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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在你眉梢點花燈在線閱讀 - 第160節

第160節

    說起來,這血書還是老太君逼著裴闌寫的。

    他與云浠雖互為同盟,但他如今反了陵王,程昶與田澤又未必會容忍他這個陵王舊臣,今后裴府的生路,還要由忠勇侯府來給。

    是以老太君早在云浠來前便教導裴闌:“你的生路都要旁人來給,現今要面臨的又是兵變這樣的大事,只有拿出十萬分的誠意,半點不給自己留后路,他人才肯相信你,誠心助你?!?/br>
    云浠拿著血書看了一遍,見上頭竟蓋了裴闌的將軍私印與指印,將其收入袖囊,頷首應道:“多謝?!?/br>
    二人再商量罷出兵布陣的事宜,見日近黃昏,云浠便起身告辭。

    裴闌一路將云浠送出府外,云浠辭別了他,回府的路上,去了一趟藥鋪。

    這些年常為白叔與方芙蘭抓藥,許多藥材的功效她多少也知道一點,夜交藤與合|歡皮參雜在一起放入酒中服下,有的人睡上一天一夜都不會醒。

    回到忠勇侯府時天已徹底暗下來了,明日田澤就要認祖歸宗,云洛今日也要回樞密院。

    云浠吩咐崔裕:“你去樞密院一趟,告訴哥哥我今日已去看過老太君了,老太君只怕是大限之日將近,請哥哥、阿久,還有寧大哥盡快一起回府一趟?!?/br>
    當年老太君在塞北草原上看著云氏兄妹長大,是她的祖母,自然也是云洛的祖母。

    云浠將夜交藤與合歡皮參入酒中時,看了夜穹一眼。

    今夜月朗星稀,曠茫的云端,寥落地掛著一顆異常明亮的星。

    云浠仔細辨了辨,竟是七殺之星。

    七殺入魂,厲鬼索命。

    不知誰的血煞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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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五零章

    明隱寺去金陵有大半日行程, 前日欽天監的靈臺郎算過時辰,說五殿下認祖歸宗是利國利民的大事, 儀制當在日正盛時分舉行, 即上午辰時,是以御輦中夜便該從綏宮起行了。

    伴駕的人員不算多, 除了宗室們,再有便是禮部、工部,及中書的幾位大員了。

    田澤的身世畢竟是絕不能外泄的秘辛, 玉牒上只說他生母是一名普通宮妃,因他生來體弱,于是寄住在佛堂,及至及冠兩年后,災劫盡祛, 才回到宮里。

    是故就連沿途護行的禁軍衛, 昭元帝打算帶的也是程燁轄下的翊衛司, 皇城司與殿前司均留守宮中。

    因丑時就要啟程,程昶夜暮時分回到王府,歇了不到一個時辰便起身。

    他右手的傷勢未愈, 大夫為他重新包扎過傷口,在一旁叮囑道:“殿下的手傷在肌理, 只要好生養上半月便可痊愈, 只是這頭疾,屬下實在瞧不出端倪,只怕要請宮中的太醫再來看過才是?!?/br>
    程昶的頭疾自一年多前犯過一回, 算起來今次是第二回 犯。

    癥狀與上一回一模一樣,脈象聞著尚好,然而看面色卻是頑疾之狀。

    前陣子他在宮中暈過去一次,足足半日都沒醒來。

    然而程昶聽了大夫的話,卻道:“沒事,我心里有數?!?/br>
    因今日要行祭禮,程昶也是要著祭服的。玄青滾云邊的大袖裘裳穿在他身上已是清貴逼人,衣擺上的疑火章紋又添三分凜然。

    孫海平擔心程昶的疾癥,為他整好衣飾,提議說:“小王爺,今日讓小的和大虎陪您去明隱寺吧?!?/br>
    程昶道:“不必,你們留在王府?!?/br>
    夜色深濃,程昶出了扶風齋,屏退了侍從,只留宿臺一人跟著,然后問:“怎么樣了?”

    “回殿下的話,信都準備好了?!彼夼_道,“一共十七封,除了與王府走得近的幾位大人,宗親里,還備了章留郡王、威常將軍,另輔國將軍近日與三司有案子牽扯,屬下也在輔國將軍與殿下的往來‘信函’上蓋上了殿下的私印?!?/br>
    程昶聽宿臺提起輔國將軍,問:“就是五年前,被陛下從嶺南召回,由鎮國將軍降為輔國將軍的程鳴升家?”

    宿臺道:“正是?!?/br>
    要說這個程鳴升,祖上也曾有個親王爵,奈何他們一家的飛揚跋扈是自骨子里傳下的,一輩接著一輩不遭帝王待見,接連降等,眼下已只是個輔國將軍了。

    昭元帝或許是為平衡朝局,或許是念及程鳴升到底是宗室,不想讓他太難堪,將他為輔國將軍后,便給了他幾千兵馬去領。

    “這個程鳴升仗著手上有幾千兵馬,覺得自己比旁的沒實權的王侯高一等,前陣子在市井里打傷人的是他的遠房外甥,京兆府那邊剛拿了人,他轉頭就鬧到三司來了?!彼夼_道,“這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殿下政務繁忙,大理寺的計大人不敢拿它來叨擾殿下,是以壓著,但屬下以為,眼下這個關頭,出任何事都不能掉以輕心,何況程鳴升還是宗室,便照殿下的吩咐,捏造了一份殿下與他‘往來信函’,交到可信之人手中?!?/br>
    程昶是親王世子,非大罪不能殺之。

    昭元帝想要除掉程昶,除了暗殺,最好的法子便是給他栽一個“謀逆”的罪名。

    謀逆既是“謀”,獨一人如何成事?所以在“謀逆”之前,往往還有一個“結黨營私”。

    程昶料到昭元帝會這么做,所以他決定先發制人,即在昭元帝給他扣上罪名前,先栽贓自己,是故他提前一步偽造了自己與多人的往來信函。

    就如一出葉子戲,彼此有什么牌早已擺在了明面上,出牌順序,出牌手法才是大學問。

    宿臺是要跟著程昶同去明隱寺的,路上,程昶又想起程鳴升的事,問宿臺:“京兆府拿的人不過是程鳴升的遠房外甥,他跟三司鬧什么?”

    既然是綿延了數代的宗室,縱是跋扈了些,也不至于如此沒眼色。

    宿臺道:“殿下有所不知,那個被拿的人叫車儒,說是輔國將軍的遠房外甥,但輔國將軍的遠親里沒一個姓車的,據傳這個車儒其實是輔國將軍養在外頭的私生兒,因他的母親是勾欄瓦舍中人,見不得光,因此輔國將軍才給他套了個外甥的殼。不過眼下離事發才三天,屬下還來得及查實?!?/br>
    程昶“嗯”了一聲。

    去明隱寺這一路走得并不慢。

    經數月修葺,日前荒草叢生的官道平坦無阻。伴駕的雖大都是宗室,但因多數攜了家眷,遙遙一列望過去,竟不見首尾。

    到了明隱寺,天已大亮了,這所皇家寺院修在平南山的半山腰,拾級而上,一扇古拙的山門左右敞開,露出里頭巍峨端肅的廟宇。

    因今日行的并不是祭天禮,而是普通的祭祖禮,是以儀制并不繁瑣,跟來的宗室們大都只是隨從見證,真正進祠堂的只是昭元帝與田澤。

    父子二人在祖宗牌位前磕過頭,認過先祖,爾后移步去佛堂,由主持引著念誦兩個時辰祈福祈社稷安穩的經文便算禮畢。

    豈知一眾人在日頭下曬著,及至辰正時分,昭元帝與田澤莫說進佛堂了,連祠堂還沒入呢。

    這日烈日炎炎,天陽像是要將積攢了一年的暑意全都釋放出來,候在檐下的譬如程昶陵王等人還好些,要命的是那些在空地上等著的,他們身著繁復的祭服,猶如在火爐里炙烤,難免有些心浮氣躁。

    祖祠的院落就那么大,容不下數百號人,另有些宗室里排不上號的人物便退到了廟墻外頭。

    倒也虧得這一墻之隔,這些人知道自己的行徑落不到圣上眼里,閑著也是閑著,便左右交耳幾句。

    一人問:“陛下與五殿下怎么還不進祖祠呢?欽天監的靈臺郎不是說,儀制要趕在辰正日正盛時分舉行嗎?眼下辰時都過了大半了?!?/br>
    一人道:“誰知道呢?會不會是因該來的宗室沒來齊,所以改了時辰?琮親王殿下、輔國將軍都沒到呢?!?/br>
    “恐怕跟這沒關系。親王殿下雖沒來,琮親王府的三公子不是來了?聽說親王殿下近年來身子不大好,不便行遠路,日前他專程進了宮一趟,與陛下與五殿下辭說無法來明隱寺,還一起吃了頓家宴,這事欽天監那邊也是知道的,不會算岔時辰的。再說輔國將軍,你說程鳴升?他算什么東西,值得陛下與五殿下為他改時辰?”

    程鳴升掌著手里有兵,處事有些跋扈,是以在宗室里十分不招待見。

    這時,一名內侍從幾人身邊走過,似要往廟里去。幾人定了定眼,認出這名內侍竟是常跟在掌筆內侍官吳峁身邊的小太監,連忙拽住他,請教道:“這位公公,敢問祭祖的儀制怎么還不開始呢?吉時已錯過了啊?!?/br>
    “是啊,是不是因為琮親王殿下與輔國將軍沒到,陛下要等他們?”

    小太監十分有禮,先跟這些人作了個深揖,爾后解釋道:“稟幾位大人,不是等人,是欽天監那邊改了時辰?!?/br>
    “這……”幾人面面相覷,定好的吉時還能臨時改了?

    “欽天監的靈臺郎說,昨晚七殺、破軍、貪狼之星畢現天際,其中七殺光芒異盛,此乃刑殺之兆,主天下禍福,平,則天下安泰;不平,則世間大亂。而日正盛的辰時,又系陽氣沖天之時,靈臺郎擔心此時舉大禮與七殺沖撞,弄巧成拙,是以改了時辰?!?/br>
    “改到什么時辰了?”

    “巳時?!?/br>
    “怎么是巳時?”幾人又疑道。

    巳在辰午之間,地支相刑,屬災病。況乎天子為龍,眼下昭元帝明擺著想讓五皇子承儲位,定在這么一個蛇時,不怕意函他非龍嗎?

    “諸位有所不知,古有蛇,修身千年為蛟,再千年化龍。陛下擬巳時讓五殿下行祭祖禮,正是要說五殿下這些年修其身,正其果,終成氣候呢?!边@時,另有一人道。

    小太監看了這人一眼,原來是前朝平欒郡主儀賓家的四子,名喚陸昌石,遂一點頭道:“陸大人所言正是?!?/br>
    然而眾人聽了陸昌石的話,心中并不能穩下來多少,反而隱隱有些發毛。

    不知怎么,今日到了明隱寺以后,總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就不提這臨時改祭祖的時辰吧,適才那小太監說的刑殺福禍什么的也叫人十分不安,哪有大吉的日子說這些沖撞話的?還是個閹黨。

    眾人這么想著,連帶著覺得云端毒辣辣的日頭也不合時宜起來。

    可巳時這時辰是經陛下同意后擬定的,他們能說什么?且等著吧。

    所幸那烈日沒肆意多久,倏忽間來了一片云,便將毒芒遮了,片刻,云團積得厚了些,山間也起了一陣陣涼爽的風。

    不知是不是先才改時辰的事在眾人心中烙下陰影,眼下起了風,宗室們并不見得多慶幸,反倒在心中草木皆兵,想著今日甚怪,剛才還烈日朗照,怎么一下子就陰風陣陣了?

    不多時,昭元帝與田澤在祠堂祭完祖,移步往靈音殿去了。

    吳峁看著廟院外跪著的眾人,笑著道:“諸位起吧,圣上適才說,諸位都是自家人,在烈日下曬了這么久,想必辛苦,圣上體恤諸位,說接下來佛堂誦經,諸位不必陪著了,月靈臺那邊設有多間靜室,諸位可先移步去那邊暫候,順道用些茶點,以慰舟車勞苦?!?/br>
    宗室們謝過,而后由陵王引著,按照王爵品階往月靈臺那邊去。

    誰知眾人剛出了廟門,便見一名禁衛急匆匆趕上山來,對著排頭二人一拜,說道:“陵王殿下,三公子殿下,不好了,輔國將軍帶著兵在山下鬧起來了!”

    第一五一章

    陵王問:“因何鬧起來的?”

    “說是輔國將軍有個遠房外甥昨晚在京兆府的大牢里暴斃了, 將軍因此過來向陛下討要說法?!?/br>
    程昶聽了這話,心神稍稍一凝。

    早上宿臺提這事的時候, 程鳴升的外甥還好好活著呢, 這么快就東窗事發了。

    陵王眉頭微鎖:“他要討說法,自該向京兆府與三司討去, 擇在今日鬧什么?他不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嗎?”

    “稟殿下,輔國將軍前幾日已向京兆府要過人,但他這名外甥似有案子在身, 京兆府不愿輕易放人,輔國將軍于是又告到三司,那邊受理此案的是大理寺卿計大人……”

    陵王了然,計倫這個人他知道,從前是鄆王的走狗, 后來鄆王倒了, 似乎又認了程昶為主。

    “計大人想著, 這案子畢竟涉及宗室,若要辦妥,還當請教陛下的意思, 但五殿下祭祖大禮在即,陛下未必有工夫理會, 是故大人決定將此案拖后兩日, 打算等祭祖禮過了再將折子遞上御案,沒想到這還沒等到祭祖禮,輔國將軍的外甥人就沒了?!?/br>
    “陵王殿下有所不知?!边@時, 一名聞得此事的宗室越眾一步,朝陵王揖下,“程鳴升這位遠房外甥下官識得,名喚車儒,外甥只是對外的說法,事實上他是程鳴升的親生兒子,因輔國將軍府上前后三個都是閨女,車儒是唯一一根獨苗,是以程鳴升才鬧得這么厲害?!?/br>
    這話出,周遭的宗室面面相覷,一忽兒有人私語道:“就說呢,不然怎么鬧到陛下跟前來了?”

    然而又有人緊接著道:“就算是親兒子,也不能這么鬧啊,今天是什么日子?他還帶著兵,他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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