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思索許久,她終開口,“人當然要喜歡美好的東西,拿我自己來說,見識了府里的烈火烹油,自然看不上鄉村野夫?!边@就是人性的本質,白梔否認不了。 仿佛看到了希望,暗香迫不及待道:“我也是如此想,四公子就像天上的月亮,他干凈明亮,讓人忍不住心生向往?!?/br> “那你為什么看不慣陸姑娘呢,那也是公子的未婚妻?!?/br> “陸姑娘她嫌貧愛富,就因為四公子不復少年風采就棄他而去,若我是她決不會如此?!?/br> “那你我何不一樣?” “怎么可能?!卑迪銛嗳环裾J。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本身世間常態。我打個比方,如果有兩個四公子,他們一個出身寒門,一個出身貴族,而且才能容貌一樣,你選哪個?” “我,我……”暗香左思右想,“我自然選擇貧寒的那個,四公子是個最重恩義的人,他定不會虧待我?!?/br> “說謊,”撥弄手腕的玉鐲子,白梔靜靜地直視對方,“你剛才猶豫了?!?/br> 暗香沒有說話。 “如果我是你,會選擇后者?!卑讞d說得坦坦蕩蕩。 “為什么?”暗香是真的不明白。 “世人都知道世態炎涼,卻偏偏不愿相信,于是畫本子大多是知恩圖報不嫌少年窮的故事,但故事終究是故事,它能流傳的原因就是與世人的價值相悖,也就是說世人的本質就是拜高踩低?!?/br> 白梔善解人意地笑了笑,隨即補充:“但這不能證明世人錯了。水有逆流順流,山分陽面印面,世間的人多在順勢而為,但他們是為了活下去或者活得更好,是貧是富只是一種選擇,只要能為此承當后果,任何人無權批判?!?/br> “暗香,”白梔喚了她的名字,慢慢搖頭,“身而為人,卻以出身分類,其實并不公平。你說得沒錯,四公子和我們在靈魂上誰都是平等的,但人除了靈魂還有rou身,如果想讓rou身活下去,就必須遵守這個規則,但是,” “你說呀?!卑迪懵牭檬秩朊?。 “但是,我們可以拜高,不可以踩低。莫欺少年窮這句話是富的人來說的,在沒有絕對的力量抗衡之前,高位的人一只手可以捏死你,之所以放過你只是怕被報復留一線退路而已?!?/br> 遙想穿書以前,白梔也是意氣風發的少女,她難道就愿意當啥勞什子的丫鬟,可這個時代的規則不允許一個人改變,她力所能及的僅僅是活下去的同時保持初心。 “那我們應該怎么辦?” “好好活下去,放棄那些虛幻的情情愛愛,它會害死你?!?/br> “可是我忘不了四公子?!?/br> “那就努力讓自己爬到與四公子相同的位置上,不然,就算他對你動心,也不能交付真心?!?/br> 說得輕巧,談何容易。 暗香緩緩坐在椅子上,苦笑一聲,“你的意思不就是,沒指望了么?!?/br> “不過,就算如此,我也要試一試?!?/br> 提點得差不多了,聽不聽是她的事。不再理睬暗香,白梔點燃一塊瑞腦吹散墨香,靜候這座院子的主人回歸。 水芙蓉開得正好,紅白相間,嬌艷欲滴。謝郁離安靜地抱著幾枝荷花,面無表情地站在書房門外,垂頭深思。 寒客抱著一口插花的瓷瓶,剛要卷起門簾,謝郁離叫住她道:“荷花做食物好喝嗎?” “???” 晚膳將至,謝郁離破天荒賜了一碗菜下來,白梔心底發麻,這不就是吃剩菜嗎? 疏影笑得見牙不見眼,分明不吃完就不肯走的架勢。 “這是廚房送來消暑的,四公子心善,憐你怯熱,湯剛送來的時候就被賞給你了?!?/br> 硬著頭皮喝下,入口的滋味很澀,白梔初時有點不適應口感,用調羹舀了舀,不知道湯里煮的是什么,咬起來像新鮮多汁的大白菜,但顏色又不像。 除了味道奇怪,確實如疏影所說很是消暑,把它當成飲料,不知不覺羹湯全部喝完,疏影滿意地拿走碗,因喝得太急,白梔打出響亮的飽嗝,疏影聽到后上氣不接下氣笑著,又折返問她,“老實交代,是不是哪里惹四公子不高興了?” “沒有呀,我一向乖巧伶俐,四公子喜歡還來不及呢?!?/br> 疏影只道:“公子一向把心事埋得很深,這樣捉弄你說明公子有些生氣,但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過幾天就好了?!?/br> “好吧?!?/br> 主角嘛,偶爾喜怒不定可以理解,當然是選擇原諒他。 疏影所說果然靈驗,不到兩天謝郁離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還帶了她出來參加壽宴。 見到她在場,不少人有所微語,還有的族親問起謝暮白的情況,謝老太太不咸不淡地說了句生了病,遷到外面住了,族親立馬奉承四公子仁厚,善待幼妹之奴婢。 觥籌交錯,人聲沸雜,貴婦們帶著自家的姑娘蓮步輕移,一一見過幾位太太后,公子們都被叫過來見禮,看來無論是古代還是現代,什么場景都逃不過相親的命運。 “你在笑什么?”謝郁離漫不經心地注視白梔笑顏。 “奴婢是在想今天又有好吃的了?!?/br> 難道我能說是在思考你到大結局也沒有個正經的cp,難不成是個彎的? 隨口說了個理由,謝郁離長長地哦了聲,把目光移開,用紙卷了一把藕餅,因為沒有轉身,手遞來的方向有點偏差,白梔遲疑了會,謝郁離才笑道,“吃吧?!?/br> 怕被旁人看見嘮叨不守規矩,謝郁離允她找個偏僻的地點,既能隨時觀察人群又能坐下吃東西,有一個廢棄的亭臺正好遮陰,而且配有低矮的廊椅,四周有牽?;ɡp繞在亭臺,把她的身影深深地隱藏起來。 宴席吃到一半,有人姍姍來遲,只是聲音分外地耳熟,仔細聽辯,果然是熟人。 聲音的主人原先曾大咧咧地訓斥病榻之人,只是如今卻判若兩人,這把聲音出口之語輕快又咬字清晰,微笑著拜見謝老太太,“恭賀老太太生辰,這是奴婢的賀儀,禮輕情意重,還請老太太不要嫌棄?!?/br> 老太太有些驚訝,拿著茶碗的手不由一抖,身邊的佳客眼尖,立即把茶碗拿走,高喊:“賞?!?/br> 有些新貴不認得田客,正在竊竊私語猜測她是誰,居然能跑到壽宴上來,大太太笑著打圓場:“不愧跟了老太太十幾年,好孩子,過來讓我看看有沒有瘦?!?/br> 此話一出,疑慮打消,估計就是個犯了錯的老人被冷落了,想趁著壽宴回去老太太房里。 老太太卻是隱隱的又悲又喜,大概對田客有幾分感情吧,想要抬起手叫她問話,田客徑直地繞道走了,神態不卑不亢。 不速之客走了又來,這次進入席面的是陸家人,陸桐溫婉地向老太太行禮,又命人將東西搬上來,一扇四君子屏風被抬到雨花閣,有人認出來是舊朝才子林素問的真跡,可謂價值千金。 陸家送來這個意欲親事不成情誼仍在,謝老太太罕見地動了怒,冷笑一聲,“陸姑娘,你與竹哥兒的親事就值這一扇屏風嗎?” 打發走陸桐后,轉過頭顱,謝老太太慈祥地笑著對蘇秀說:“你送的香囊啊,我很喜歡,這般心靈手巧的姑娘不知道以后會便宜了哪個小子呢?!?/br> 蘇秀身邊的另一位中年夫人矜持地微笑,但神情掩飾不了的欣喜,“母親謬贊了,阿秀比起大姑娘她們差遠了?!?/br> “話可不能這樣說,阿秀雖然暫住在侯府,但名義上終究是蘇家女兒,將來說不定歲歡稱呼她還要改口呢?!?/br> 單單指出謝歲歡,意思就是與大房有結親意愿,誰人不知大公子早已成親,剩下的自然是四公子了。 大庭廣眾討論這個話題,蘇秀不由得羞紅臉頰,美目悄悄看了眼那人,大太太倒滿一杯酒恭賀,又和藹地對蘇秀說:“誰說不是呢,阿秀在我心里就跟親女兒一樣,便是歲歡也得排在第二?!?/br> “對吧,阿竹?” 從容不迫地舉杯對飲,謝郁離笑答:“自然,于我而言都是嫡親的姊妹?!?/br> 蘇夫人笑得有些勉強,蘇秀則低下了頭。 滿座裙釵花容月貌,謝郁離心念忽動,驀然回首,去看那座涼亭,卻不見想見的那倩影。 ****************************************** 在眾人面前如此打臉,繞是再好涵養,在經歷貴婦們指指點點后,陸桐承受不了奚落,拿帕子擦擦微汗,裝作不經意地觸及眼角,挺直著腰桿走開。 心下憂慮再三,白梔看不過去,追趕上來,卻一直沒有見到人影,失望之下折返,卻見紅衣女子蹲坐在草地,不復往日優雅。 “桐姑娘?”白梔試探了一下。 “我不是?!标懲⒛樎竦酶盍诵?,語氣哽咽。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br> 白梔也蹲了下來,不得不說,果然比直直地站著舒服,當古人真累。 “我想說,這邊太陽大,要不你到槐樹的后面去哭吧?!?/br> “我才沒哭?!标懲┎粮蓽I水,眼睛卻是紅色。 “那到這邊來,沒那么曬?!?/br> 給陸桐送來一塊新的帕子,她亦接過,“你不討厭我?” “不討厭?!?/br> “也對,你是二姑娘的人?!?/br> “桐姑娘果然什么都知道?!?/br> “以后不要那么傻,隨便什么人都湊上去?!?/br> “可桐姑娘不是壞人?!?/br> “我也不是好人?!?/br> 把衣裳沾染的雜草拍走,陸桐恢復大家閨秀的模樣,將滑落的披帛重新勾到左肩,她道:“告訴四公子,人生在世,身不由己,陸桐所選的路所有后果由自己承當?!?/br> “如果這條路是錯的呢?” “也得走下去?!?/br> 目送陸桐離開,才發覺自己的雙手沾了泥巴,白梔百思不得其解,同樣都蹲著只有她邋里邋遢,果然配角和npc的待遇就是不一般。 槐樹之后再過幾十步就是一方湖泊,正在鞠水凈手之時,身后突然撞上一人,幸虧離得水深處較遠,只打濕衣角。 那人慌慌張張地就要逃走,白梔一把拉住問她,“如此慌里慌張地做什么?” 醉客支支吾吾,“我來,我來解手?!?/br> 古代沒有公共廁所確實是個問題,不疑有它,白梔好心地提議,“那邊有塊大石頭,我幫你守著?!?/br> “不用了?!?/br> 醉客左右查看,似乎是在搜尋什么。 白梔霎時覺得不對勁,順著醉客的目光,發現幾百米外有座小橋,直通湖水兩岸,另一邊的岸上不時有年輕男子在討論詩文。 靠,場景轉換到謝郁離那她光記得要走《定風波》的劇情,差點忘了謝老太太生辰也是《盛世風華》里女配搞事情的最佳時機。 再次拖著醉客不讓她走,白梔冷冷質問:“三姑娘要你做什么?” ※※※※※※※※※※※※※※※※※※※※ 小離子是那種穩中帶點皮的cao作,有點少年心性,大聲告訴我有沒有喜歡他的。 一直在糾結叫他小離子還是小竹子好呢(托腮.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