇恨與憤怒,將謝慚英緊緊包裹住。 他身子不住發抖,許久之后終于道:“我……我見過他……在謝家……” 四年前,那個大雪夜,謝夫人帶著他逃出后門時,也是在這樣的燈籠底下,謝慚英瞥見遠處門廊里跳出來的一個暗影,臉上帶著嗜血的笑容,手上的長刀還在兀自滴血。 他殺了兩個仆人和一個丫鬟,正急切地尋找著下一個獵物。 只那一眼,這張臉便印在了謝慚英心底,無論如何也抹不去。年少時偶爾做了噩夢,這張臉便總是在夢里張著血盆大口、滿嘴獠牙向他撲過來。 寧拂衣驚道:“他是,四年前——” “不錯!”謝慚英咬牙切齒,跳出人群,向著正要攜著新娘走進禮廳的人怒喝一聲,“唐龍!” 這一聲吼里,包含了他過去四年日日夜夜在胸中翻騰的仇恨、悲傷,那些曾經壓抑的、想要刻意忘卻卻不能的痛苦與折磨。 這個人,毀掉了他所有的美好。 唐龍渾身一顫,不知是因為害怕還是驚訝,猛然轉過身來,便只看見冷冷的劍鋒直沖自己而來。 這時,旁邊的新娘忽然掀開了蓋頭,驚呼出聲:“寧公子?” 唐龍本已躲避不及,聽得新娘開口呼喊,心念電轉,原來是一伙的,便將新娘拉過來擋在自己面前。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喜樂還在繼續吹奏,眾人都還未反應過來。 謝慚英這一劍凝聚了十成內力,劍尖將要逼近仇人時,眼前卻陡然出現了蕭茗那張驚訝萬分的臉。他收劍不及,只能倒轉劍身,劍尖于是直沖他自己而去。 寧拂衣趕在他身旁,用劍鞘在他劍身上一擊,劍鋒偏了一寸,擦著他肩頭刺過,在肩膀上留下一道口子。 但他強行收回招數,內力逆轉,胸口一陣刺痛,腳下便一踉蹌。寧拂衣及時扶住了他,道:“靜心調息?!?/br> 唐龍嘿嘿一笑,蕭茗也終于反應過來,袖中落下一柄匕首,被她握在手中,轉身便向唐龍心口刺去。 唐龍早有防備,劈手一掌打開蕭茗的手,借力往后躍出兩丈遠,向圍過來的左右喊道:“動手!” 賓客們見起了紛爭,又想看熱鬧,又不想被牽連進去,紛紛跑出門去,堆在院門口遠遠望過來。 其中有唐龍關系最近的幾個人亮出兵器,叫道:“你們兩個是誰,竟敢在唐寨主大婚之日尋釁……” 這人話音剛落,已經口噴鮮血倒飛出去。眾人細瞧時,便看見寧拂衣收回手掌,而后長劍在空中一劃,劍氣森然,帶著內勁將其余幾人全部震開。 面具底下一張冰冷的臉,寒意凜凜的雙眼盯著眾人,一聲怒吼:“滾!” 這一聲直震得房屋微微顫動,屋頂瓦片簌簌輕響,落下細微的塵土。 看熱鬧的人大嘩,頓時轉身往樓下奔去。 屋子里面,已經有數人手持弓箭將謝慚英和寧拂衣團團圍住,淬了毒藥的箭頭泛著幽幽的綠光。 寧拂衣冷哼一聲,道:“阿英,你只管去殺他,剩下的交給我?!?/br> 謝慚英飛身躍起,弓箭頓時齊發。然而屋子里白影一晃,毒箭已全被削斷,噼里啪啦掉在地上。再看持弓的人,均用雙手捂住脖子,像是要掐死自己似的,指縫之間,紅色的血慢慢滲了出來。 唐龍手下迎向謝慚英,也不過片刻,在一片冷光之中,悄無聲息倒地而亡。蕭茗看著眼前這一幕,甚至已經幾乎忘記要找唐龍報仇。 這個如地獄修羅一般的紅衣男子,還是那個在客棧里,囑咐她要好好活著的人嗎? 她見他殺過不少人,卻從未如今日一般看到過他身周繚繞的殺氣,似乎只憑這一柄長劍,便要將整個世界劈空斬斷。 一波波的人纏住了謝慚英,屋子里不知何時已經布好機關,短箭飛刀源源不絕地射來,絆住了寧拂衣。 眼見唐龍已經隱匿在黑夜中,蕭茗邁步追了上去。 穿過后院大門,空中響起嘎吱嘎吱的聲響。蕭茗循聲望去,發現那座吊橋正在被緩緩放下,唐龍帶著幾個人已經踏上橋去。 “狗賊別跑!”蕭茗喝道,正要追出,兩邊卻傳來破空之聲。 她急忙轉身閃避,然而閃過一邊,另一邊卻無論如何躲不開了。 正自駭然時,一只手臂圈住她的腰,輕輕一躍,便已在兩丈之外。 兩人站定之后,蕭茗看見謝慚英渾身浴血,衣服濕噠噠地貼在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中人欲嘔,顯然不知殺了多少人。 “你……”她剛要開口,旁邊火光一閃。 謝慚英伸手將她推開,自己也躍出幾步,那火光便全都灑在兩人中間,原來竟是燃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