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節
但世朝畢竟是魏家繼承人,下一任族長,娶親之事不得不大辦,也必須由她張那個口。 “這下聘之事,不知嫂子是怎樣打算的?”魏瑾榮邊說邊提了茶壺與她的杯中添了一點茶,盡了討好之意。 賴云煙瞄了一眼未喝一口,眼看水就要溢滿出來的茶杯一眼,她翹了翹嘴角,笑著溫言道,“這等大事,讓我與瑾勇堂弟商議一番再說?!?/br> 見她沒打算推拒,魏瑾榮暗松了一口氣。 等退下,挽著他手臂的白氏看了眼似在沉思的夫君一眼,輕聲道,“我看你們都似是有點怕她?” 哪怕是瑾泓小叔,族長的親弟弟,見了她也是遠遠行禮,不敢近靠。 魏瑾榮看了自家夫人一眼,見她小心翼翼地試探看著他,他一笑,道,“長嫂如母,她又是族母,有族母之威,我等敬畏也是應該的?!?/br> 白氏想想也是如此就點了頭,嘴里也輕聲回道,“族夫人一年變好幾個樣,當真好生讓人敬畏?!?/br> 魏瑾榮點頭,沒把那句她跟你們不一樣說出口。 婦人再不仁多少也有婦人之樣,不像兄長的這位夫人,那刀子下來,連他兄長的心頭rou都割,與兒子的血脈之線也敢斷,硬是比男人都狠。 這等婦人,誰不心存忌憚? 魏瑾榮夫婦退下后,魏瑾泓還沒走,賴云煙看書半晌,見他叫了仆人把地圖擺上了大桌,一人在那大桌那頭忙碌,她叫冬雨多點幾根燭火抬過去。 那邊明亮,她這邊就暗淡了不少。 “莫看壞了眼睛?!彼D過了頭,嘴角微翹,神色溫柔對她說了這話。 賴云煙看著這么多年還能見清亮,就算深遂不見底,時常有疲憊出沒但總不見滄桑的眼,那一下,她當真是感嘆了一下男人的心不易老。 不像她,從骨頭老到了血液,就算他端著一張讓昔日她心動的臉日日站于她眼前,她也想不起來往日愛他的滋味。 那時,他們最好的時光里,他也是這般看她的…… 一眨眼,竟過去了這么多年。 ☆、150 這夜賴云煙寫了信,與魏瑾泓過了目。 魏瑾泓看了兩遍,斟酌半晌,另寫了一頁,放在她的信之后,當作一封。 賴云煙看得發笑,魏瑾泓卻只低頭不語,似是沒有聽到她的笑聲一般。 當夜就寢,魏瑾泓伸手攬了她的腰,她轉頭把頭埋在了他的頸窩處,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 她沒有抬頭,也就沒看到魏瑾泓臉上無奈的笑和一閃而過的嘆息。 夜半魏瑾泓醒來過一次,他低頭看了看黑暗中懷里的人,手不由得攬得緊了點,再偏頭往外看去,雖帳蓬嚴密,但仍能感覺到那冷冽的寒風撲打在臉上的寒冷之感。 嚴冬快來了,越往西去越冷,而她也會變得比以往溫馴,越會面露得像個一般的婦人。 但愿,莫再辜負。 ** 他們往天山沿的是前人所走過的捷徑,而捷徑多險惡,很多地方不能騎馬過去,得步行甚遠,且常遇懸崖,一條小道通過去,一邊是山壁,一邊是深淵萬丈,嚇哭了不少丫環不說,就是護衛,也有怕高的幾人嚇得腿軟過不去。 這時平時總是顯得云淡風輕的魏瑾泓就有點用處了,過險境時往往會背賴云煙過去,讓賴云煙又私下感嘆了好幾句,說自己總算是熬出頭了。 對她好也不行,壞更不行,言語之間什么話都似是在帶著譏諷,冬雨惱怒自己主子這模樣,往往賴云煙過份言語,她臉就一板,引得賴云煙拉著秋虹的手,拿著帕子拭眼角那并不存在的淚。 秋虹只得安慰主子,又回頭斥冬雨沒大沒小,她多說了幾句,賴云煙又怪心疼丫頭的,就又拉住了她道,“不說她了,她也是為我好?!?/br> 秋虹就知結果會是這樣,笑著應了“是”,繼續為她捏肩捶背。 這日早間行路不到一個時辰,風就大了起來,寒風透過厚厚的遮臉布吹在臉上都感覺到刺骨的寒冷,賴云煙先是與冬雨共座一騎,這時也感覺到身前冬雨的身體都涼了。 冬雨身子好,不似一般女子偏陰,熱氣足得很,這時穿得甚厚的她看樣子都有些畏冷了,當魏瑾泓過來朝她伸了手,賴云煙二話也沒說,腳一蹬身子一起,穩穩地落坐在了魏瑾泓的身前,把那本來露出不多的臉全埋在了魏瑾泓身前。 這時未騎馬的青松大步而來,遞過來一張狐披,魏瑾泓把它裹在了身前之人的身上,這時遠遠看來就像他身前掛了一個包袱。 魏瑾泓裹好,低頭看了看懷里那一聲不吭的女人,見她不吭氣,猶豫了一下,還是輕聲問了一句,“憋氣?” 這時見她在懷中輕搖了下頭,他輕揚了下韁繩,往前縱馬。 不多時他到了隊列前,魏瑾榮見到他們還多往他身前看了一眼,試探地喊了一聲,“大嫂?” 賴云煙只得從狐皮中露出一點頭,朝他點了下頭,就又迅速縮了回去。 “兄長……”魏瑾榮還真是未見過這般的賴云煙,不由朝魏瑾泓看去,見了他兄長在寒風中顯得過于清冽的臉一點情緒都沒有。 見魏瑾泓朝他看來,眼中問他“何事”,魏瑾榮一時之間也無話可說。 他總不能跟他族兄說,他們夫妻很多時候熟絡得好像認識了上百年了一樣,她做什么他都不奇怪,她對于他干什么也好似了然于心,但偏偏他們的關系不是一般糟糕的壞,哪怕有世朝,他們之間也不像是夫妻。 這時魏瑾榮說得兩句,魏瑾勇也往這邊看來,看到魏瑾泓面前的包袱他頓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地別開了眼。 他這族嫂,家中老父早就告誡過,敬之,遠之,她做什么都不要奇怪,多瞧一眼都無須。 氣量小之人最記仇,尤其氣量小還位居上位者的婦人最不能得罪,她背后可不止是兩大家,還有著一個終會成大器的下任族長。 在寒風中魏瑾勇稍一瞇眼,魏瑾泓的馬就往前去了,魏瑾勇往后一看,見魏瑾榮打了個跟上的手勢,這才騎馬跟了上去。 魏瑾榮往后一看,看女眷遠在百丈之后,也未再多瞧,騎馬跟上前。 這天祝家走在前面,魏家居中,后為兵部兵馬,因天山路險,走在最前的是有經驗的祝王府兵馬,魏祝兩家各行其路已有一段時日,行路前后次序都是一天一輪,但在這日午時,祝家派了人過來說有事商議,商議的是讓兩家女眷走在中間,男丁還是按照之前一天一輪的次序。 魏瑾泓派了翠柏過來告知了賴云煙一聲,賴云煙想了一下,讓翠柏回了話,說這事按族長之意就好。 翠柏迅速回去在魏瑾泓身邊耳語了一句,“夫人說這事按您的意思即可?!?/br> 這時祝伯昆笑望了魏瑾泓一眼,臉上有調侃之意,“你夫人的意思是……” “可行?!蔽鸿坏?。 “那就好?!弊2バχc頭。 兩人起身出了商議的帳蓬,在分道之前,祝伯昆狀似不經意地道,“這等小事你都要過問你家夫人?” 言語之間有三分魏瑾泓未免太不大丈夫之意。 “她是族母,內務之事向來于她管?!蔽鸿裆z毫未變。 “哦?!弊2ヌ裘?。 兩人方向不同,魏瑾泓朝他作揖告別,祝伯昆回了禮,微笑離去,臉上有些不以為意之意,等到了自家地方,他朝身邊師爺道,“他過于忌憚女方娘家,多年都探不底,他這邊看來是摸不清了,你再查查,那賴氏有何心喜的?!?/br> 魏瑾泓與賴任兩家私底下的事一直虛虛實實,而魏瑾泓與他那大舅子傳言也是面和心不和,與他嫡妻的關系也是如此,可實際上這三家的關系固若金湯,魏家行事背后往往都有那兩家的影子。 師爺遲疑,想道那魏夫人根本不見任何人,身邊常伺候之人也就那兩個大丫環,還有后來的任家婆子。 外人見她的次數,還真不如他家主子見她的多。 “這……”師爺遲疑了一下,湊過頭去,在族長耳邊輕道,“恐怕還得姨娘們施力了,您看這時機正好?!?/br> 祝伯昆笑笑,點頭道,“叫她們過來?!?/br> ** 魏瑾泓進帳蓬之時正好看到賴絕在退出,見到他,賴絕低頭前安,魏瑾泓頓下腳步,見他不抬頭,輕“嗯”了一聲就進去了。 她那邊的人見他從不抬頭,就似好像一抬頭,什么都會被他知道了一樣,防他防得甚緊,也不知是誰教的。 見他進來,她朝他招手,笑道,“回來了,這參湯正好還有些溫熱,你快來喝一盅?!?/br> 魏瑾泓心下微有一愣,腳步卻時是未停,坐在了她身邊,接過了她端來的盅湯,小喝了一口。 她嘴邊笑意更甚,靠近他看著湯,嘴間頑笑般說道,“不怕有毒?” 魏瑾泓不動聲色繼續喝湯,湯只有一點余溫,也只一小盅,幾口就下了肚。 他放好碗她又笑道了兩聲,也沒再說話,朝他遞過來一本書,手伸過來時眼卻未看他一眼。 他不語,她也未多言,兩人萬事皆心知肚明。 他不怕她這時下毒,因她這一路還得有他。 她給他手寫書冊,因他在外替她聲勢。 這時言語過多都是累贅。 魏瑾泓以為他們差不多就這樣了,不會再好,可能更壞,因她從不愿他真正有多好過,也不會真的依賴他。 這日他們過了一處陡峭至極,只容一人過的懸崖,路險容易出事,摔下萬丈深淵的馬兒發出了慘絕的凄厲聲,只不過幾聲就又聽不到,只剩一片死寂,更是駭人心骨。 魏賴兩家以夫人為首的女眷是被背過來的,祝家的兩位姨娘這時也慘白著一張臉坐在背風的巨石下,看著那站在風口不斷朝險路看去的魏夫人。 “魏夫人……”肖姨娘定了定神,在丫環的挽扶下起了身,制止了丫環的繼續攙扶,獨自向魏夫人走去。 “肖姨娘?!蔽悍蛉宿D過了頭,還朝她笑了笑。 肖姨娘心驚于她臉色的平靜,見到她這時的淡笑,突然覺得她有點像一個人。 像誰也不用多想,等她轉過頭繼續往路口那邊看時,肖姨娘覺得魏家的這對夫妻是真像。 他們眉目之間的神情這時完全是一模一樣,現在魏夫人平靜的臉色就跟剛剛離去的魏大人的神情一樣。 不待肖氏多想,這時不遠處又傳來了馬匹瀕臨死亡的嘶叫聲,那絕望的叫聲讓肖姨娘心口又猛跳了兩下,等聲音消失好一會她才緩過來神,勉強開口道,“今日這馬兒不知還能……” 說到這,她不忍心再說下去,輕輕地嘆了口氣。 “嫂嫂?!币恢痹谀谴瓪獾馁嚢资线@時走了過來,朝賴云煙行了禮。 “榮夫人?!毙ひ棠锍嚢资蠝\福了一下。 魏白氏回了半禮,轉頭對賴云煙道,“您去歇息一會吧,這里風大?!?/br> 賴云煙笑著點頭,身體卻未動一下。 這時那懸崖口有丫環朝這邊奔來,是冬雨。 冬雨跑過來見她身邊有人就停下了步子,福禮不語,賴云煙身邊的白氏與肖氏見狀識趣地退了下去,冬雨就在賴云煙身邊輕輕道,“有些馬過不來,允老爺說就地宰了當食,免得誤入了懸崖,祝家老爺的意思是那馬兒能過來一匹就是一匹,現兩家吵起來了?!?/br> “大老爺呢?” “大老爺過去路那口了,沒人知道他的意思?!?/br> “走之前有沒有說什么?” “沒有?!倍険u頭。 “嗯?!辟囋茻熉龖艘宦?,站在那沒動。 她的人為著等耗?,F在大半全在后面,她還有事要等著他們去辦,他們趕急路而來的話也就是今日下午到夜間的事了,現在人堵在路口,加之一時這么多人和馬半會人也不能全過來,且又爭執不休,他們怕是會露出面來。 她這邊在思忖,巨石背后的那條路傳來了劇烈的馬蹄聲,冬雨飛快跑到路口去看過來報,“是祝王軍,有二十多匹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