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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常百姓,不,就算是身負武功的江湖客,等閑也不該沒眼力勁兒地闖到他面前來找不自在。 可是翼王爺走了十來步,就發現身后的動靜有些不對。 他一回頭,恰與一位身量高挑的白衣道人面對面。至于他那些親衛,以及屋脊上的武林高手,則一個都瞧不見了。 “國師?”翼王爺微瞇起眼。 這年輕道人背對著夕陽而立,粉橙色的余暉將他身影投在地上拖成一條極長的暗影,一身白衣邊緣也染上了赤色。人在暗影中,瞧不清楚神色。 只是翼王爺莫名覺得這人氣息有些不對。不像個修仙問道的真人,反倒似染了人間恩愛情仇的紅塵客。 無端端的,翼王爺就是覺得這人心情不好。 因此他又放緩了語氣,慢慢地道:“敢問國師,可是特地在此處等候鶴某?” 翼王爺的家族徽章是白鶴,本宗姓氏也是前朝南氏皇族親自賜下的,便以鶴字為姓。他一向為人精干,信奉好漢不吃眼前虧的真義,況先前在九嶷山時這名道人一手金色烈火滅了仙閣十余人并且露了鳳凰兒虛影的事兒給他留下印象實在太過深刻……一句話說就是,這年輕道人先前成功鎮住了他,翼王爺決定先謹慎些,用詞謙卑、語意誠懇些。 于是在這白衣道人久久地沉默后,翼王爺亦好脾氣地耐心地候著,沒有丁點兒的不耐煩。 夕陽漸漸西沉,光線像長了腳一般沿著大隋朝年間的御道青石板縫隙緩慢地爬。南廣和漠然地望著對面這個體內仍流淌著白鶴將軍神血的凡人,最后終于道:“翼王爺,貧道有個不情之請?!?/br> “說,你盡管說?!币硗鯛斕洳灰撞煊X地擦了擦額頭薄汗,心下愈發吃驚。這道人不言不語,竟能令他覺得雙膝戰戰,如同昔日在金殿前參拜先帝時一般。不,還遠勝過那時。 于是翼王爺又款聲輕道:“國師若有何難處,倘若鶴某幫得上忙,也盡管一并提了。鶴某必定傾力襄助?!?/br> 南廣和搖了搖頭?!柏毜啦]有什么為難的事情,”他略沉吟?!爸皇窍虢柰鯛斒种续P璽詔令一觀?!?/br> 翼王爺微愣,略遲疑了一瞬,隨即便慨然道:“這有何難!只是那詔令,鶴某并沒有隨身攜帶,可否請國師隨某一道去歇腳的客棧一敘?” 南廣和抬眸,定定地望著他。良久,笑了一聲,不言不語地抬手在虛空中一抓。一卷淡黃色錦帛便從翼王爺懷中破空而出,落入南廣和虛張的手中。他五指輕握,垂眸淡笑道:“翼王爺,你也不盡不實?!?/br> 翼王爺瘋狂抬袖擦汗,額頭汗珠卻怎么也擦拭不干凈,臉色灰白,嘴角也有些抖?!皣鴰?,這……” “放心,貧道只是借來一觀?!蹦蠌V和說話間已經打開卷帛,見上頭果然又是“諸侯見吾族令速來西京”兩行小字,只是與蘇文羨接到的那份不同。雪鷹族蘇家接到的詔令,落款處,只有一枚鳳凰璽印。然而此刻藏于翼王爺懷中的這份,則在落款處潦草寫了“昭陽畸零人”五個字樣。 南廣和擰眉,口中輕念出聲?!盎闳恕彼抗饴湓谶@座依然繁華如故的城,眼角依稀仍是當年父皇帶他走過的御道,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抹涼淡的笑。 “這,這可能是那位小殿下的自稱,” 翼王爺不慎失手,叫這人搶去了最隱秘的起兵詔令,心下惴惴,面上卻強笑著道:“國師大人想必也知曉,昔日長公主殿下困鎖深宮,在亡國后憤而自刎……想是因緣造化沒死,此番想借我等兵力復國,因此才有了畸零人這個稱謂?!?/br> 南廣和抬眸,冷笑道:“你如此以為?” “不,不然呢?”翼王爺戰戰兢兢道。 南廣和不答,只重新卷起詔令放入袖中。他撩起眼皮再次朝翼王爺一個稽首,淡淡地道:“先借兩日,日后必定奉還?!?/br> 翼王爺張張嘴,還待說些什么,卻見這人一轉身飄然去了。白衣凌空而起,幾個縱躍便不見了蹤影。 獨留下翼王爺凄凄涼涼地一人站在夕陽下,拿袖子不住地擦臉。良久,終是忍不住啐了一聲?!芭?!說好只借了一觀,原來卻是明搶!” 他說的極小聲,又是特地待那年輕道人離去足有一盞茶之后才開的口。原以為必定無人聽見,不料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清冷如同山頂冰雪的聲音響起——“那是因為翼王爺你也不盡不實?!?/br> 語聲清冷,卻如同響在耳畔。 翼王爺倉惶抬頭四顧,四下里靜悄悄的,哪有那白衣道人模樣。分明是修仙者所謂的順風聽千里的手段! 翼王爺一個哆嗦,隨后汗如雨下,待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尋到十丈外紛紛叫人堵了嘴綁在一處串了粽子的親衛與重金請來的武林高手們,那冷汗就更加不曾斷過。 于是那天,落了單的翼王爺掙扎著回到寄居的悅來客棧后,一頭倒下,便臥病不起了。 第101章 同歸3 葉慕辰憋著一口氣進了宮, 坐在金殿上大喘氣兒喝茶的時候,南廣和正獨自一人尋到了昔日的韶華宮地下密道。 說也奇詭,大隋朝開國年間他并未想過地下會讓所謂的子孫們布下天羅地網, 地下縱橫棋道, 宛若一盤精心設計的局。身為大隋前朝皇子的時候, 他只知曉地下密道可連接韶華宮與父皇的長生殿,但眼下…… 南廣和手里端著燭臺, 望向地道入口處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