澗中意_分節閱讀_46
23.非我愿 天色昏陰,日隱于云。 不論裴真意是如何憎惡、排斥著川息所見的過往,也不論那過往為她留下了多濃厚的陰翳、為她避之不及,此間她都已經再不能退縮。 手中的這支銀簪背后,有著糾纏又晦暗的前塵往事。 那落滿了塵埃的長河彼岸,是她一度最珍視、最視為寶藏的幼年光陰,在那褪了色的光中,也站著她曾經視為標桿與燈塔的師父。 一切都不再僅僅是自己解不開的心結,而成為了一條糾纏著多段生涯的隱秘。 不論裴真意面上表現得有多么冷靜自如,此刻心下也早已如墨落水,暈漾開了大片色澤。 師父的亡故,必然同元臨雁脫不開關系。 即便裴真意再不愿去相信,也仍舊有模糊的音調在她心下提點不論是元臨雁、是師父,還是二師姐,甚至是自己,都早已被一條腐朽糜爛的線緊緊纏住。那線在她不知情的時候,早就埋入了遙遠的生涯深處,只不過是她從未察覺。 于是一切撲朔迷離的緣由與因果,此刻都終于在迷蒙霧里發出了強烈又刺眼的光,穿過了被遺忘的昏黑,開始提醒裴真意它的存在。 是真實的存在,是不可被逃避的、殘酷又早已成定局的真實。 或許也就是那樣的真實,冥冥之中將自己串入了這樣的線,將自己墜入了這樣的深淵。 而如今她終于不再是那個對深淵避之不及、對真實不斷逃避,只渴求一束救贖的孩子。如今她也有了選擇,而那選擇做定后,所有人都要付出代價。 想著,裴真意抬起手,摸了摸左手廣袖之下扎緊的里衣袖口。 冰冷而堅硬的觸感時刻都在提醒她不用懼怕,也無需退縮。 “不必如此緊張?!?/br> 元臨雁偶然回過頭,看見裴真意微瞇的眼眸時,嗤一聲笑了出來“不過是帶你去看看而已?!?/br> “有些東西還未全然交付與你,也還有些東西未曾讓你見過。更何況我還有些不能不說的舊事,都是一定要讓你親身仔細去體味的?!痹R雁說著,微不可聞地輕聲咳了咳,目光掃向二人身后的遠處。 那遠處什么人也沒有,但裴真意知道,那是主院里、元臨鵲的方向。 “今日,把你該交予的萬事都交代完?!迸嵴嬉庠歉疚丛⒁馑?,此刻見她忽然回頭同自己搭話,便蹙了蹙眉提點道;“而后我便離開,絕不再多在此停留一日?!?/br> “今日”元臨雁語調玩味又難辨真假,只面色輕松地聳聳肩“今日恐還是不行呢,我還沒玩夠,也還有許多事未做完?!?/br> 她向來缺少管束與教育,自極年少時便已經失了恃怙,于是言行也便極為隨心所欲。若是她愿意,她便能夠絲毫也不在乎旁人所想,算得上是極端固執又自私。 是沒有人能忍受的偏執個性,同元臨鵲其實皆出于一轍、取自一材。 聞言如此,裴真意依舊是面無表情,定定地盯著她看。 一時倒是沉蔻涼涼地抬眸看了她一眼。 玩夠什么沉蔻心下泛起些風云,朝元臨雁冷笑一聲問道“那么敢問元大人,何時能玩夠” 裴真意從未聽過她用這般冰冷的語調同人說話,一時不由得也朝她看去,入目便是極為冷肅的神色,仿佛是那白虎終于露了獠牙,才令人恍然心驚間始知非貓。 那邊連元臨雁也愣了愣,沉默須臾后才復又笑回道“那自然是永遠都不夠的?!?/br> “然命之修短有數不過仰仗造化??稍旎峙?,人間也無趣?!?/br> “都罷了、罷了?!?/br> 元臨雁說完幽幽嘆一口氣,便轉過了臉。她繼續向前走著,再沒了聲音。 這答案模棱兩可,讓人全然猜不透心思。裴真意微微垂眸,安撫似的拍了拍身旁沉蔻的肩。 待到石磚鋪就的林間地走到了盡頭,元臨雁卻并未往偏樓方向去,而是轉身推開了另一條岔路前的木扉,回身等著裴真意。 裴真意面色如常地跟進,一時無言間氣氛凝滯。 眼前道路幽深而窄,越深入便顯得越發幽靜,裴真意隱約想到了些什么,一時呼吸都凝滯了下去。 元府是極大的,裴真意向來知道。于是便也有許多地方,都是裴真意從未見識過的。 但眼下這條她未曾到過的、幽深而窄的小路,卻與通往偏樓后門的那條路有異曲同工之妙。 有隱約而模糊的想法漸漸在裴真意心底浮現,在那水面之下翻涌著,眼看便要顯出真容、破而浮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