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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那能將都城盡數攬入目下的觀臺失火了,火光焮天鑠地, 這火并不是無端端燒起來的,而是劫雷帶下來的。 只見被火團團裹住的高臺陡然下塌,一個焦黑的物事從斷裂的高臺上往下跌。 在跌落時,那物事也將火帶了下去。 就連那觀臺的底層也燃了起來,火光通天。 鮮鈺看得清楚,那被燒得焦黑的不是別的什么東西,而是那被她恨之切骨的國師。 這罪孽和痛楚,他終于嘗上了。 縈繞心頭經久不散的悲怨終于散盡,她眼里似是忽然氤氳起了霧氣一般。 眼睫有些濕潤,雙眼又看得不大清楚了。 像是在云上漂泊了許久的鳥兒終于尋到了落腳之處,似是居無定所的流亡之人,忽然尋到了安身之地。 她的心終于定了下來,這一瞬,每一根緊繃的筋皆松了,心頭繃緊的弦終于徹底松開。 這一世沒有白白回來,她救了厲青凝,也救了她自己。 她忽覺周身疲憊得厲害,累得連氣也不想去喘了,只想枕著厲青凝的腿睡上一覺,在醒來之時,再將厲青凝撩逗。 天穹之上,方才那連風也刮不動的頑云正急急朝四處散去,黑云滾滾而來,如今又滾滾而去。 似是清水陡然涌入,將那濃黑的墨汁皆沖散了。 黑云行風遠去,如同振翅而起的黑鴉。那濃墨般的羽翼一抖,云間陡然露出了半個星晴的天來。 月光從黑云間傾瀉而下,照亮了這一方天地。 如今雷電散盡,裹挾雷電而來的猛雨卻未停歇,那烏云退至何處,雨便下至何處。 而那觀臺上燃著的熊熊烈火卻未被大雨澆滅,甚至還愈燒愈烈。 鮮鈺渾身濕淋淋的,這才露出分毫狼狽來,像是被雨水打濕的翅膀的鳥兒,卻傻傻的不知撲騰。 她久久才回過神,細細查看了自己的靈海,只見靈海里果真少了大半靈氣,那些靈氣怕是回不來了。 這天師臺中,已尋不見國師那陰邪的氣息,連半分也尋不見了。 不知為何,在大雨落下之后,她竟連白涂所造之人留下的氣息也嗅不到了,像是那氣息轉瞬之間便被雨帶走了一般。 那氣息被雨一帶走,她的心隱隱似空了一塊。 她連忙朝厲青凝看了過去,只見厲青凝躺在地上,雙眸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厲青凝的眸光仍舊是淡淡的,可卻多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和。 鮮鈺緩緩翹起了唇角,頷首就想將唇往厲青凝的唇邊送,可回頭卻看見一群修士正呆愣地望著那正被燒著的觀臺,于是她想想還是忍下了。 她知道長公主要臉面,還守規矩得很,再說過段時日,長公主的身份可就不一樣,哪能光天化日之下任人輕薄。 左右想想,不管將唇往哪兒送,都十分影響厲青凝的威勢。 厲青凝仰躺著看她,周身是疼的,可看見鮮鈺面上露出了一分喜意,卻又不覺得疼了。 她看鮮鈺明明朝她靠了過去,只差咫尺,也不知湊過來的人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竟又分外不舍地退后了些許。 鮮鈺彎著眼眸,就連沖她笑也小心翼翼的,似是不愿叫人看見一般。 也不知怎連沖她笑都需小心謹慎了,這人分明就應該是無規無矩的,肆意而妄為。 厲青凝淡淡道:“為何又退開了?!?/br> 鮮鈺一哽,壓低了聲音道:“為了替殿下守一守規矩?!?/br> 她雖是退后了些許,可發梢仍是垂在了厲青凝的臉側。 只覺得發絲微微一動,她定定地看著厲青凝側過了頭,將唇抵在了她的發上。 那吻輕得很,像是拂發而過的風。 一觸即離,待分開了些許,厲青凝眸光一動,似是有些難為情,可仍是用冷淡的聲音道:“那何時才不守規矩?!?/br> 鮮鈺愣了一瞬,若不是這地兒不大何時,她現下就不想守規矩了。 垂眸踟躇了許久,她才輕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故作矜持地道:“待殿下也不想守規矩的時候?!?/br> 厲青凝那像是凝了冰霜的眉眼稍顯柔和,似是冰雪化作了春水一般。 乍一看仍是冷淡,仍是疏遠冷清,可那雙眸子里就只映著那身穿紅衣的人。 在那雙眸子里映上紅衣人的身影時,便不顯得薄情寡性了。 有心,且有情。 許久,天上的黑云散盡,皎月寒涼,寥落星辰綴于天河之中。 一切終于又回歸了原樣,國師似是這塵寰間揚起的一粒塵,如今這粒塵落到了地上,同這一地黃土混在了一塊,找也找不到影了。 終于,塵埃落定。 “白涂可是在龍脈上?!眳柷嗄鋈粏柕?。 鮮鈺微微頷首,看著眼前的人道:“我道事成之后便去尋他,如今,我……” 她話音一頓,忽不知這時候走適不適合。 國師一死,厲青凝仍有許多的事需去解決,許許多多,又極其復雜。 厲青凝看出她眼中的擔憂,淡聲道:“去吧?!?/br> 鮮鈺坐起身,朝那滔天的火光望去,眉眼皆被那火光染紅了。 “去吧?!眳柷嗄值溃骸叭ソ铀貋??!?/br> 鮮鈺問道:“那你呢?!?/br> 厲青凝沉默了許久,淡淡道:“天快亮了,待天一亮,就該回宮宣讀先帝遺詔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