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那里是什么樣的?”忽視了她言中微諷之意,他平靜朝她問道。 前世他困于京中,那天下可去之處,他也只去了別人言道中的四五處,不像她后來便是梓江這等世外桃源之地都去過。 當年探子回來與他報完訊,過不了兩年,他就向他來告辭,說是要隱于那處。 那時他就好奇那是個什么地方,讓他身邊之人舍他而去。 “水清山秀?!彼?。 “我聽說甚美,水清得能看清過往?!?/br> “魏大人說笑了,”她微笑著看他,眼睛里跳動著笑意,“想來再清的水,也是照不清魏大人的魂魄,哪能看得清你的過往?!?/br> 魏瑾泓回視著她,再次清楚明白,她根本就不想和他再在一起。 但她只能與他在一起。 這一世,他們注定要栓著過。 ** 明中春暉的一隊人馬,再加上暗中燕雁的一隊,賴云煙自知自己的人能處理得了一隊,不能處理另一隊,便也安份了下來。 又再移居山中清宅后,比之香火不錯的道觀,這處清宅多了幾分幽靜。 魏瑾泓帶來的粗使女婢給她抬來了描摹好了的萬里絲繡圖,賴云煙在無視它半柱香后,就干脆叫來了自己帶來的四個丫環,告訴她們哪處用什么絲繡繪圖,哪處要用什么繡法,說到緊要處,也覺得自己丫環繡不好,便把魏瑾泓帶來的那個繡娘也叫過來了。 魏瑾泓也是真狠,猜出了上世她的萬里絲繡圖根本沒完成。 現在這絲繡圖的第一步就擺在她的眼前,她要是忍得住——那她就不是賴云煙了。 這夜六個女婢繡到天色昏暗,也只是繡了兩處小地方,賴云煙讓她們歇下后就不禁苦笑了起來。 這圖光是第一處,都是沒個三年五載的就繡不完整。 她的這個愛好,花錢花人力不說,還得花上漫長的時間。 魏大人也真是太擅長怎么對付她了,硬刀子不成,便換軟刀子來磨。 ** 山宅的歲月很是幽靜,除了沒有各處的探子與打發時日的樂師,這里的幾日生活讓賴云煙回到了曾經在京郊宅院的日子。 她就是在那里慢慢心如止水的,而在這里的幾日,就是沒有格外修心,那戾氣之心便也自行止了下來。 魏瑾泓隔上個一日就會與她來靜坐半晌,他經常一字不語,只是靜坐品茗,賴云煙開頭還故意譏諷一兩句,但她到底不再是心性尖銳之人了,便是裝,也裝不了長久,于是還是靜默了下來,回歸了本性。 許是兩人安靜處了些許時候,都習于常態了,這天他來時,賴云煙看著他的心都是靜的。 這次他前來身上有點酒氣,在他坐下喝了她倒的一杯茶后,他開口道,“江大人走了?!?/br> “是么?!辟囋茻煷寡鄣?。 他正在用藥排毒,最忌服酒,看來為了送走人,他是破了忌了。 “他家中來人接他回去,我與來接他的族兄曾有一面之緣,這次一見,相談甚歡之余,便多飲了兩杯?!蔽鸿忉尩?。 “呵?!辟囋茻熭p笑了一聲。 魏瑾泓見她眼睛里毫無笑意,目光清冷,就若無其事轉過眼,并不再談此事。 江鎮遠與她,這世是絕沒有交情這一說的了,就是見面,也不能再出他的意外。 “他與我……”她開了口,目光悠悠,口氣里也有著兩分真正的笑意。 魏瑾泓便朝她看去。 “其實并無多少兒女私情?!?/br> “但他愿為你死?!彼涞?。 她頷首,“我也愿?!?/br> 魏瑾泓聞言抓緊了手中之杯。 賴云煙看著他修長手指,搖頭道,“無過多兒女私情,就無太多侵占之意,魏大人還是不要插手過多,要不然,到時真如了你的意思,那就不好了?!?/br> 男女之間感情確實不會太純粹,但她與江鎮遠之間,向來知己之情大于一切,所以才那么冷靜地知道對方最適合什么,不忍對方被自己連累,受世事牽制。 現如今她也是,但如若江鎮遠還是受了她的牽累,那么她現在的求全也就不盡完美了。 “他只是回了勍西江家?!?/br> “希望如此?!?/br> “你會為他與我重布棋盤?” “會?!?/br> 她字句清楚,眼睛平靜,魏瑾泓眼睛緊緊地盯住她好半晌,才道,“孩子,云煙?!?/br> 只有生下了孩子,她才可為所欲為。 要保護誰也好,要去哪里也好,還是要利用他,也可與他母親面不和心不和,這些她都可以去做,但她必須要為他生下孩子。 ☆、最新更新 “孩子?”賴云煙重復了一遍。 魏瑾泓頷首。 她垂下頭,沒有情緒地搖了搖頭。 “我可以再等?!蔽鸿粗秊鹾诘陌l頂笑了笑。 她不生,那他就等。 她不信他等得了那么長的時間,那他就多花點時間讓她看清楚,這世的有些事任是她私下動作再大,也改不了結局。 ** 三月桃花開得甚艷,看過最艷的那段時日,月底魏瑾泓攜賴云煙離開。 他們連趕了幾天夜路,在四月初七那天,一行風塵仆仆的人上了船。 上船之后,丫頭們都因一路的顛簸站都站不穩,便是最健壯的粗使丫頭都對著大江狂吐不已,賴云煙的貼身丫環春花已經是病得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隨行的年輕大夫給她們把了脈,開了藥,當晚大船在江心慢慢行駛了一夜,一早上冬雨就從床上爬起,去了她們小姐的房間,見她們小姐正枕著枕頭,半臥在窗邊的榻上看書。 “小姐?!倍杲辛怂宦?,把水盆端到了她面前,“是奴婢的不是,來得晚了?!?/br> 賴云煙朝她笑著搖了搖頭。 “小姐昨晚歇息得好嗎?”冬雨洗帕,問了一句。 這一路來的急行,那健壯的侍衛都是疲憊不已,她們這些伺候的內婢昨日上船之后更無一個站得住腳的,只有小姐像是沒事人一樣,現在看她這精神比她剛看到的昨日才上船的船夫還好。 “甚好?!?/br> “可有哪疼?”冬雨多嘴了一句。 賴云煙聽丫環非要問話,便嘆道,“屁股疼?!?/br> 那馬車轎子,快把她屁股都顛碎了。 魏瑾泓這幾日的行路,這哪是游歷天下,這簡直就是在逃命。 為了躲朝中那些人,他可是都不顧她們這些女子的死活了,把她們當有壯士一樣體格的人趕路。 她嘆氣,冬雨也跟著她嘆了口氣,苦笑道,“您就趴下吧?!?/br> “我昨晚早給自己上藥了?!辟囋茻煕]事人一樣地趴下,冬雨把她身上的青袍掀開,見她真上了藥,便又嘆了口氣。 “您怎不叫我?” “想你們也歇著了?!?/br> 冬雨想想昨晚她倒下去之前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的感覺,便不再說話了。 這次所帶的奴仆不多,能近得她身伺候的她們這幾個,現在她們這幾個人沒死上一兩個,都是老天垂憐了。 她拿著熱帕給她擦了臉和水,又去為廚房給她端來熱茶,與她輕道,“奴婢去給您熬粥?!?/br> “自有下人,你不必去了?!?/br> “可……”不是不放心嗎? “沒什么好擔心的了,這大江之中,大公子要是想讓我死,把我們推下江里去得了?!辟囋茻燅R上就看得開了。 “小姐?!倍瓴唤?。 “去給我煮茶罷?!辟囋茻煶α诵?,又支使她去把她剛擱在小桌上的書,“把書給我拿來?!?/br> 冬雨看她一眼,把書拿起給了她,又福了一禮,就退了下去。 剛到門邊,就見秋虹在那,朝她道,“冬雨meimei,小姐……” “正躺著,我去煮茶,jiejie候在門邊罷?!倍贻p聲地道。 “好?!鼻锖邕@時欲要打哈欠,拿帕擋住打完后朝冬雨苦笑道,“下次你還是叫醒我一起來,免得小姐沒人伺候?!?/br> 冬雨急于去煮茶,沒再贅言,只是朝她叮囑了一聲道,“你去走廊那道去看著,大公子要是來了,給小姐報得快點?!?/br> 秋虹點頭,跟冬雨走到了長廊這口,等冬雨端了盆走后,她吁了一口氣,伸出手掐了自己的臉兩把,振作起精神看著前方。 這女主子也好,男主子也好,都似不用休息似的,什么時候見他們,什么時候都悠哉游哉得都不像這凡間的人。 這廂屋內的賴云煙等門外的兩個丫環的腳步遠了,趴著的她伸手捶了捶自己的腰,嘆道,“真是作了天大的孽了?!?/br> 說罷,伸手去夠榻下昨晚魏瑾泓轉交給她的信,看著她那可憐的老舅在信中的一翻痛訴,她又把頭趴到了枕頭上,覺得自己的腰更酸了,頭更痛了。 “小姐?!彼@剛要痛得睡過去時,門外秋虹在叫。 “什么事?!?/br> “大公子來了?!?/br> 賴云煙搖搖頭,“請他進來?!?/br> “是?!?/br> 門吱吖一聲便開了,聽著他腳步聲進來后,賴云煙頭也沒抬懶懶地道,“秋虹把門關上?!?/br> 又一聲吱吖,門被關上后,賴云煙自語道,“這門聲聽著比京中的門輕脆得多,不知是什么木頭做的?!?/br> 魏瑾泓回眸看了門一聲,剛收回眼,又聽她道,“妾身身子骨疼,魏大人幫我磨下墨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