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節
祝王軍這段時日每日都走在最前,與他們拉了不下百里的路,每日也只留下十個人等候他們,現在來二十多個人,這是為何? 聽說祝王軍那里也摔下了不少馬。 在思忖之間,祝王府的馬已經在巨石前停下,二十幾個人齊整翻身下馬,飛快朝路口大步走去,這時守護女眷的護衛連忙過去拉住了韁繩,替他們拉住了馬。 “奴婢再去探?”冬雨道。 賴云煙搖了頭,這時路口全是男人,女眷再行過去就不合于禮了。 見她沒發話,冬雨就退到了她身后,白氏過了一會見她們主仆沒再說話了,就走上了前,與賴云煙問,“您看今日這人能不能全過來?” 賴云煙還未說話,這時那邊又傳了凄厲的叫聲,這道聲音不像是馬聲,而是像人聲。 白氏,連帶這時上前的肖氏身子一抖,都張著嘴往路口那邊看去。 這時,她們完全沉默了下來,就算寒風撲打在身上好像也沒有那么冷了,因為這時的寒風比不過心中的寒冷與恐懼。 她們不知道下一條路是不是比這條更險。 賴云煙沒出聲,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前方,不得多時,見祝王府的人在那邊喊話,說他們會過去牽馬帶人,她的眼睛這時連眨了幾下,總算緩和了心中之事。 不過就是祝王府來了人幫忙,到天黑時,祝魏兩家的人也只過來了大半,而兵部的兵馬還在最后沒有過來。 到了半夜,賴云煙被冬雨輕輕叫醒。 她睜開眼,身邊的人也似睜開了眼,黑暗中賴云煙看不清他,只聽他說,“把大麾穿上?!?/br> 說罷,就松開了她腰間的手。 賴云煙迅速穿戴,思量之間也在他們目前處的狹窄之處也找不到好說話的地方,就出聲讓冬雨把人帶到帳外。 好歹他們現在住的地方全由魏瑾泓的人把守,不會被外人探出太多。 賴云煙一出去,賴三兒就候在了外面,賴云煙就著冬雨手中夜明珠那點輕微的光與賴三兒把事情吩咐完畢,進屋發現自己的手腳已經冰僵。 “羅將軍看見了我家的人?!北惑w溫籠罩后,被外面的天氣凍得毫無睡意的賴云煙開了口,閑聊道。 “打交道了?” “說了兩句,還替我們牽了馬過來?!辟囋茻熼]著眼睛道,“他們是我要派去走在羅將軍前面的,認識下也不是壞事?!?/br> “明日我帶三兒去見他?!蔽鸿樟耸辗旁谒g的手。 “也不知道會不會給我們兩家面子?!辟囋茻熜α诵?。 “會?!蔽鸿隽伺鏊涞哪?,拍了下她的腰,“睡吧?!?/br> “唉?!辟囋茻煙o端地嘆了口氣,許是黑暗中誰也看不清誰,疲態盡露。 走到最后,也不知道能剩多少人。 ☆、151 天山未過一半,不論死傷,病倒的就已一半了。 天氣又冷,人也喘不過氣來,賴云煙的身體在人當中算不得好的,在這等劣境中,一天連句開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這時行動自如的祝家兩姨娘忙上忙下,魏家這邊就全交給白氏和冬雨了。 這天山要再過一月才能下去,到時下了高原,所到的平地也是大雪紛飛,也比現在好不到哪里去。 這晚魏瑾泓坐在閉著眼睛的賴云煙面前半晌,開口淡道,“派幾個人先送你過山,你在前面等我們?!?/br> 賴云煙睜開眼,想了一會,搖了頭。 “去吧?!蔽鸿抗馊岷?。 賴云煙笑了笑,還是搖了頭,“無礙?!?/br> 她走,對魏瑾泓也好,自己也好,都是有弊無利。 “別想太多,”魏瑾泓探了一下她蒼白的臉,淡然道,“你不過是替我先行一步?!?/br> 賴云煙失笑,由他給她拭頭上的汗。 等他喂她喝了口水,她微笑道,“其實緩幾天就無礙了?!?/br> 連說幾次她都不走,魏瑾泓止了話不再勸說。 再過幾日,她身體也是不好不壞,行路時要么就是在魏瑾泓的馬上,要么就是由秋虹背著。 這日天色暗沉,從早間太陽就未出來過,雖未下雨但那天氣壓得疲于行路的眾人每邁一步都沉重異常。 這天祝家走在前面,還未到午時,前面有人來報,說前面的山莫明塌了,砸傷了不少人。 魏瑾泓帶著人過去救援。 哪料,他剛過去不久,中間的一處路斷了,山下滾下來的巨大石頭也砸死了好幾個人。 魏瑾允所帶的護衛隊走在最前,折回來后只趕得上清路。 賴云煙本在冬雨的馬上歇著,這時在眾人的護衛下站到了一邊,抬頭看著山上滾下石頭的山脈看了一會,叫秋虹去給魏瑾允傳話,“現在上山去抓人,應還來得及?!?/br> 秋虹一走,冬雨看著主子道,“有敵人?” 賴云煙點頭,多日的疲憊讓她沒有了說笑的心情,簡言道,“摔下來的石頭恰好能砸死人,恰恰就能擋住路,若是再大點就直接往山下滾了,沒那么巧的事?!?/br> 魏瑾允那邊得了話,飛快過來與賴云煙道,“我已派人去稟報,世宇世齊會上山搜索?!?/br> 賴云煙看他一眼,卻見他招手讓護衛圍住了她前后。 “多帶點烈酒?!辟囋茻煖\笑了一下。 “是?!蔽鸿实皖^,從頭至尾都沒怎么看過賴云煙。 過了一會,山上又往下掉石頭,引起的驚呼一片接連一片,便是治軍嚴密的魏家護衛隊里,也突然傳來了崩潰的一聲嚎啕聲。 便是精挑萬選的人中間,也有人因多日的疲乏與恐懼挺不住了。 聽到那一聲男人的哭喊,賴云煙與魏瑾允的臉齊齊往那邊看去,只不過眨眼,魏瑾允就飛奔過去,一刀抹了那人的脖子,熱呼呼的血濺到了身邊的人的臉上,引得那人背僵直一挺,眼睛快要鼓出來。 賴云煙也在身邊的武使丫環里聽到了抽氣聲,她放下了一直遮著臉的厚布,眼睛慢慢地掃了一遍。 “扶下我?!辟囋茻煶晟斐隽耸?。 冬雨無聲扶住了她,由主子帶她往前走。 賴云煙爬上了路口的一塊巨石處,她的長袍掛在空在空中的巨石中,風一吹,就好像人能飛走一樣。 而她站著的落石處,恰好是剛剛有落石滾下,砸了一個深坑的地方。 “往前走,”賴云煙對跑到石頭前的魏瑾允道,“讓他們先走,我正好迎迎襲將軍,好多日未與他見禮了?!?/br> 魏瑾允早得了魏瑾泓的吩咐,讓他聽她說什么就是什么,他也是魏家族人中最對魏瑾泓的話說一不二的人,聽完此話,他轉過身,臉一板,以肅殺的眼神盯著他的手下,嘴角殘酷地抿著。 只一眼,魏家的護衛小頭目就各自帶了人,領人前進,剛剛那讓人窒息崩潰的氣氛蕩然無存。 賴云煙一直站在那塊明顯的石頭處,半時辰后,魏家的數百人在她腳下一一而過,就是有那步履蹣跚者,在經過她的時候,就算沒有去看她的臉,后背也下意識地繃緊挺直。 走在最后面的兵部統領也得了前面的情況,當他領著他的人走到路口處,下馬朝賴云煙作了一揖。 “袁將軍多禮了……”賴云煙笑了一笑,她站得太高,風又大,這讓她的聲音在風中若隱若現,讓人聽得不甚清楚。 “夫人,請?!痹懺闯囋茻熢僖灰?,大聲道,眼睛掃過放在她腳邊,左右用石頭夾住的人頭。 “將軍先帶人過去吧,容我再站會?!辟囋茻煹皖^朝他微笑。 袁銘源與魏瑾允是一道的性子,生性嚴苛,治軍嚴密,平日更是吝嗇言語,聽了賴云煙的話后略一思索,就轉身揚手讓他的兵馬過路。 他的兵馬也因多日的疲憊與對惡劣環境的恐懼有所匱散,但兵部最得力的兵力確也是宣國最強大的隊伍,他們經過的時候,在袁銘源那帶著殺氣的眼神中,無一人一馬錯步亂叫。 半時辰后,五百兵力全程安靜走過,賴云煙毫不猶豫面露激賞,下了石頭之后就朝袁銘源一福,“婦人多心了?!?/br> 皇帝跟兵部尚書可真是把最好的人都給出來了。 袁銘源在京中多聞手下探子道這婦人城府太深,這時見她一下來就朝他行禮,臉上的贊賞笑容也是由衷而發,一時之間竟啞了口,一會才作揖道,“夫人好思慮?!?/br> 但凡有點血性的男人,不會想連一婦人都比不上,哪怕她身份高貴。 說來,她送他的兵馬也是有相助之意,他雖向來不喜這等心思不純不善的婦人,但也不得不承認,魏大人的這位夫人這等時候也確實明理,知道怎么激起士氣。 “多謝?!辟囋茻熜χ砸稽c頭,領了身后丫環與魏瑾允一等先行了一步,再無攀談之意。 一路她都挺直了腰坐在了冬雨身后,再行路近百里,隊伍才尋了一處擋風處駐扎。 離下山之路不遠,而隊伍所帶食物已所剩無多,眾人每日只得兩頓干糧,駐扎后最大的好處就是可燒熱水喝幾口,暖暖凍得不知知覺的身體。 賴云煙聽過白氏的安排,等人走后,她松下了提著的那口氣,全身都僵了,連手腳都不能動。 秋虹拿針扎她時,她也毫無知覺,不知疼痛,連眼皮都沒動一下。 扎針需撩衣,秋虹眼睛避了又避,還是不小心看到她皮膚,看到平日雪白的皮膚泛著嚴重的青色,她垂著眼不敢再看一眼,咬著牙狠著心把手頭的針狠狠地往下戳。 主子還是沒吭一聲,連呼吸都沒加重。 “您要泡個熱水澡,活絡下經脈才成了?!鼻锖巛p聲地道,知道她沒睡,也沒昏。 “洗不得,再過幾日就好了?!?/br> “這話您說了好幾遍了?!?/br> “嗯?!辟囋茻熍吭诿ぶ?,她的長發擋了她大半張臉,讓人看不清她什么表情。 “跟大人說一聲罷?!鼻锖巛p聲勸。 “別再說了?!辟囋茻熞娧经h說了又說,再說道了一次,“把你們這些話給收到肚子,別再讓我聽到?!?/br> 只能捱,她也捱得過去。 這路還沒走一半,不狠著點勁,但凡松一點氣就走不到頭。 ** 魏瑾泓半夜才回,他進來的聲音輕得很,如果不是賴云煙早熟知他氣息,都不知這人進來了。 見他坐在一角好久都沒發聲,賴云煙閉著眼睛張了口,“過來吧?!?/br> 坐著的人好久沒動,等賴云煙冷淡地再道了一聲“過來”,坐著一角的人這才靠近了毛皮處。 賴云煙現在睡的地方鋪了三床棉被兩層毛皮,身上蓋的也是兩床厚厚的毛被,雖說這空氣中彌漫著地獄的氣息,讓人喘不過氣來,但躺在被窩里,還是有幾絲身處宣京的天堂之感。 她僅伸出了下手,就覺得自己剛暖過來的手又成了冰柱,所幸外面的人沒讓她等,把她的手拉了回去之后不多時就進了被窩。 簡直就是拉了個人形冰柱進了被窩,一下子,賴云煙就從身處宣京的天堂回到了地獄,腦海間所存的那點睡意蕩然無存。 就該讓他在外面凍死的,賴云煙在心底說著,口里吐著氣息適應被窩里降到冰點的溫度。 說來不是她鐵石心腸,而是哪怕這男人在角落散一晚的寒氣,睡到她身邊她也還得天堂地獄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