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節
“大將軍有令,所有人立刻整隊!”呂崇賁等人亦對王洵佩服得五體投地,一起扯開嗓子,將王思禮的命令傳遍全軍。 還在戰場上翻檢、尋找著的將士們楞了楞,迷惑地抬起頭,不知道該不該聽從這道命令。尚有很多熟悉的面孔沒找到,他們不想這么快就放棄希望。 同樣是刀尖上打過滾的人,王洵怎能不明白大伙此刻的心思。略一斟酌,便大聲命令道:“李將軍,你帶著本部兵馬負責打掃戰場。凡是有一個口氣兒的人,全都不要拋下。已經確定陣亡的,暫且讓他們入土為安。盡量記下他們的名姓,待日后有了機會,再請朝廷撥款重新將厚葬?!?/br> “諾!”聽王洵把善后的任務交給了自己,李光進立刻大聲回應,帶領本部千余弟兄迅速走向戰場。 他本來就是個人精,否則也不會得到房琯的賞識,被派出獨擋一面兒。一邊走,一邊扯開嗓子向戰場上的眾人喊道:“弟兄們放心離開吧,這里交給我們了。李某可以對著蒼天大地起誓,絕不放棄一個活著的弟兄。也決不讓一個戰死的弟兄曝尸荒野。如有違背,天誅地滅!” “弟兄們放心離開吧,這里交給我們了。我等可以對著蒼天大地起誓,絕不放棄一個活著的弟兄。也決不讓一個戰死的弟兄曝尸荒野?!笔裁慈藥裁幢?,李光進的嫡系也個個都是精靈鬼,也扯開嗓子,將自家主將的承諾一遍遍重復。 徘徊在戰場上的將士們聽見了,心里頭感覺稍稍好受了些。陸續站起身,緩緩走向重新樹立起來的大唐戰旗下。王思禮派出得力部屬一邊重新將大伙編隊,一邊清點幸存者人數。反反復復統計了好幾遍,才嘆了口氣,走到王洵身邊,低聲匯報:“把所人都算上,只剩下八千來弟兄!其中還有三千多是重傷號,若是不能得到及時醫治,恐怕,恐怕.....” 他沒有勇氣再說下去了。為了取得數量上的絕對優勢,房琯想盡了一切手段擴軍。但相應的附屬隊伍,后勤物資,卻基本上能省就省。沒有足夠的郎中和醫藥,重傷號們就只能憑借身體硬抗??共贿^去,就只有等死??沟眠^去,恐怕也會落下個終身殘疾。 “先退到安全地方再說。我會盡力從安西軍那邊調配些郎中和藥材過來!”王洵沒有時間在細節上耽擱,想了想,繼續命令。 王思禮行了個禮,再度轉身離去。片刻后,整支隊伍緩緩移動起來,沿著黃帝陵下的官道,慢慢朝西北方撤退。王洵又命人將李光進叫到自己身邊,仔細叮囑了一番。隨即策動戰馬,帶領麾下騎兵跟在了王思禮等人身后。 沿途的村寨經過叛軍和唐軍的來回爭奪,多半已經徹底廢棄,只有少數幾個豪門大姓的堡壘,因為善于審時度勢,還暫時能在亂世中生存下來,孤零零的,愈發襯托出周圍的荒涼。 早就聽聞了唐軍潰敗的消息,大戶們難免想給自己尋一個重新投靠新朝的投名狀。然而看到了隊伍最后那支衣甲鮮明的騎兵,又謹慎地放棄了落井下石的主意。反倒主動拿出一些糧草、藥材來“犒師”,以免唐軍將戰敗的怒火發泄在自家頭上。 雖然這些犒師物資對整支大軍而言不過是杯水車薪,但至少于一定程度上,起到了鼓舞士氣的作用。一路上不停地有重傷號支撐不住死去,最終,大部分人馬還是平安退進了洛交城。 洛交城的郡守早已嚇得棄官而逃,城內的兵卒、百姓想投降找不到牽線人,想據守找不到領頭者,亂哄哄的,六神無主。王思禮又花了一整天功夫,才勉強恢復了城池的正常秩序。然后才想起途中聽說的某個傳聞來。小心翼翼地走到王洵面前,滿臉愧疚地詢問:“卑職聽人說,大將軍為了救我等脫險,當日曾經與崔乾佑約定......” “明天一早,我會帶著安西弟兄再度前往黃帝陵赴約!”,王洵擺了擺手,笑著打斷了對方的致歉。 “可,可是,可是眼下大將軍只有五百騎兵!”王思禮想了想,鄭重出言勸阻,“大將軍是為了救我等,才不得不跟崔乾佑約戰。這種約定本來就屬于疑兵之計,大將軍沒必要遵守!哪怕您為此受到星點兒傷害,王某之罪,可就當真是百死莫贖了!” 關于毀約的事情,王洵也曾經想過。然而他卻突然想再冒一次險。這一仗唐軍輸得太慘了,如果讓崔乾佑乘勝追上來,恐怕即便自己去了靈武,也無法保下那個茍延殘喘的小朝廷。 所以,他必須再試一試。哪怕成功的希望非常渺茫,哪怕心里對靈武小朝廷有多少失望。笑著擺了擺手,他對王思禮說道:“哪里的話!王某既然跟他有約在先,當然不能隨便反悔。至于輸贏,勝敗乃兵家常事,盡力而已,沒必要太放在心上!” 酒徒注:快咳嗽死了,誰有辦法止咳? 第四章 光陰 (一 上) 第四章 光陰?。ㄒ弧∩希?/br> 坐在坊州城的刺史衙門內,崔乾佑焦躁地將桌面上的幾份密報翻來翻去。 密報上的內容他早已經熟悉得差不多能倒著背了,卻依舊不甘心地想從其中找出一些隱藏的東西來。為將者講究“知己知彼”,如此方能做到“百戰不殆”??裳巯?,對手的一舉一動都好像隱藏在迷霧里一般,讓他實在找不到半點兒自信。 太古怪了,那個年青的對手行事處處都不遵循常規。完全不像他的老師封常清,凡事都講究謀定而后動,堂堂正正,讓對手可以看清楚他的行動卻找不出任何破綻。 自大、沖動、賭徒般的喜好孤注一擲,幾乎所有為將者不該有的缺陷,都出現在此子一個人身上??赡阌譄o法說他是濫竽充數,畢竟三日前,人家憑著一通亂拳打倒了老師傅。先以五百鐵騎直指自己的帥旗所在,然后又以千把散兵游勇用戰馬拖著干草在遠處來回跑,佯裝數萬大軍。硬是逼得自己在懷疑他使的是疑兵之計的情況下,也鼓不起拼個魚死網破的勇氣,不得不選擇暫避其鋒纓,把已經到了手的戰果硬生生交了一大半兒出去。 接下來此子的動作,更令人看得眼花繚亂。按常理,既然欺詐得手,自然要遠遠逃開,所有的承諾和約定,都不過是詭計的一部分,無需遵守,也沒必要遵守。然而,這小子居然又派了一個叫李光進的小家伙,重新收拾好了房琯先前逃走時遺棄的軍營。并且最近兩天,不斷有人從營門口進進出出,仿佛大隊兵馬正在入駐一般。坊州城派出打探消息的斥候只要一靠近,就會被李光進的人追著屁股攆出老遠,根本沒機會探明軍營里邊的虛實。 莫非他真的準備如約前來跟老夫決一生死?!怎么看,崔乾佑也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結論。封常清是個君子不假,可封常清也沒傻到明知道沒有勝算,也要上前送死的地步。更何況這樣的死亡對大局毫無意義! 莫非他把希望寄托在了救回去的那些殘兵敗將身上?想到另外一種可能,崔乾佑不斷地搖頭。當日一戰,唐軍中的菁華被房琯葬送了個干干凈凈。光是都尉一級的將領,就陣亡了一百多位。失去這些軍中骨干,整支隊伍就成了一盤散沙。即便古代兵圣再世,也沒可能,于短短三日之內讓隊伍重新振作起來。 除非,除非他手中還有別的憑仗。比如另外還有一支大軍星夜兼程地往這邊趕。這種可能很小,但也不是一點兒也沒有。就在收兵回城的當日,崔乾佑就派了信使去指責孫孝哲,質問他因何疏忽大意,將本該被擋在涇水以西的安西軍放到了坊州戰場上來。誰料信使只走了一半兒的路,就掉頭返回,同時帶回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長安城內有殘唐余孽作亂,孫孝哲被迫回師平叛!” 由于路途遙遠,孫家軍的具體回師時間,手下的斥候們還沒探聽清楚。但按照路程估計,崔乾佑驚詫的發現,孫孝哲與王洵兩人竟然非常默契地走了個前后腳。這真的是巧合么?還是雙方彼此之間私下里有了什么勾結?如果孫孝哲不甘心讓崔某獨得掃平靈武小朝廷之功,而故意放安西軍東進的話,情況恐怕就復雜了。 想到有可能被自己人在背后捅上一刀,崔乾佑就覺得頭皮發乍。大燕國內部的情況,目前也已經到了詭異的地步。洛陽那邊有消息傳出來說,雄武皇帝陛下因為思念被殺的長子,身體和精神都已經頻臨崩潰狀態。而在立嗣問題上,皇帝陛下身邊的眾人又無法達成統一意見。以右相嚴莊為首的文臣一系,支持晉王慶緒。而后宮諸多嬪妃和居住在洛陽城中一干外戚,卻認為晉王行止木訥、說話口吃、毫無人君之相,極力煽動安祿山立幼子慶恩為皇儲。雙方每日明爭暗斗,令很多手握重兵的武將都無所適從。 這個節骨眼上,崔乾佑絕對不能因為自己捕風捉影的推測,就向朝廷上本彈劾孫孝哲。那樣做,除了給自己多樹一個政敵之外,沒有任何意義。為平衡計,朝中諸位權臣絕對不會因為他的一面之詞,就把孫孝哲撤職查辦。而即便他收集齊了足夠的證據,趁著立儲之爭的機會,孫孝哲也有足夠的辦法逃脫懲罰。 所以,崔乾佑只能加倍小心,如履薄冰。既要早日完成雄武皇帝陛下交托的任務,建立不世功勛。又得提防著同僚心懷嫉妒,暗中與敵人勾結在一起設圈套等自己去鉆。這使得他面對完全不按常理行事的王洵之時,倍感艱難??傁胫鴮Ψ狡鋵崨]什么實力,當日能驚走自己完全是歪打正著而已。又總懷疑對方其實還藏著什么后招、絕招,只要自己一不小心,就會掉進陷阱,盡毀半生英名。 “報,有大股敵軍出營,正往黃帝陵方向推進!”一名背后插著斥候短旗的小校跑到帥案前,大聲回稟。 “哦?!?。?!”崔乾佑瞬間在沉思中驚醒,抬起頭,雙手扶住桌案,“多少人,打的什么旗號?!” “稟大帥,旗號還是安西軍。他們在周圍安排了很多捉生將,并且故意用煙塵遮擋行跡,弟兄們無法看清楚有多少人,也無法靠近了統計!”斥候小校有施了個禮,有些愧疚地回應。 “再探。誰能帶回準確消息,本帥必有重賞!”崔乾佑皺了下眉頭,消瘦的面孔愈發顯得陰沉。 “諾!”小校答應一聲,快步跑出。望著他的背影去遠,崔乾佑咬了咬牙,沉聲吩咐:“擂鼓聚將,準備出城赴當日之約。小子,我看你還有多少花樣能使出來!” “大帥有令,擂鼓聚將!”“大帥有令,擂鼓聚將!”親兵們扯開嗓子,將命令一遍遍傳出議事廳。隆隆的鼓聲緊跟著響起,轉眼間,各級將領穿著整齊的盔甲從各自的房間跑了出來,蜂擁趕到帥案兩側。 當日中了對方的疑兵之計,被迫從戰場上撤離,大伙肚子里早就憋了一股無名火,就等著找機會發泄出來。既然姓王的家伙還有膽子前來送死,豈能不加倍滿足他的要求?不待崔乾佑做戰前動員,一個個就士氣高漲,紛紛怒吼著,要求擔任撼陣的先鋒。 “諸君不必著急,本帥今日絕對不會再讓那小子輕易溜走!”崔乾佑滿意地點點頭,雙手下按,“整隊出城!滅了此子,晚上回來大伙喝慶功酒!” “整隊出城!滅了此子,晚上回來大伙喝慶功酒!”眾將齊聲重復,魚貫而出。點起了三萬大軍,浩浩蕩蕩殺出城外。不多時來到三日前的戰場,只見黃帝陵前秋風瑟瑟,一千余輕甲騎兵,手持橫刀,靜靜等著大伙的到來。 “是李光進那廝。當日就是他故弄虛玄!”幾名三日前被叛軍打敗,貪生怕死選擇了棄械投降的將領,齊聲向新主人邀功?!罢埓髱浗o末將五百人,末將立刻把這廝給大帥擒過來!” “殺雞焉用牛刀,大帥只要一聲令下,末將立刻上前割了他的首級!” “請大帥下令!” “請大帥給末將一個立功機會!” “嗯!”崔乾佑皺了皺眉,對降將們的表現不置可否。 “那廝沒什么真本事,全靠抱了房琯的大腿,才爬上了歸德將軍的位置。想必如今是看到房琯失勢,又趕緊改換門庭!我等對他的底細很熟,所以此去肯定不會給大帥丟臉?!睏钕N?、劉貴哲等降將吃了個軟釘子,紅著臉向崔乾佑繼續解釋。 “先把陣腳扎穩了再說。如有立功機會,本帥不會落下你們!”崔乾佑擺了擺手,回應里帶上了幾分不耐煩。 作為久經宦海沉浮的老人,他能理解這些降將的心思。然而作為一名武夫,他又無法接受這種不知廉恥的行為??粗娊祵M臉落寞地退到一邊,想了想,又大聲道:“既然你等跟他很熟,不妨出陣去問他一問。就說本帥已經如約前來,他家王將軍怎么不見蹤影?!” “這.....”眾降將面面相覷,想要拒絕,又沒膽子觸崔乾佑的逆鱗?;ハ嗤谱屃撕靡魂噧?,才由劉貴哲出馬,在二十幾名親衛的嚴密保護下,畏畏縮縮地走向了戰場中央。 隔著一百余步遠,劉貴哲就停住了坐騎。扯開嗓子,大聲叫嚷:“姓李的,你別猖狂。劉某奉大帥之命前來質問你,他老.......” “你叫什么?”李光進把手放在耳朵旁,故意裝作聽不不清楚對方說話的摸樣,“大聲點兒,你家大帥派你出來之前,沒喂飽你么?” “我是劉貴哲,曾經跟你同在房琯帳下效力的劉貴哲!如今棄暗投明......”劉貴哲憋得在馬背上晃了晃,不得不將聲音又提高了幾分。 李光進早得到王洵的示意,要用盡一切辦法激怒對手。笑了笑,大聲道:“接著叫,再大聲點兒。李某養的狗,都知道不能得到塊骨頭就轉身咬自家主人!你這廝長了一副好皮毛,怎么叫喚聲這么難聽!” “哈哈哈哈!”凡是聽見了二人對話的人,無論處于敵我哪一方,都笑得前仰后合。劉貴哲又羞又氣,拔出刀來就想找李光進拼命。戰馬剛剛一脫離侍衛的保護,就看見一道寒光沖著自己哽嗓飛了過來。 “??!”他嚇得魂飛魄散,顧不上再找李光進算賬,死命猛勒坐騎??蓱z的戰馬被勒得人立而起,正擋在寒光的去路上,被一支羽箭穿透脖頸,悲鳴一聲,軟軟坐倒。 “殺狗!”李光進帶領百余名護衛,疾馳出陣。刀鋒直指劉貴哲的脖頸。 第四章 光陰 (一 下) 第四章 光陰?。ㄒ弧∠拢?/br> 即便再瞧不起劉貴哲,崔乾佑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被李光進斬下首級。立刻揮動令旗,派遣屬下心腹帶領百余兵馬出陣救人。 雙方將士圍著劉貴哲落地的位置,舉起橫刀互砍,誰也不肯退讓分毫。直到劉貴哲本人在侍衛的簇擁下逃得遠了,才恨恨地互相瞪了幾眼,重新拉開了距離。 前后不過幾個彈指的功夫,地面上已經多了二十余具尸體。還有幾個人斷了胳膊,手按住傷口處,咬著牙騎在馬背上苦撐。崔乾佑見到此景,忍不住低聲贊嘆:“都是一群好漢子,可惜落在了房琯那廝的手里。當日要是換個人指揮,老夫未必能輕易拿得下他們!” “他出身于突厥望族,麾下都是他的私人部曲!”楊希文唯恐自己還不夠露臉,湊山前,低聲向崔乾佑解釋。 “原來如此!怪不得他手底下的人和其他唐軍不太一樣!”崔乾佑點點頭,若有所思?!澳闳?,把老夫剛才交代的話向他轉述一遍。順道問問他,可否愿意為老夫效力。如果他肯答應,正二品以下武職,老夫隨便他挑!” “這,這,這......,末將遵命!”楊希文又是害怕又是嫉妒,結結巴巴地回應。轉頭點了一百多么侍衛,簇擁著自己出陣。緩緩走到李光進的正前方一百余步處,在人群里扯開嗓子喊道:“李光進,你別囂張,也別逞口舌之利。楊某是怕耽誤了你我兩家的大事才前來跟你敘話,并不是怕了你?!?/br> “有屁就放!”李光進才不管什么斯文掃地不掃地,揮了揮血淋淋的橫刀,撇嘴喝令。 “我.......”楊希文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憋了好一陣而,才臉紅脖子粗地補充,“三日前,我家大帥和姓王的有約,在此一決生死。如今我家大帥已經來了,姓王的家伙在哪呢?速叫他出來送死!這是第一,第二......” “我家王將軍早就來了,磨快了刀,等著砍你家大帥伸脖子呢。至于在哪埋伏著,有你把頭探過來,李某就告訴你!”不等楊希文把話啰嗦完,李光進就粗暴地打斷。 “你,你,你........”楊希文氣得說不出話來。他身手照對方相去甚遠,斷不敢上前去送死??蓡柌怀鐾蹁奈恢?,又無法回本陣去向崔乾佑交代。進亦不是,退亦不是,哆嗦著在人群中發呆。 “算了,不逗你玩了,一點兒都不好玩!”李光進拍了拍坐騎,一個人向前跑了幾十步。嚇得楊希文等人紛紛退避。隨后,他又勒住了坐騎,將面孔正對崔乾佑的帥旗,舉刀施禮:“末將李光進,奉我家大將軍之命,向崔乾佑老將軍致意!” 光是這份膽子,就足以讓楊希文等人羞死。崔乾佑不敢再讓降將們出去給自己丟人,帶了帶坐騎,在親兵的衛護下出陣,沖著李光進微微點頭:“老夫崔乾佑,有勞你家大將軍掛心了!” “不敢!”李光進又將橫刀向眉心處舉了舉,朝對方致以勇士之禮,“我家將軍知道崔老將軍為人磊落,必定不會忘記三日之約。他亦不敢令避老將軍鋒芒,令師長蒙羞。所以在此地布下了天羅地網,靜等老將軍蒞臨。以上都是我家將軍原話,李某奉命轉述。李某自己的意思沒那么啰嗦,就一句,不怕死的,且隨我來!” 說吧,一撥坐騎,揚長而去。到了本陣也不停留,帶領著一眾部曲,直奔不遠處的小山丘。 “此子,此子.......”崔乾佑楞了老半天,才明白李光進表達了什么意思。這也算信守承諾?好像不能算,可誰有規定了,兩軍約戰,不準提前布擺好陣勢?況且王洵手中兵馬把李光進等人也算在內,充其量只有一千四五百人。拿著這點兒弟兄跟三萬大軍列陣硬撼,除非他的腦袋被駱駝踩過! 可立刻帶領將士們循著李光印的腳步去追吧,崔乾佑卻不敢保證前方真的沒有埋伏?那姓王的可是從不遵循用兵常規,什么混招、楞招都敢往外使。 正在這一猶豫的功夫,耳畔突然傳來一陣低沉的戰鼓,“轟轟轟,轟轟轟,轟轟轟.....,”猶如山洪迸發,令人不寒而栗。 抬頭向聲音來處張望,只見前方不遠處左右兩側的幾個丘陵間,煙塵滾滾,旌旗搖曳,不知道有多少兵馬正準備撲將過來。 “不好!”崔乾佑本能地意識到中了敵軍的圈套,立刻返回本陣,將隊伍前段收攏成一個半閉的圓弧。巨盾在外,長矛在內,就地堅守。同時從隊伍末端分別派遣出兩千騎兵,命令他們去遲滯敵軍進攻。 兩支騎兵毫不畏懼地殺上,直撲鼓聲起處。片刻后,慘叫聲從丘陵后傳來,聲聲刺激人的耳朵。緊跟著,怒吼和痛罵聲響成了一片,令聞聽者愈發覺得惶恐莫名。當所有聲音都消失之后,寂靜的山丘后,兩支大燕國的騎兵氣急敗壞地跑了回來。一邊跑,一邊將手中的俘虜高高舉起:“懸羊,懸羊擊鼓。那邊根本沒有什么伏兵,只有幾十頭羊,上百個陷馬坑!” “沒伏兵,沒伏兵。我們又上當了。他們挖了陷馬坑,摔壞了好多弟兄!” “嗯!”崔乾佑在馬背上晃了晃,差點沒直接掉下來。姓王的就這么來赴約?這樣也配做封常清的嫡傳弟子?!“給我追。即便追到天邊,老夫也不能放過他”沖著李光進所部留下的煙塵,他大聲喝令,兩只眼睛里一片血紅。 “追??!”此刻叛軍當中還有誰管什么埋伏不埋伏,都想著盡快追上去,將李光進和王洵等人碎尸萬段。所有兵馬人人奮勇,爭先恐后,在大地上揚起滾滾黃煙。 李光進所部騎的都是河曲馬,一個個跑得飛快,轉眼之間,就已經跑出了十四、五里地。崔乾佑麾下的大燕國將士也不敢落后,循著前頭戰馬留下的煙塵緊追不舍,轉眼也沖過了兩、三個山頭,將坊州城遠遠地拋在了身后。 “別追了,別追了,我家將軍用兵如神,再追,你們就真的上當了?!崩罟膺M在一座土丘之上帶住坐騎,沖著土丘下氣喘吁吁的追兵們大聲叫囂。 “別追了,別追了,我家將軍用兵如神,再追,你們就真的上當了?!辈壳鷤兾痔煜虏粊y,紛紛扯開嗓子,將李光進的挑釁一遍遍重復。崔乾佑帳下的將士們聽了,立刻如火上焦油。不顧身體和坐騎的疲勞,分頭包抄過來。 眼看著就要被人圍在山丘上,李光進唿哨一聲,帶著自家弟兄急沖而下。搶在敵軍的包圍圈合攏之前,跳了出去,繼續向西北方狂奔不止。崔乾佑帳下的將士不待主將發令,銜著李光進的馬尾巴,不離不棄。 轉眼間又跑出了四十余里,雙方胯下的坐騎都沒了力氣,速度漸漸慢了下來??粗胺接幸蛔∩?,李光進撥馬沖上山坡。找了個顯眼的地方帶住坐騎,回過頭來,喘息著向身后喊道:“別,別,真的別追了。我沒騙你們。我家將軍給你們設了圈套,就等著你們鉆呢!” “別,別,真的別追了。沒騙你們。我家將軍給你們設了圈套,就等著你們鉆呢!”弟兄們嘻嘻哈哈,再度將李光進的警示傳了出去。崔乾佑聞聽,一邊命人整隊,準備給李光進最后一擊,一邊派遣得力屬下帶人上前勸告道:“你家將軍言而無信,估計這會兒早跑沒影了。投降吧,崔老將軍答應保你一世榮華富貴!” “我真的沒騙你們!”李光進急得直撓頭盔,“我家將軍也沒騙過你們。他說在黃帝陵等你們,就在那邊等你們。是你們自己沉不住氣,非要前來追我。追上我有什么用,我不過是個跑腿的,怎么也比不上坊州城里的軍需物資重要?,F在回頭還來得及,再晚,就什么都剩不下了!” “你說什么?”奮威將軍崔顥聽得真切,向山坡上跑了幾步,大聲追問。 “傻蛋!我家將軍去打坊州城了。你們不信,自己回頭看!”李光進搖了搖頭,滿臉憐憫。 “??!”這回,崔顥終于聽清楚了。撥馬下山,向自家叔父崔乾佑稟明情況。還沒等他到達帥旗前,身后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抬頭向東南望去,只見一道濃煙直沖霄漢,烈焰夾著火星,頃刻間染紅了半面天空。 坊州城,竟然被人給燒了。 可供三萬人消耗上半年的軍糧、器械,統統被王洵付之一炬。 “你,你,你......”崔乾佑瞬間就明白了對手的所有部署。什么準時赴約,什么故意挑釁,都不過是圈套的一部分而已。虧得自己還小心提防,虧得自己還身經百戰。一口氣沒喘上來,他從馬背上直墜而下,口中的鮮血,將盔甲和馬鞍染了個通紅。 “大帥!”眾將領齊齊撲上,再顧不得理睬李光進,拼死搶救自家主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