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
他朝旁邊的亭中看去,朝那靜坐亭中的婦人一揖到底,隨后,他的腰未起,直視著地面很是認真地說,“這位夫人,我們可曾見過?” 他未起身,就沒有親眼見在,在他此話后,那坐于亭中的婦人微笑了起來,笑容真摯明媚,又如春天四月的艷陽般溫暖迷人。 她未語,他便沒有起身。 良久后,那旁邊的魏公子開了口,道,“內婦這是隨我第一次出遠門?!?/br> 他說罷,江鎮遠起了身,那亭中的婦人斂了嘴邊的笑,垂首低眸,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那就是未曾見過了?!逼鹕碇藝@道,轉頭朝那身形修長,氣息恍如白玉般清雅尊貴的男者道,“是鄙人唐突夫人了?!?/br> 他未再唐突去看她的人,而不過只剛遠遠走來的一眼,他就覺得她坐在那,就似是在等他,像是等了很多年似的。 那老仙醫看看他,再看看那亭內垂首的婦人,靜默半晌,決定什么也不說,回身領客入門。 他們轉身入門,賴云煙抬首朝他們看去。 那一刻,魏瑾泓與他都回過了眼。 她默然地看過他們,再次垂下了眼。 魏瑾泓這時朝江鎮遠看去,見他若有所思地回眸看他,他便直視了過去。 兩人對視良久,再次伸手作揖行禮時,兩人動作都帶有了一點疏遠。 廬內老仙醫的聲音又起,賴云煙看著盞中冷掉的清茶,止了丫環欲要抬走的手,拿過杯子把冷掉的苦茶慢慢喝下了肚。 哪怕這么多年沒見了,哪怕他們提前那么多年見了,他還是那個她心中的他。 ** 只半柱香,魏瑾泓就出了廬,走至了賴云煙的身前,拉她起身,把身上的厚麾披在了她的身上。 他攜她走到了轎前,看她入轎,這才翻身上馬。 “晚輩告退?!彼瘡]前的老者揖禮,又朝江鎮遠拱手道,“江兄?!?/br> “魏兄慢走?!苯傔h眼睛帶笑,朝他回了一禮。 他們走后,江鎮遠還沒收回眼神,他身邊的老者則動了嘴,道,“如我沒有看錯,他們現如今的姻緣線固若鐵石?!?/br> 江鎮遠聞言失笑,抬起自己的手腕看了看,自嘲地搖了搖頭。 “仙叔,別瞞我,是不是她?”江鎮遠回頭看他。 老仙醫撫須靜默不語。 “去年,我不該離開京城?” 老仙醫朝他搖頭。 “呵?!苯傔h愣在原地想了一會,隨后輕笑出聲,搖著頭進了廬內,盤腿靜坐于窗前,看著那個她剛剛靜坐不語的亭子。 這個先前與他有幾面之緣的仙叔說他兩世姻緣的線都被人先他一步搶走了,兩世里,他都是孤身之人,不得伴他之侶。 他還當這只是他這個一見如故的老仙叔戲謔他之言,但只是她在轎中不輕不重的一道淺應,剛剛不遠不近的一眸,他就已知,仙叔于他說的話,與別人說的都無異,都是一語破的。 他就像認識了她許久許久似的。 “你可曾……”江鎮遠看著亭子輕語三字,還是把下面的話按捺在了心間。 使君未有婦,奈何羅敷有夫啊。 晚了?晚了。 便是什么都不能說了。 ** 一行人回到了山腳下的道觀,仆人皆退,兩人安靜用膳。 膳畢,賴云煙喝了半杯茶,才開嘴道,“我先走一步?!?/br> 這樣的話,他們皆大歡喜。 他先調理他的身體,也可拖住江鎮遠,與她不見。 “不必?!蔽鸿ь^,自再生一來,他頭一次用很清楚簡明的話告知她,“你留著,他會走?!?/br> “魏大人這么大的把握?”賴云煙看向他的眼,見里面過于冰冷,她便轉過了頭。 “你說呢?”魏瑾泓冷冷地看著這個當著他的面朝別人嫣笑的女人。 賴云煙低頭,看著他放下筷子松開的手心上那道突兀的紅痕,看了一會她譏嘲地笑了笑,“都這么多年了,魏大人,我們不小了?!?/br> 哪怕還是年輕之貌,但皆是老態之心,都應是倦于曾經情愛帶來的糾纏了。 “這世,你現下還是我的妻,”魏瑾泓抬手給她重倒了一杯熱茶,擱下茶壺才淡淡地道,“你是有婦之夫?!?/br> 賴云煙抿唇不語。 “不要給他想望,他還是前世那個江鎮遠,前世他為何不娶你,今世他還是會為了相同的原因娶不得你?!?/br> “魏大人,”賴云煙抬頭,看向他,“他為何來此?” “我的人沒看住,”魏瑾泓抬頭看她,“為何不問問你的人,是如何沒看住他的?” 她不是也派了人盯住他? 賴云煙聞言不語,好一會才嘆道,“都變了?!?/br> 這次見面,她的震驚其實大于摯友重見的驚喜,她還以為他在勍西安養,想來魏瑾泓也如是認為。 但誰料他竟來了此處,就像是蕓蕓之中,她再怎么慎重躲避,也避不掉一般。 ☆、最新更新 道觀下住下幾日間,老仙醫下了秦山給魏瑾泓把過脈,談過什么賴云煙就不得而知了。 她身邊的人也多了魏瑾泓的一隊護衛。 魏瑾泓派人給她送來了茶具與書籍,這幾日也沒再出現在她的眼前。 賴云煙對他也是頗為無奈。 他們之間利益太深了,這讓魏瑾泓根本不想放棄她,而她也輕易走不得。 至于感情,她與魏瑾泓之間其實早已是沒有了,她不是那種等男人走得遠了還會在原地抱怨他曾對她不住的女人,魏瑾泓更不是那種因為曾對誰不住就會犧牲自己去彌補的男人。 這日黃昏,賴絕來報,“江公子來了,大公子迎了他?!?/br> 賴云煙那時正盤腿坐在道觀的亭中靜看夕陽,聞言頷了下首。 春暉這時從門邊大步過來,看了來報信的賴絕一眼,就朝賴云煙行了跪禮,在她朝他頷首后,靜站在了一邊。 大公子說,她是大氣之人,從不會為難下面的人。 光就這點,春暉覺得夫人是極配得上大公子的。 賴云煙煮茶喝了幾盞,婢女送上了晚膳后,亭中點亮了夜燈。 此時不過二月下旬,天氣還是寒冷,在夜晚中的寒風中吹上一會人都會全身冰冷。 早有小廝燒好火盆,等冷風一次,就放下了已布下帷賬的亭中。 魏瑾泓走來時,透過白紗看著亭內她模糊的影子,思慮了半晌,這才提步進亭。 “大公子?!辟囋茻熖ь^,朝他頷首,朝身后冬雨道,“拿杯?!?/br> 魏瑾泓掀袍在她對面盤腿坐下,等丫環拿杯上來退下后,他看著她給他倒茶,等壺口離去,他伸手拿杯放到嘴邊輕抿了一口。 他抬眼,見到她笑了起來,他便輕點了下頭,“好茶?!?/br> “魏大人好膽量?!?/br> 魏瑾泓垂眼輕笑了一聲。 她總是虛虛實實,看不透她的人誰敢輕易信她。 這兩年多,他也算是弄明白了,這世的她只要別逼她入絕境,她也就不會絕地反擊,如她所說,她還想留著條命活著,她不愿為誰死,她還沒活夠。 “過幾日,蚌河那邊會送來幾條鮮魚,我與道長談過,此處半山中有一處無人居住的靜宅,到時可上去住上幾日?!?/br> “蚌河里的鮮魚?”她的眼微亮。 “嗯?!蔽鸿粗拿黜?,又輕頷了下首。 “可得好生烹制才好?!彼⑽⑿Φ?。 她極重口腹之欲,口舌自比一般人挑剔,上世吃不妥時與他鬧過兩次,他當時厭她冷淡,就想她要是真本事,那就由她自己去了。 等后來一發不可收拾,她已中毒,而他悔之晚矣。 那時他們之間的裂縫加深,他又不再只她一人,她又不是非他不可,便慢慢地遠了。 “讓翠柏掌手?!贝浒卮说鹊募妓嚤人奈渌囘€要更勝一籌。 “甚好?!彼寡?,伸手拿茶,掩下了眼睛里的笑意。 真正愉悅時,她便會掩飾不讓人看到。 魏瑾泓靜靜地看著她,突然又想起她對江鎮遠那明媚鮮艷的笑,他嘴邊的笑便慢慢地冷了下來。 “道長說三月滿山的桃花會在一兩日之內全開了?!?/br> “魏大人想三月走?” 魏瑾泓“嗯”了一聲,再看向只要他說前半句,就會懂后半句的她。 “到時會有詩友過來一聚?!?/br> “魏大人不怕朝中之人?” “到時只留幾日,等他們來時,我們就走了?!?/br> 他當然不會等著朝廷里的人再請他回去。 “下一步你要去何方?” “梓江?!?/br> “梓江路遠?!?/br> “嗯,你多作準備?!弊匀皇敲獠涣酥圮噭陬D。 “大人好意境?!卑霑?,她笑說了這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