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
她實在不會做事,就是捏肩也捏不出舒適,她的手勁小,與其說捏不如說是在摸,摸的魏濂脊骨酥麻,他按了按眉心,道,“別捏了,去下房讓人燒點水,我要洗澡?!?/br> 傅晚凝小小的說是,縮著手出了屋。 魏濂呼著氣仰躺,只覺養了個麻煩。 ———— 傅家葬在東駿山,魏濂帶著傅晚凝過去了。 陵墓是當場挖的,那一口口棺材被掩埋,墓碑上也刻了名字,傅晚凝在其中看到了她娘親,她眼底藏悲,隱忍著不讓自己哭。 魏濂坐在樹下,對沈立行道,“言家的人早點送上路吧?!?/br> 沈立行剝了橘子給他,“明兒就走了,正哭鬧著呢?!?/br> 魏濂吃兩瓣隨手給了傅晚凝,道,“潑皮戶不是白講的,暴富了些年頭還是養不出好性子,倒越發當自個兒是個人了?!?/br> 傅晚凝拿著橘子吃也不是丟也不是,光握著傻站在那兒。 沈立行看的好玩,嚕嘴道,“廠督給你吃的?!?/br> 他眼睛在她臉上轉著,嘴里油的出水,“廠督,在哪兒找來個這么漂亮的太監?這小臉比香姐兒還秀氣?!?/br> 香姐兒是枕香閣的頭牌,他去了幾回都沒約上。 魏濂斜看著他。 沈立行就曉得他不快了,忙轉過話道,“這言家也毒,傅淵宏都死了還要趕盡殺絕,現在也算是報應不爽了?!?/br> 汪袁拿拂塵驅趕著飛舞的小蟲,“設身處地的想想,他們確實得這么做,傅淵宏是死了,難保他的家眷知道丟鹽案真相,一個不小心,就是滿盤皆輸?!?/br> “傅淵宏算是個人物,自己咬舌自盡不拖累家人,就是可惜他是偉丈夫卻斗不過小人?!?/br> 沈立行還想跟他羅嗦兩句,不遠處的錦衣衛就叫他了,他對魏濂道,“卑職過去看看?!?/br> 魏濂嗯了一聲,他就撤身過去了。 魏濂揀起一顆桃,咬一口道,“傅小姐還沒消息?” “不好找,番子查過那一片,都說沒見過,”汪袁頂著壓力道。 魏濂桃吃一半扔回盤里,“倒比一般人聰慧,躲得找不到人,讓番子回吧,再找也是徒然?!?/br> 汪袁應是。 傅晚凝心亂如麻,魏濂不是她的殺父仇人,也不是害她逃亡的人,她的仇人已經死了,東廠也不會再追查她,只要她安分守己的待在魏濂身邊,她能安穩一輩子。 魏濂回頭看她,見她還抱著橘子,便道,“不吃就丟了?!?/br> 傅晚凝掰一瓣放嘴里,酸甜沁口,她輕聲道,“……吃的?!?/br> 山上風大,吹多了頭疼,魏濂按著鬢側起身,沖汪袁道,“江大人的酒宴,你也過去一趟?!?/br> 汪袁問道,“需要奴才準備什么嗎?” 魏濂扯唇笑,“叫倆人抬個大箱子?!?/br> ——— 太監私下入官員府邸大都著常服,原是皇家威儀,太監是皇家的奴才,那身宦官服就是身份的象征,況且多數太監不到歲數出不了宮,若太監著宦官服入官員府宅,那就意味著他帶著差使來,斷斷不能跟他說私交,場面上的規矩,大家都自覺默許。 初六那日,魏濂在晚間要過江府。 他穿的是竹青直裰,玉冠束發,人如美玉身姿也挺拔風流,往那兒一站像個顯貴公子,太監的脂粉氣沒沾染半分。 他讓傅晚凝跟著一道。 傅晚凝乖順的換了身民間小廝的衣物,她的身形消瘦,這種暗色一上身就能顯出她骨架的輕細,魏濂瞧著就皺眉,太監雖說不是真男人,但除了缺的那物兒該像男人的地方還得像,似她這般皮兒嫩身子薄的,他在宮里十年都未見過一個。 馬車停在衙門前,魏濂先上去了,回身見她小心翼翼地拽起袖擺,腳踩在腳搭子上走的顛簸,似個鮮少出門的姑娘,他眸中沉淀出深,手就伸到她面前。 傅晚凝望著那只修長的手怔住,一剎倒忘了反應。 “快點,”魏濂催促道。 傅晚凝的耳朵止不住燒,她半低著頭,豁出去似地將手放進他的手里。 她的手如無骨,皮rou柔軟的讓人不舍得加重力氣,魏濂握住后心下存起了惑意,他牽著人站到車臺上便放了她。 傅晚凝就坐到車夫旁邊。 魏濂凝視著她顫動的長睫道,“進來?!?/br> 他掀了簾子進馬車里,傅晚凝癟著嘴只得順他的話也進去。 魏濂半靠在小榻上,看她站在車門邊無所適從,便轉了眼望到案幾上,“把那碗椰子簟端給我?!?/br> 馬車行進了,傅晚凝在馬車里走路不穩,她貼著車壁摸到案幾邊,手想拿碗,馬車突地一震,她就跟沒著落一樣往案幾上撞。 魏濂抻著身隨手提住她的后襟,才避免她挨疼,他懶著聲道,“干不得事兒?!?/br> 傅晚凝頓時撲地,口中怯道,“……奴才,奴才不是有意?!?/br> 魏濂單手拿著碗先飲一口甜水,問道,“你家哪兒的?” 他驟然問這個,傅晚凝猜不出他的用意,只好道,“回老祖宗話,奴才老家在黃田村?!?/br> 魏濂唔著聲,“家里幾口人?” “有兩個meimei……”傅晚凝回道。 魏濂嚼著椰rou眼睛放沉,一家唯一的男丁還送來做太監,他側著目光盯在她的臉龐上,“你爹娘待你怎么樣?” 光她這一身嫩皮,明眼人一瞧就知她沒受過大罪,真正苦人家的孩子從小做活,最會謀生計,可她冒冒失失,膽兒也小,更不懂侍奉人,她分明是富養出來的,但富養出的孩子家里人絕對舍不得送宮里,她的身份有問題。 魏濂腳伸到榻下拖出一個杌子,推到她腳邊,“坐好了?!?/br> 傅晚凝老實的坐到杌子上,緊著話道,“奴才爹娘很疼奴才……” 她說完又心虛,掀著眼悄悄看一眼魏濂,他果然目露譏諷。 魏濂也不戳破她,側躺好閉目養神。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觀閱,鞠躬。 第12章 十二個串兒 馬車行到江府停下了。 江寒英候在府門前,看著魏濂下了馬車,滿臉喜意將他往府里迎,“魏廠督里面請?!?/br> 魏濂說了聲“稍安勿躁”,那馬車里又鉆出個瘦人兒,他輕拽著人下了馬車。 照常說,遵著魏濂的身份,應該是底下人先下馬車,這人倒反了。 江寒英望了望傅晚凝的臉,頓覺感悟,佳人優待怪不得。 他俯著身領他們入府。 江府酒宴擺的低調,設在后院才兩桌,多是江寒英同窗好友,其中大學士居多,他們望見魏濂進來,個個瞪眉豎眼。 文人輕閹臣是亙古不變的理,江寒英豈有不知,他請魏濂入府,又請好友來,側面就說定了他與魏濂有交情,不會在乎他們的看不慣,權勢好物,能讓清貴折腰。 江寒英邀魏濂上座,他捏著酒杯敬一眾人,“感謝諸位前來,小兒有福,能得諸位相顧?!?/br> 那些學士再大的火氣也只能壓著不發,敬酒的敬酒,說好話的說好話。 魏濂笑看著他們虛與委蛇,案桌前一杯酒喝盡,卻不見滿上,他瞥著傅晚凝。 傅晚凝匆忙跪在他腳邊,握著酒壺給他倒酒。 她細削著肩背也直,這般跪好,倒有幾分美人侍酒的韻致。 酒過一圈,張仁義自座上起身,朝魏濂舉杯,“魏廠督,這杯酒本官敬你?!?/br> 魏濂轉著酒杯,涼聲問道,“張大學士敬咱家什么?” “自是敬你擾亂朝堂,攪渾內閣,”張仁義寒聲道。 魏濂短促的哦一聲,他小酌一口酒,不經意道,“文人說話就是狠,口誅筆伐,咱家玩不來你們這些彎彎繞繞,你覺得咱家行惡事,那你上告啊,今兒個是江大人的喜宴,你鬧出這么個破事兒,想敗壞誰的興致?” 輕描淡寫便將話拋出去,引到江寒英頭上,他最會cao縱人心,言語便能煽動身外人。 江寒英面色轉眼不好,“予理,今日是私宴,就不要談公事?!?/br> 他如今是首輔,他一句話出,那些后面還想接上罵話的大學士便只能閉嘴,一時院中氣氛凝固,好不尷尬。 魏濂看的舒暢,又做起了老好人,他彎著笑眼問江寒英,“江大人,令公子不抱出來讓我們看看?” “看我糊涂勁兒,”江寒英忙敲腦門,他朝一邊的侍女道,“去讓夫人把源兒抱來?!?/br> 一個妾能叫夫人,端的是寵妾滅妻,這偌大的江府內里也是不光彩,富貴鄉里滋生出腐朽,門外人看熱鬧。 魏濂唇畔一直掛著笑,他低垂著眼,眼尾看傅晚凝,她跪的疼了,眉皺的難看,他閑閑道,“喪著臉作甚,沒得人見了要說不吉利?!?/br> 傅晚凝拘著身,舒展開眉。 魏濂捻了一顆櫻桃,放到她嘴邊,示意她張口。 傅晚凝心口驟緊,他在逗弄她,在他眼里,她連人估摸都不算。 傅晚凝想偏頭,魏濂眼色寒成冰,她便怕了,她張著口銜住櫻桃,委屈使得她嘴角下墜,那顆櫻桃裹在嘴里不得下咽。 她抬首那一瞬,纖頸伸直,其上未見起伏,是極柔順乖巧的情態,見者即升意。 魏濂眸暗呈陰,忽地舉起寬袖將她整個人罩住,他低聲道,“到我后邊兒去?!?/br> 傅晚凝弓著腰躲到他身后,一口將櫻桃吐了,那氣不斷上翻,他故意做給別人看,為的什么她不清楚,可她只感到屈辱。 “魏廠督真是艷福不淺,這小奴皮子媚斷骨,您能消受的起嗎?”一學士譏笑道。 便有另一人出來跟他一唱一和,“魏廠督看著不就行了,又不用提槍上,就是嬌人兒命苦,床榻上沒法解脫不說,還得受著累,本官這顆憐香惜玉的心都免不得替她悲哀?!?/br> 傅晚凝聽著他們污言穢語,眸生水汽,她便是奴仆了,也還記著從前的氣節,她再懦弱,也受不住被一群男人指指點點,她娘親告訴她活著比什么都強,可她發現想活著就得擯棄一切,做最低賤的人,忍所有不能忍的事。 魏濂手中的杯子一下被捏碎,他陰鷙著眼望那兩人,笑意含殺。 那兩人自覺戳到他傷處,更是洋洋得意。 江寒英待要做個和事佬,老嬤嬤抱著他兒子進來了。 學士們便都圍上去看,娃兒長得好,玉雪可愛,那些學士紛紛將備好的小物件兒送來,起過哄就又坐回到座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