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
侍衛請示道:“陵王殿下,您看可要立即將此事稟報陛下?” 陵王稍作沉吟,問:“程鳴升帶了多少兵馬上山來?” “約有數百,眼下暫被侍衛攔下來了?!?/br> “父皇與五弟眼下正在靈音殿頌經,不便打擾,你且將此事先稟于南安王世子,寧遠將軍程燁,讓他派翊衛司的人下山查探,等父皇從靈音殿出來再作定奪?!?/br> “是?!?/br> 陵王又看向宗室們:“諸位且遵父皇的吩咐,移步去月靈臺吧,莫要將此等小事掛在心上?!?/br> 月靈臺在明隱寺西側,建在一片山間花木之中,中設多間禪房與靜室。 供陵王休憩的靜室在一個單獨的院落中,陵王一步入院中,面色便沉了下來,問迎上來的曹源:“程鳴升到底怎么回事?” 曹源道:“屬下埋伏在山下的人說,看樣子……是要反的意思?!?/br> 靜室中,羅復尤與單文軒已等候在內了。 單文軒聽到一個“反”字,嚇了一跳,忙問:“誰要反,除了我們,還有誰要反?” 陵王看他一眼,稍蹙了蹙眉,今日裴銘在金陵主持大局,沒有來明隱寺,這個廢物倒是跟來了。 但他沒說什么,接過羅復尤遞上來的水一飲而盡,然后問:“不是說程鳴升只帶了幾百人來?怎么反?” “幾百人只是明面上的?!辈茉凑f道,“輔國將軍另還埋伏了八千人在明隱寺西北?!?/br> “八千人?”陵王一愣,“程鳴升哪里來的這么多兵馬?” 便是算上輔國將軍府的全部人手,統共不過五千人罷了。 曹源道:“他與西山營的游騎將軍聯手了。若不是我們的人早就在平南山布下天羅地網,只怕發現不了此間端倪?!?/br> “確定是與游騎將軍聯手?” “確定?!?/br> 陵王聽了這話,緊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游騎將軍他知道,明面上誰的人都不是,私底下聽命于宣稚。 陵王原以為這個程鳴升是程昶暗中備下的奇招,畢竟依程昶的脾氣,知道昭元帝要誅自己,不可能坐以待斃。 眼下看來,輔國將軍鬧的這一出,竟不是程昶安排的。 陵王喟然一嘆:“看來論心狠,本王尚不是父皇的對手。他老人家為了要明嬰的命,當真是下了死手?!?/br> 一旁的曹源與羅復尤皆默然,唯有單文軒一頭霧水:“什么意思?輔國將軍動兵,關陛下什么事?不是三公子安排的嗎?” 單文軒想得很簡單,眼下五殿下回京,被逼上絕路的有兩人,陵王與程昶,因此想要反的,也非他二人莫屬。 輔國將軍即便再跋扈,區區數千兵馬,哪里敢真的反了昭元帝? 因此他今日敢帶兵來明隱寺,上頭一定有人指使。 輔國將軍既然不是陵王的人,想必一定是三公子的人了。 羅復尤解釋道:“單大人錯了,今日輔國將軍這一出,其實是陛下的手筆?!?/br> 單文軒更不明白了:“羅大人這是何意?你的意思是,輔國將軍帶著八千兵馬來明隱寺,是陛下吩咐的?陛下自己安排人來反自己,這怎么可能?” “為何不可能?”羅復尤道,“倘陛下急于要除掉某個人,礙于此人身份,卻不能隨意殺之,怎么辦?只能給此人扣上一個‘必死無疑’的罪名了?!?/br> 其實昭元帝若想除掉程昶,也沒必要真的動兵,偽造幾封結黨鉆營、包藏禍心的書信也可慢慢定罪,可昭元帝的身子不好,他沒多少日子耗下去了,只怕等不到結案,他便駕鶴西歸了,是故為今之計,他要的只能是實實在在的把柄,一個立時能至程昶絕地的把柄。 若找不到,那就造一個。 所以他授意輔國將軍帶上八千兵馬,當著諸多宗室的面謀反。 事后只要將這罪名扣在程昶身上,他這個侄兒便在劫難逃。 “可是、可是……”單文軒咋舌。 他本想說,若真是這樣,那跟著輔國將軍的八千將士豈不要枉死大半? 可他到底沒將這話說出口,他哪怕再蠢也明白皇權更迭之際,流血終難避免,真正要枉死的人又豈止幾千? 便是他的主子,不也埋伏了近十萬兵馬在平南山嗎? 山下的吵嚷聲漸漸變大,似乎是程鳴升的人與翊衛司起了沖突。 曹源道:“殿下,此刻下山尚來得及,再拖下去,等輔國將軍真正‘反’了,山中便要大亂了,我們的人尚埋伏在山外,只怕到時難以接應殿下?!?/br> 陵王的近十萬兵馬已整飭完畢,只等一聲令下。 斷沒有兵在山外,主將在山中的道理。 陵王臨窗而立,看著山勢綿延起伏的平南山,問:“東西南北面何人?” “依事先擬定的,東面為宣武二位將軍,西面為懷集二位將軍,北面為張岳二位將軍,南面與去金陵與西山營的官道相接,最是難防難守,是以派了裴將軍與曉騎將軍。裴將軍把守要道,也負責傳遞金陵的消息?!?/br> “此外,”羅復尤接過話道,“屬下業已安排了人手,肆放了京郊囚牢里的大批囚犯,在金陵城中制造混亂,以防西山營諸位將軍帶兵趕來相助,還有……”他稍一頓,朝陵王揖下,“火|藥也備好了?!?/br> “到時火|藥一響,將來路通通炸斷,整個平南山必成困獸之籠?!?/br> 陵王聽完這話,微一頷首,邁步就往靜室外走去。 “殿下、殿下——”單文軒見狀,連忙將陵王攔住,“殿下您想過沒有,那個,那個三公子,他就是個煞星!一旦您此時離開,待會兒輔國將軍帶兵沖上山來,三公子就算知道輔國將軍是陛下安排的,也會將罪名扣在殿下您身上,說殿下您忽然離開必有蹊蹺,與輔國將軍勾連的是您!到時殿下您不在,憑那三公子怎么說,您百口莫辯啊?!?/br> “單大人真是糊涂了!”山下的吵嚷聲愈來愈激烈,不時已有宗室離開靜室出去探看,羅復尤見單文軒竟在這個時候將陵王攔住,急不可耐道,“便是沒有輔國將軍,憑殿下在山中備下的十萬兵馬,陛下難道會放過殿下?眼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你何必在意三公子怎么說?退一萬步說,即便三公子能將唆使輔國將軍動兵的罪名暫推在殿下身上,你又讓殿下怎么辦?讓十萬兵馬退去金陵,去堂上與三公子激辨嗎?當真因小失大!” “平心而論,且不論殿下是不是要反,也不論今日的敵手到底是誰,事情到了動兵這個地步,便沒有退路可走了,比的都是真槍實刀。而最后究竟是誰‘藏禍心’,誰‘清君側’,也不過是看誰王誰寇罷了。三公子已是陛下的眼中釘,無論他將唆使輔國將軍造反的罪名推給誰,最后都會回到他自己身上,陛下是不會放過他的。眼下已到了生死攸關的境地,你卻要在這勸殿下與一個將死之人逞口舌?” 羅復尤說完,再次朝陵王深揖而下,“殿下,您放心,臣會留在寺中,到時陛下這里無論發生何事,臣都會及時派人知會殿下您。便是——”他稍稍一停,篤定道,“便是臣今日止步于此,雖死,亦無憾無悔!” 當年陵王通敵塞北達滿二皇子,受裴銘與羅復尤相助。 經年過去,三人早已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五殿下是從塞北回來的,若任由五殿下繼位,他們豈有生機? 羅復尤正是清楚這一點,所以寧肯豁出命去,也要為自己、為陵王搏一把。 陵王看著羅復尤,除了柴屏,這個人與裴銘是跟了自己最久的朝廷大員了。 事到如今,多余的話不必贅言,唯有功業成才可慰功臣了。 陵王于是一點頭:“走!” 步履又穩又快,離開了月靈臺。 作者有話要說: 下午出門了一趟,今天的第二更來不及寫了,明天下午也要出門,雙更改到禮拜三(25號)吧。 實在抱歉,又食言了,再給大家發一章紅包~ 感謝在20200322 19:30:44~20200323 20:12: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吉祥的街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嬌嬌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frozen 20瓶;桃桃烏龍、煙雨南朝、山靈園 10瓶;kiokiou 9瓶;西米露 3瓶;鈍刀 2瓶;別來無young~、銜枝。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一五二章 山間忽然起了風, 在廟宇之間呼嘯徘徊。 程昶從靜室里出來,迎面碰上皇城司的武衛長羅伏。 他朝程昶一拱手, 壓低聲音道:“殿下, 衛大人派末將來保護您?!?/br> 今日祭祖,沿途護行的雖是翊衛司, 但昭元帝為防禁軍各統領與指揮使自重,曾命殿前司、皇城司、翊衛司隸下的武衛隊定期調換,羅伏這一支便被衛玠塞到了程燁這里。 羅伏又道:“平南山中的情況衛大人已料到, 他會盡快想辦法趕過來?!?/br> 程昶微頷首,問了問山下的情況,便朝寺廟東面走去了。 昭元帝與田澤的誦經禮已畢,眼下被請到了靈音殿旁的問賢臺,程昶一到, 不少宗室已候在大室之中了, 昭元帝坐在上首, 正在聽程燁稟報山下的情況。 “末將適才已派人去山下探查過,輔國將軍隨行兵衛共三百余,但這都是明面上的, 山中恐怕還埋伏了不少,具體數目要等末將身邊邏卒仔細查明才知?!?/br> 昭元帝點了點頭, 稍養了會兒神, 只見翊衛司一名邏卒匆匆進得殿中,撩袍拜下:“啟稟陛下,大事不好了, 輔國將軍聯合西山營的游騎將軍,埋伏了近萬人在平南山中!” 室中宗室們聽程鳴升帶了近萬人來平南山,均瞠目結舌,今日伴駕的翊衛司禁衛統共也就五千來號人吧? “大膽!”昭元帝勃然道,“他這是要反么?!” 仿佛就為應驗他的話似的,又一名翊衛司邏卒疾步進得殿中,“陛下,不好了!輔國將軍親自斬了前去交涉的禁衛兵卒,高舉旌旗,只怕是要反了!” 山下的吵嚷聲已歇止,取而代之的一陣接著一陣的號角長鳴,輔國將軍起兵的地方與山寺有些距離,號角鳴音被呼嘯的風濾過后傳到眾人耳里,有些縹緲,然而山里山外的喊殺聲卻震天動地。 宗室們終于慌亂起來,有人問:“輔國將軍怎么這就反了?難道就為他那個私養子么?” 又有人說:“程鳴升能在平南山中埋下這么多兵馬,一定是早做了準備,當時車儒還沒出事呢!只怕這個車儒只是一個起兵的幌子,程鳴升今日起兵,早有預謀!” “他手上統共就幾千兵馬,便是加上游騎將軍的,湊個整,也不過一萬,怎么反?憑什么反?” 說話人一推身旁立著的另一人,問:“陸大人,前幾日輔國將軍把他那個私養子的事鬧到三司的時候,大理寺的計大人不是派你細查么?你可查到什么有用的線索了?” 被問話的這個人名喚陸昌石,年近而立,面白長須,乃前朝平欒郡主儀賓四子,憑恩蔭做的官,眼下在大理寺任評事。 陸昌石自聽聞輔國將軍起兵面色便難看得緊,被旁人推著一問,渾身一個激靈。 他猶豫片刻,看了左首的程昶一眼,邁前一步稟報:“啟奏陛下,臣受大理寺計大人之命,的確去輔國將軍外甥車儒家中搜查過兩回,是……查到了一些蹊蹺?!?/br> 昭元帝問:“你查到什么?” 陸昌石張了張口,似乎不知當怎么表述,須臾,探手入懷中,取出一封書信。 他正欲將書信呈上,忽地只聞“轟”一聲巨響,整個平南山仿佛都顫了一顫。 眾人面色大駭,張惶四顧,膽子小的已發起顫來,程燁快走數步,到問賢臺外展目一望,隨后回到室中,向昭元帝稟道:“陛下,是火|藥?!?/br> 他略作一頓,仔細嗅了嗅,又道:“只聞其聲,不見其形,不聞其味,這火|藥想必埋得尚遠,但,聲響這樣大,想必量多?!?/br> “這……山中怎么會有火|藥?難道也是輔國將軍事先埋下的?”一名宗室慌道。 程燁沒應他的話,吩咐先才兩名邏卒:“去看看這火|藥具體在何處炸的,又是何人所埋?!?/br> “是?!眱擅壸鋺曂讼铝?。 山下翊衛司與反將的交戰聲也似乎受這火|藥影響停了一停,然而片刻后,一聲號角鳴過,平南山東側又傳來行軍之音,這行軍之音像是給了反將的兵卒無限勇氣,一浪接著一浪地往山上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