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姑娘沒吃午飯，午后依然懶動，喬容端了茶過去問道：“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請郎中來看看？”

    “死不了?！倍媚餂]好氣。

    “姑娘別躺著了，仔細頭疼，起來坐會兒，或者在躺椅上靠會兒?！眴倘菡f道。

    剛從床上扶她起來，就聽小公子在門口問道：“二jiejie忙什么呢？”

    她忙扶了喬容手臂下樓而來，小公子看到她有些吃驚：“二jiejie臉色不太好，病了？”

    “沒有?！倍媚飺u搖頭，“就是有些發懶，你怎么來了？”

    “陳叔說，崔mama是從二jiejie這兒拖出去的，她怎么了？”小公子問道。

    “坐下說話?！倍媚锿嵩陂缴戏愿赖?，“四兒，奉茶?！?/br>
    喬容斟了茶來，二姑娘方道：“她屋里有爹的東西?！?/br>
    “她是小偷？”小公子驚訝問道。

    二姑娘嗤一聲笑了：“她是小偷沒錯，不過偷的是人，不是東西?！?/br>
    “什么意思？”小公子茫然問道。

    “她偷漢子?！倍媚锸謸踉诖竭?，壓低聲音說道，“咱們的爹就是那漢子?！?/br>
    小公子愣怔著漲紅了臉，大聲說道：“爹娘是神仙眷侶，這不可能?！?/br>
    “神仙眷侶？”二姑娘呵呵呵笑了起來，“書上的東西你也信？西河直街來來去去，住過多少夫妻，都是搭伙過日子，哪有什么神仙眷侶?！?/br>
    “爹娘和別人不一樣?！毙」诱玖似饋?，“二jiejie竟這樣說父母親，話不投機半句多，我走了?！?/br>
    “走了再也別來?！倍媚餂_著他背影喊道。

    看他腳下不停，又喊道：“你回來，我有話跟你說?！?/br>
    小公子加快腳步出了屋門，喬容追了出來，輕聲說道：“小公子，二姑娘在哭?！?/br>
    他停住腳步，隔窗看過去，二姑娘呆怔坐著，眼淚成竄落了下來。

    忙搶步回去，蹲在她面前仰著臉急急說道：“二jiejie，我不走，不走就是?！?/br>
    “仲瑜你知道嗎？大jiejie的爹還活著的時候，娘就懷了我，崔mama說，娘也搞不清楚我到底是誰的孩子，她才那么討厭我，這么多年了，她竟然是因為這個討厭我，是我的錯嗎？這是誰的錯？”二姑娘抓著他手臂嚎啕大哭。

    喬容嚇一跳，忙躲了出去，從外面輕輕關上房門，站在廊下發呆。

    二姑娘哭訴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了出來：“崔mama說，癆病鬼活著的時候，娘就和爹有了jian情，被癆病鬼知道了，拖著娘又是哭又是打又是罵，然后就和娘滾在一起，那一次耗盡了精力病入膏肓，不到一個月就死了，是爹親口跟她說的，難怪爹對我總是淡淡的……”

    喬容忙忙出去關了院門，又聽二姑娘說道：“崔mama說，娘勾搭上爹后，急著改嫁，故意說出來氣那癆病鬼的……”

    “二jiejie別再說了?！毙」影蟮?，“你是爹娘的孩子，絕不會錯。娘慢待你，是因為我，因為我生下來就是個短命鬼，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我身上，爹對誰都是淡淡的，對我也一樣，只有跟娘在一起，他才會說說笑笑，二jiejie要怪就怪我，要恨也恨我?！?/br>
    “我恨你做什么？這個家里，只有你對我好?！倍媚锖窟罂?。

    “二jiejie把崔mama的話埋在心底，就當沒聽過，以后該怎么樣還怎么樣，這個家里還有我，我會護著你?！毙」迎h住她肩安撫著，“你答應我，我求你?！?/br>
    “我答應你?！倍媚锟拗f道。

    喬容退出廊下避得遠遠的，找一處樹蔭下站著，心中為二姑娘喟嘆不已。

    過了很久，小公子繃著臉緊抿著唇走了出來，喬容低了頭，假裝沒看見他。

    他瞧見她愣一愣，站了片刻定了定神，和氣喚她道：“四兒過來?！?/br>
    喬容忙邁步過去，他隔窗對二姑娘道：“二jiejie，傍晚的時候，我想借四兒一用?！?/br>
    “又是烹茶嗎？”二姑娘兩眼紅腫問道。

    他搖頭：“昨日晾曬后的冬衣還堆在屋中，以前都是崔mama過去料理，如今只能煩勞四兒了?！?/br>
    “去吧，這會兒就去?！倍媚飻[擺手。

    “我陪一陪二姑娘再去吧?！眴倘菝Φ?。

    “不用?！倍媚镉昧Υ暌幌履?，“我這會兒誰也不想瞧見，你別在我跟前礙眼，仲瑜那兒忙完了，你就回家去，明日再過來?！?/br>
    喬容看一眼小公子，小公子想了想對她說道：“走吧，讓二jiejie靜一靜?！?/br>
    “明日早晨，我給二姑娘買熱乎的麻球王吃?！眴倘菝Φ?。

    二姑娘低低嗯了一聲，喬容不放心，過去囑咐朱大娘幾句，方跟著小公子進了小道。

    小公子心事重重走得很慢，喬容小心翼翼跟著，眼看著快到弈樓的時候，小公子方開口道：“四兒，今日的事……”

    “我聽到一些，不過小公子放心，我至死都不會說給任何人?！眴倘輵┣姓f道。

    小公子沒說話，喬容也默然，還能說什么呢？

    “其實，不是我要用你，是唐棣?！庇肿咭唤?，小公子說道。

    “唐公子找我做什么？”喬容試探問道。

    “昨日里，我跟他說喬四姑娘在巧手繡坊，他想過去見一見，打聽到你與喬四姑娘沾些親戚，想讓你帶著過去?！毙」映烈鞯?，“唐棣說話行事無所顧忌，去年在山神廟觸怒了喬四姑娘，對他甚為不客氣，這回又要見到，他有些膽怯?！?/br>
    喬容心中一喜，他這么一編，自己今夜里就能名正言順離開孫府，斟酌著對小公子說道：“其實，奴婢和喬四姑娘算不上親戚，她認得奴婢的表姑父，奴婢就認得了她。上回花宴的時候，二姑娘跟尹飛燕發生齬齟 ，就是為了維護喬四姑娘，奴婢覺得二姑娘有俠肝義膽，所以奴婢與二姑娘不只是主仆，奴婢還欽佩二姑娘，雖有些僭越，奴婢心里當二姑娘是朋友呢?！?/br>
    她說這些，是為了讓小公子放心，小公子自然懂，點頭道：“既如此，我甚放心?！?/br>
    進了弈樓，唐棣卻不在，陳叔說是出門去了，傍晚回來。

    小公子點點頭，窩到躺椅上，閉了雙眸倦怠對喬容道：“四兒既來早了，就幫我整理冬衣吧，我睡一會兒?！?/br>
    喬容忙找出薄被幫他蓋上，四處看了看，裝冬衣的包袱放在坐榻上，旁邊擱著兩個大的衣箱，輕手輕腳過去，開始動手整理，她盡量不發出聲音，生怕擾了小公子。

    可小公子并沒有睡著，他翻來覆去的，似乎有些煩躁。

    喬容假裝不知道，將冬衣一件件疊好，再看小公子，兩手疊放在胸前，安安靜靜得一動不動，應該是睡著了。

    她悄悄出去找陳叔要來樟腦球，塞入衣裳縫隙，整齊裝入衣箱，一切妥當了看一眼窗外，日頭已是西墜。

    唐棣快回來了吧？她心想。

    那邊小公子在躺椅上動了動，突然翻身坐起。

    “小公子醒了？”她笑著走過去，“可要喝茶嗎？”

    他含糊嗯了一聲，套上鞋站起身，身子突然一晃。

    喬容伸手去扶，被他帶得身子一歪，兩個人齊齊跌倒在地。

    忙爬起來彎腰去扶他，他卻愣愣坐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喬容蹲下身說道：“奴婢先扶小公子起來?！?/br>
    “我一直在做噩夢，在夢里，父母都變成了怪物，他們張著血盆大口……”他低垂著頭頹喪說道，“我被夢魘住了，怎么也醒不過來……”

    “奴婢去擰個熱巾子過來，小公子擦擦臉就好了?！彼鹕硪?，他一伸手，緊緊拽住了她的袖子，他仰臉看著她：“我不知道以后該怎么面對他們?！?/br>
    他滿眼都是茫然，白玉一般的臉要碎掉一般，痛苦而彷徨，喬容心中老大不忍，輕聲安慰他道：“再怎么，老爺和太太很疼愛小公子，不像我，有爹娘還不如沒有?！?/br>
    他不說話，緊抿著唇看著她，喬容又道： “小公子不是說過嗎？天下無不是的父母?！?/br>
    他沉默著朝她靠近些，他的身子微微有些發顫，喬容搜腸刮肚：“奴婢覺得，小公子只是一時想不通，你那么大學問，慢慢想，總會想通的。再說了，崔mama一面之詞，說的話也不見得是實情?！?/br>
    “我心里很難受?！彼拖骂^，聲音嘶啞說道，“我不該跟你說這些，可是，我還能跟誰說去？四兒，你不要怪我唐突?！?/br>
    “我不怪你，小公子，咱們先起來，起來說話?！眴倘萦秩シ鏊?。

    猛不防他傾身而來，緊緊靠住了她，他的身子顫抖著，臉埋進她肩頭，無聲落下淚來，眼淚一滴滴潤濕了她的衣衫。

    喬容默然咬著唇，任由他靠著她哭。

    “你們在做什么？”門外有人一聲大喊。

    隨著喊聲，唐棣沖了進來，一把推開小公子拉起喬容，拽著她就往外走。

    “你放開我?！眴倘輶暝?。

    他的手鐵鉗一樣圈在她腕間，咬著牙埋頭往前沖。

    “小公子剛剛摔倒了，坐在地上不肯起來，你不去看看他？”喬容跟著他一路小跑。

    他沒說話，喬容又道：“他遇上了難事，心里很難受，又沒處說去，他做了噩夢，一直在發抖，他還哭了……”

    “你心疼了？”他猛然頓住腳步，啪一下甩開她手，大聲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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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讀者“磨磨的仙人掌”,灌溉營養液  10 20200308 21:58: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