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
賴云煙一路垂頭到了樓閣,此時有小沙彌在前面引路,不多時,他們已上了最上面的那層樓。 “司仁見過魏公子?!眲偟綐强?,便有人出了聲。 “見過司兄?!?/br> 兩人皆相向作揖,這時,女婢已拉開了屏風,那司姓之人朝賴云煙人一揖到底后,賴云煙還了他的禮,便一言不發去了屏風后。 “司兄,請坐?!?/br> “公子多禮,請?!?/br> 兩人坐下后,賴云煙就聽魏瑾泓不緊不慢地開了口,他先從這京城房屋座落的格局談起,又談道左右的名山,那司姓之人聽得仔細,偶爾會詢問幾句話,并不多語。 等賴云煙桌前的清茶換過幾盞,那寡言的司姓之人便已離去。 他走后,待身邊的仆人皆被他們揮退后,賴云煙朝魏瑾泓深深看去。 魏瑾泓垂眼看著他空無余水的茶杯,臉色平靜至極。 司仁,當年受魏景仲言語不屑之辱,奮發圖強終成遠辰帝即位第一年狀元的寒門學子,現在就被魏瑾泓在善悟的慈堂,在眾目睽睽之下就這么搞定了。 賴云煙都不知該向這樣勇于取舍的魏瑾泓道聲佩服,還是現在就干脆跟他同歸于盡算了,免于后患無窮。 ** 國師善悟的軒昂閣本帶有沉肅之氣,魏瑾泓帶賴云煙下了樓閣,這樓宇的氣息比平時更為肅靜,便是先前著草鞋未起身與魏瑾泓行禮的衣衫襤褸者,也扶地而起,理了身上的破衫,向他們一揖到底。 魏瑾泓神色未變,與來時一般平靜從容回禮,嘴邊笑容溫和,眼神清潤,那行走步履之間也仍是不緊不慢,隨意自在。 賴云煙不聲不響跟于他身后,正要上車時,低眼的她看到了那拋于馬車邊的潔白繡帕…… 她不禁笑了,抬頭往前一看,馬車前并無房子,這時她聽到了窗子被輕掩的輕吱聲,便隨聲掉頭一看,正好看到軒昂堂對面的香燭坊樓上窗門此時全部緊閉。 她笑著進了馬車,等丫環擺好她的裙擺下車,魏瑾泓的小廝也問過伺候之意被揮退后,賴云煙撩開了身前的面紗,朝魏瑾泓笑道,“不知是孔家的哪位小姐?!?/br> ** 魏瑾泓與寒門之子見面本可引起軒然大波的事,在他兩天后攜妻帶仆離開京城的馬蹄聲中失了顏色。 人已走,京城中人談論的最多的是他什么時候回來。 暗中也有人得了他不能人道的事,皆是暗笑不語。 便是東宮的太子,再聞此傳言也是啞然失笑。 等過了幾天得知魏瑾泓出了京城的門,把人分作了兩隊,一隊去淮北瓷縣,一隊改道去了秦山后,他對著他的幕僚笑道,“此事看來是有六分真了?!?/br> 那秦山,聽說是那方姓大夫之師隱歸之所。 這廂,魏瑾泓帶了賴云煙行了過十天的路,這天快要到秦山腳下時,他突然朝那個嘴里咔嚓咔嚓咬著果子的人道,“你來過此處幾次?” 賴云煙眼睛一轉看向他,停了口中咬果子的動作,想了一會笑道,“兩三次?記不清了?!?/br> “不止?!蔽鸿勓允栈乜此难?,伸出長手,把她那邊的已掀一半的布簾掀得更開。 這時冷風吹來,吹亂了她垂于胸前的長發,剎那長發都亂了,他便立即停了手。 她沒什么事一樣地依然咬著果子,見她無動于衷,魏瑾泓便靠近她,伸出手把她胸前的亂發理了理,伸手從暗屜里拿出青色的絲巾,替她綁了兩小撮長尾放于她的胸前。 賴云煙先是僵了一下,過后,她笑而不語地看著魏瑾泓的動作,等他綁好,她笑道,“魏大人,你帶我出來,不是想用這萬里的風景誘我跟你重歸于好罷?” 魏瑾泓靜靜地看著她嘴邊的譏笑,未再靜止不語,而是輕頷了下首。 這次,僵硬住的不再是他,而且她。 見她臉上笑容盡失,魏瑾泓開了口,溫溫和和地道,“以后也是如此,你想去哪,我便帶你去哪?!?/br> 他前世承諾她之事,沒有做到的,這世他皆會如她所愿。 ** 賴云煙趟出京城的好心情不到十天,便在秦山腳下被魏瑾泓全給毀了。 當夜歇于山下道觀,與前幾晚的隔房而歇不停,這夜她干脆與魏瑾泓隔墻而歇了。 她還是跟臉皮不薄的魏大人隔著點距離才好。 第二日,她帶人先于魏瑾泓往秦山頂上走,在半路,她正在認真思考怎么跟魏瑾泓分道揚鑣之時,她的轎子停下了。 一會,她的心腹小廝賴絕前來輕聲地報,“大小姐,前面有一人,身下所騎之驢的腳傷了,便問可否能向我們討要一點傷藥?!?/br> “可有帶?” “有?!?/br> “那就給人?!?/br> “那人,”賴絕說到此頓了一下,才道,“說來是相熟之人,小的曾經見過他幾面?!?/br> “曾經見過的人?” “是,大小姐應也是知曉此人?!?/br> “是什么人?”賴云煙說時眼皮猛跳。 “是勍西江家的江公子?!辟嚱^很輕,很輕地說了這句。 賴云煙一聽,心立刻就從胸口跳到了喉嚨口,眼睛猛張…… “請問這位家人,可是有藥?”這時不遠處,溫文爾雅的聲線輕輕柔柔響起,就在這時,聽到他聲音的賴云煙整個人都僵在了轎中,那猛張的眼睛也僵在了原位,不知眨動。 ☆、最新更新 “前方何人?” 那馬蹄錚錚的鳴動中,在那傳在耳邊的大喝聲中,賴云煙清楚感覺到自己的心從嗓子眼以一種死寂的降落方式慢慢落回了胸腔。 她回過頭,只看到了轎子的壁面。 她靜靜地看著轎面,聽著馬蹄聲靠近,再聽那喊叫之人的聲音再次響起后,她慢慢地閉上了眼,把心中的悲傷再次獨自吞下。 “這位家人,我的毛驢傷了,想問問你們可有傷藥,想討來一點藥,不知可行?”他的聲音還是溫溫柔柔,帶有一點他的獨特懶散。 賴云煙聞聲微笑了起來,放松了身體,躺在了軟枕上。 “就你一人?”她聽那傳來喝聲的春暉道。 “是?!?/br> “賴絕?!?/br> “在?!?/br> 賴絕離開轎前的腳步響起,賴云煙略挑了一下眉。 “給這位公子傷藥?!?/br> “是?!?/br> “夫人?!瘪R蹄聲靠近,春暉的聲音在轎前響起。 “何事?”賴云煙不輕不重地開了口。 “公子讓我前來護送您到山頂,他隨后就到?!?/br> “嗯?!?/br> 賴云煙垂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也想不明白為何事到如今,她還是沒有把魏瑾泓給活活掐死。 ** 秦山山頂的石廬中,賴云煙靜坐在屋外的小亭中,聽著不遠處廬內魏瑾泓與方大夫之師的說話。 魏瑾泓欲要仙醫為他排一次毒。 “方醫者說我身體尚存余毒,不益后代,又說道您對排毒甚是精通,晚輩便求了老人家的方向,還望老人家莫惱晚輩這次不請自來擾了您的安寧?!蔽鸿曇魷貪?,賴云煙不用想象,也知他說話時嘴角肯定噙著微笑。 一般第一次見到他的人,甚少有人不喜他。 魏大人向來最擅盅惑人心。 她撇過頭,看著路徑的那方,不再仔細去聽他于她的狼子野心。 他與和善可親的老仙醫一直談著話,賴云煙盤腿靜坐于亭中,喝著老者小仆端來的清茶。 小仆這時與她再次添茶,途中沒有忍住,悄悄投來好奇一瞥,賴云煙眨眨眼,朝他嫣然一笑,嚇得年紀小小的小仆臉紅手亂,砸了手中的茶碗,打破了石廬周圍的寧靜。 那石廬內的聲音也止住了。 站于賴云煙身后的春暉進了廬內,不多時,廬內聲音繼續不急不緩響起。 小仆已紅著臉收拾好灰壺的殘片,紅眼含著欲滴的淚水,朝賴云煙恭敬一躬,羞怯地退了下去。 這時不遠處有蹄蹄聲響起,聲音一聲響過一聲,不用細聽,都能聽出那是什么蹄聲了。 廬內那溫善的老者這時大笑道,“我那小友來了,快快請起,我來替你們引見一翻?!?/br> “有勞老人家了?!蔽鸿穆曇粢琅f不緊不慢,就好像先前他趕到她身邊時的臉沒有因那來者之人對她冷過一般。 賴云煙垂下眼,嘴邊的笑意淡了。 毛驢的蹄聲慢慢,不需去想,也知這時來的人是誰了。 不到半會,路的那頭走來了一人一驢,人走在前面背手而行,那腿上繃了青布的灰驢慢吞吞地跟在主人的身邊,時不時去蹭蹭他的衣角,再慢悠悠地別過驢臉,垂著頭走路。 賴云煙眼睛朝那邊的人看去,這時廬中出來的人也沒有引開她的眼神。 小路不長不短,一人一驢走了一會才到石廬之前。 “小友?!?/br> “老友?!?/br> 一老一小,等到近了,才揖禮相叫,隨即相視一笑,兩者目光都清澈。 “這是京城魏氏一族的大公子?!崩舷舍t朝他指向魏瑾泓。 “久聞大名?!苯傔h微微一笑,眼睛清澈又明亮。 “這是勍西江家出來的江公子?!崩舷舍t說到這猛拍了下頭,朝江鎮遠笑道,“你看我都忘了,你排行第九還是第八來著?” “族中排行第九?!?/br> “對,第九,九公子,上次去給你探病,他們叫的就是九公子?!闭f到這,老仙醫搖頭領他們進屋,“年紀大了,忘性大,不行了?!?/br> “老友且慢?!边@時,江鎮遠突然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