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節
畢竟是自家人,賴云煙越看她越歡喜,轉過臉去眼睛帶笑地朝她眨了眨眼。 白氏朝她走得更近,笑容端莊大方。 轉過頭去看著丫環,又有著幾許威嚴。 這日越過高山就一直往下走了,走到半路一處半山腰又出了意外,巨石不斷地往下滾,又引起一片高昂的馬嘶聲和人喊的逃命聲。 賴云煙坐在了冬雨身后,身下的坐騎因為變故也亂了腳步,在一塊石頭落在了他們的身側時,馬兒受了驚嚇,撒開了蹄子就往前走,踩過了好幾人,冬雨怎么收勢都收不住。 性情最穩定的馬兒都瘋了,一邊是懸崖,一邊是山壁,這處道路雖寬,但馬兒一個錯步,他們就會隨著馬兒墜落懸崖…… “佑安,佑安,停,停,停??!”就在這生死之際,冬雨聲音各啼血般叫著愛馬的名字,大力地拉著韁繩,可惜那紛紛落下的石頭一直在往下墜,平日最聽話通人性的馬這時已經聽不到她的呼喊了。 坐在后面的賴云煙這時已把手套脫出,在那短短的時間內,她抽出了腰間的刀,她一手攬住了冬雨的腰,還挽住了她的手,一手往馬兒的脖子處扎去,就在馬兒痛得頓住的那一刻,把帶著冬雨奮力往一邊倒去。 “松手?!倍赀€在拉著繩子,已經呆住,馬兒痛得四蹄在原地刨了一下,尚有余力的它奮力往懸崖下跑去,就在千均一發之時,剛松下刀的賴云煙重重煽了一下冬雨的臉,打得冬雨火冒金星,拉著繩子的手微一松,馬兒就墜入了懸崖,而她們這時在半空中的身體摔在了山壁上,滾了兩下,被拼命來救的護衛在懸崖邊上攔住了身勢,沒隨著馬兒墜入那深淵之處。 不過片刻,馬兒墜下了懸崖,發出了凄慘無比的嘶叫聲,冬雨完全呆了,她睜著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聽得到伴她多年的佑安的嘶叫聲。 “夫人,夫人……” 冬雨被急切的聲音叫得偏過了頭,發現從她這邊看去,烏黑的血從她家小姐的頭上冒了出來,而她家小姐躺在那一動不動,就像死了一般。 ☆、153 厚厚的帳蓬內有著松木炭火的余味,氣味讓人感覺逼仄,但又奇異地透著幾許溫暖。 賴云煙閉著眼睛躺了一會,睜開眼緩了緩,慢慢移過頭對著身邊的人道,“下雪了?” 冬雨的臉烏黑,兩邊的臉頰深陷了下來,聞言,臉色不復冷漠,突然伸手掩面痛哭了起來。 她一哭,門布被掀開,秋虹跑了進來,看到睜著眼的賴云煙,突然腿一軟,踉蹌倒地。 “小姐……”秋虹大叫,已經啼哭出聲。 不多時,門外探進來一個頭,遂即轉身朝外頭尖喊,“快,快去請老爺,夫人醒了……” 門外頓時一片腳步慌亂,間或帶著人的叫喊聲,隨即響起一片馬蹄聲。 聽著這些雜亂的聲音,賴云煙閉了閉眼,忍過腦袋的一片疼痛,問,“我睡多久了?” 她的聲音很輕,在一片嘈雜聲顯得那般的弱小,如若不是是冬雨就跪在她的跟前,都聽不到她的話。 “半個月?!倍晏ь^看著蓬頂收著眼淚,說出來的話還帶著幾許抖音。 “不算太久?!辟囋茻焺恿藙邮?,發現自己的手僵硬無力。 “小姐……”冬雨的頭趴在了跪著的膝蓋上。 賴云煙沒理會她,抬眼往外面看去,再問,“下雪了嗎?” “下了?!?/br> 又是一陣刺耳的馬蹄聲,外面來了不少人,渾厚的男聲此起彼伏,一會,簾子打開,魏瑾泓走了進來。 只幾步,他就到了眼前,盤腿坐在了她的身邊。 他們雙眼接觸,賴云煙看著相熟的眼睛,朝他那邊動了動手。 魏瑾泓緊緊握住。 賴云煙感到手一陣疼痛,心中還松了一口氣。 還知疼痛,那手就不會是廢的。 她輕松了一些,嘴角也有了點淺笑。 “可疼?”魏瑾泓說著話,臉上的線條冷硬無比,那總是有著三分笑意的嘴角這時卻全無笑意。 “疼?!边B點一下頭都刺骨地疼。 “易大夫在哪?”魏瑾泓頭略往向一偏,眼睛沒有移開賴云煙的眼。 “就來了?!贝浒匮劢嵌际羌t的,他看著悲切又可憐的冬雨,眼帶憐惜。 易高景在他話落之后就進了門來,賴云煙往門邊去看,她沒有看易高景,而是透過他進來的縫隙看著外面的那點白光。 冬雨跪地謝罪,秋虹似在哭,外面不知是誰的聲音在嘀嘀咕沽,易高景朝這邊走來,在這一片影影綽綽中,賴云煙收回眼,對魏瑾泓微笑道,“我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嗯?!蔽鸿o握住她的手。 “夢見你從我們的房門前回來,我抱著你哭?!辟囋茻熭p輕地說,然后她閉著眼睛輕輕地吐了口氣,手也沒了力。 魏瑾泓緊緊抓住她的手,看著她緊閉的眼,完全弄不明白她此時的話意。 他們從沒有心有靈犀過。 “老爺,夫人?!币赘呔肮蛟诿媲拜p叫了一聲,把魏瑾泓叫回了神。 “你過來?!蔽鸿奄囋茻煹氖謴谋恢心贸鰜硪稽c。 易高景探上脈,過了一會,問道,“夫人,頭可感刺痛?” “有?!辟囋茻煴犻_了眼。 易高景在她眼前晃了晃手,“可看得清?” “一會清楚,一會不清楚,我再歇兩天就好?!辟囋茻煹氐?,又稍偏了下頭,對魏瑾泓道,“叫賴絕進來?!?/br> 跪趴著冬雨輕輕地動了下身體。 “去?!?/br> “是?!?/br> 魏瑾泓吩咐完,摸了摸賴云煙的額頭,朝易高景看去。 “還是要臥床歇息一段時日,”易高景說道,“容老奴再想想,再開藥?!?/br> 魏瑾泓點頭應允。 賴絕迅速進來,賴云煙對他道,“帶冬雨下去好好歇息,身子好了再來服伺我?!?/br> 賴絕道了“是”,連磕了三頭,把已經泣不成聲的冬雨帶了下去。 “你過來?!辟囋茻熣泻袅饲锖邕^來,讓她喂她喝了兩口水,也打發了她下去。 易高景開完藥也退下去了,魏瑾泓沒走,帳蓬里只余他們兩人。 賴云煙喘了好一會的氣,睜開了目。 “我曾經很恨你,后來不恨了,現在也不恨了?!辟囋茻熒焓滞庾チ俗?,抓住了他的衣袖,“夢里我想起了西北的那幾年,還有你總在說我不放過你,也不放過自己,我總跟你回,你要的是賴家女的賴云煙,跟我沒關系……” 她說到這時,不停地喘著氣,聲音更是輕得就像淺吟,一不注意就會落聽很多字。 魏瑾泓躺了下來,臉貼著她的臉,聽她停住說話喘氣。 他溫暖的臉孔,熟悉的氣息讓賴云煙很快平靜了下來,又貪戀過多,過了好一會才接道,“我坐在一條河邊想了很久,有一次我想,我其實就是那個賴家的賴云煙,好的,壞的,都是姓賴,名云煙,你對我好,或是不順我的意,皆因我是賴家的那個賴云煙,前世太遠了,這一世,我太執著于前情舊怨,因怨氣不想重來,都忘了你對我的好了?!?/br> “云煙?” “嗯?” 魏瑾泓的聲音低沉又干啞無比,他舔了舔嘴唇,手撫上她的眼,與她道,“你想要的,我日后給你好不好?” 賴云煙微笑,只淺淺一笑,她的頭都劇烈地疼痛,但這也沒有抹掉她嘴角的話。 她就把這當情話聽吧。 “我們都活著,會有以后的?!蔽鸿穆曇粢呀浗咏粏?。 “你不想要下世了?”只一會,賴云煙那笑中帶著諷刺的口氣又重了。 “不了,”魏瑾泓看著眼前的女人,萬般確定她還是那個她,她從鬼門關那里回來了,“下世太遠?!?/br> “你不是個好夫君?!?/br> 魏瑾泓蹭了蹭她的臉。 賴云煙用嘴唇貼了貼他的嘴角,“我也不是個好妻子?!?/br> 所以,扯平了。 而他們還在一起,尚有幾份溫存,多年來哪怕私底下因利益分臟不均撕破了好幾次皮,但也沒明面斗毆過,還不算是一對無藥可救的怨偶。 “呵?!辟囋茻煹脑捵屛鸿p笑了一下,他看著她黑白分明的眼,覺得她這刻分外美麗。 其實沒什么感情是不會褪色的,但她總是會讓他想起,他愛上的是個什么樣的人。 “閉上眼睛歇息會?!币娝嬉延芯肷?,魏瑾泓遮了她的眼,只看得見她嘴角翹起的弧度。 她變得這般的溫和…… 魏瑾泓柔和了臉孔,這一世,他身邊會有她伴著的。 他所求不多,只希望在他死的時候,她能在他的身邊,聽他交代后事,看著他閉眼,送他走。 ** 賴云煙沒有詳細告訴魏瑾泓的是在那黑暗沒有盡頭的夢中,魏瑾泓出現的次數最多,她跌倒無數次,最后扶起她的也是他。 夢中她殺死他過無數次,很奇怪的是,這個人沒有還手,他無數次利用她,但在生死那一刻,他從未還過手。 所以她想起了西北的那幾次他的以命相救。 有一次,她在殺他之前,他需要換一個妻子,而不是娶她,或者娶個像她一樣的女人。 “你只是不相信我?!眽糁?,魏瑾泓這樣清楚地答。 而當她再次醒過來,可能是死過好幾次的人了,那些前塵往事在眼中呼嘯而去,而魏瑾泓的臉變得清晰起來。 她不再愛他,但他是那個無論活著還是在夢中,都是她最熟悉的人,她清楚他的每分算計,每處擔當,他也知她內心那些不容于世的想法,和那執拗自私的脾氣。 “很奇怪,現在覺得你比親人還親?!边@天夜晚,賴云煙對近在臉邊的男人這樣隨意地笑說了一句感慨。 她不知這隨意的一句有多大的威力,也就不知魏瑾泓隔日就把自己身邊的死士派了一半給她。 賴云煙歇了幾日就想啟程,魏瑾泓應了好,但卻讓魏瑾允帶了隊與祝家一起走。 賴云煙到了夜間才從賴三兒那里得了訊,當天入夜,她讓人請了魏瑾泓回來。 “因我已耽擱多時,這時我再耗時,于名聲有礙?!辟囋茻熞涯茏饋?,覺得只要顧忌點,她不會死在半路。 現在是雪季,再不啟程就要等到來年開春雪化了再上路,那么耽擱的就是至少三個月的時間了。 “你在乎這名聲?”魏瑾泓笑了笑,喂她喝了口溫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