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羽番外(上)『托身白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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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雁于飛,肅肅其羽。(1) 兒時我頭一個知道的詩句就是這個。 因為里面有我的名字。 單聽這兩句,我以為是一首纏綿的詩,卻原來,后頭的是:之子于征,劬勞于野。爰及矜人,哀此鰥寡。 母親的死,是在一個深夜。 那時候我還小,但已經知事,也記事。 十歲的小孩子,應該在做什么呢? 總之我在習劍。 父親母親都是習劍之人,整個劍派里,鋒利的劍刃數不勝數—— 有人說,至玉山,未感山風,先迎劍氣。 而父親總說,女子不善劍。劍者為君,女子亦非也。 意思就是,因為劍是百兵之君,所以女人用不好,她們也都不是君子。 所以他從不收女弟子,也不會好生指點我。 我的啟蒙師父便是母親。 母親生下我之后,身體差了很多,但每日都會好生打理自己的劍,小時候總抱我在懷里,翻著劍譜給我講。 后來掌門亦贊我有劍根。 當我顯露出這種天賦時,父親很不高興。 這是對他那番女子不善劍言論的反駁,讓他覺得失了面子。 他絲毫不因自己的女兒在劍上有慧根而高興,只在乎自己的面子,盡管沒有人會去嗤笑他曾說過的那些話。 他覺得母親偏心于我,因而沒有好好教導其他人,如此種種,使得母親總是郁郁寡歡。 終于在我十歲時,母親沉疴不起,很快辭別了人世。 喪禮上的父親表現得非常哀慟懊悔,甚至當眾在靈堂前立了誓,說今生不會再娶。 后來看來,這只是他一時興起的虛言而已。 那時蕭念安已經十五歲,出落得很有風采了。 偶爾他會指導我練劍,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當我作出姿勢,他握著我的手腕教語時,我們眼里都只有那一把劍。 而我們的正前方,有一株漂亮的梅花樹。 某天方休來找蕭念安時,我們正在瞧劍譜,他很安靜地等我們說完,才喚著蕭念安走,臨走時卻突然沒頭沒腦地沖我們道:“你們身后那株梅花,是白梅還是紅梅?不許回頭看?!?/br> 我和蕭念安都愣在當場,我知道自己身后有梅花,好像天天都看見,可是這一問出來,我思索半響,那株梅花都是團沒有顏色的虛影。 蕭念安也語塞,無奈道:“問這些作甚?走吧?!?/br> 我這才轉頭,看到紅梅濃艷。 因為父親不看好我,所以我更加勤奮努力,發誓要讓他刮目相看,也是為了安慰母親在天之靈。 但是在父親眼中,從來沒有屬于我的那縷劍意。 我們都知道,蕭念安是要繼承掌門的人。 蕭煜沒有成過親,沒有孩子,只有這一個侄子,這還是次要,蕭念安雖然八歲時才回玉山,但天賦好得無人能及,甚至十倍刻苦于我。 他好像有什么急切的目的要達到,好像如果不這樣執著,整個人生就都沒有意義了。 他說他父親年少時虛度了許多光陰,所以他絕不能那樣。 那山下伶人館的笙簫,的確好聽極了,可是比不上劍刃鏗鏘。 他父親年少時就反之。 所以他也絕不。 當然,這也是他父親對他的希望。 我不禁很羨慕他,雖然他的父親死了,而我的父親還活著。 可是他活著,還不如死了。 當我第一次有這個念頭的時候,巨大的恐懼侵襲了我。 可是我細細一想,自從母親去世,我們似乎再也沒有說過話了—— 見了面也不會微笑,對方生了病,另一個也不會去照顧。 他有他的徒弟,我呢,我有我自己。 我們不住在一個院子里,我有問題也不會去請教他,我會去問掌門。 玉山劍派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只要我不想碰見他,就可以幾乎不碰見他。 于他也如此。 這樣下來,我們二人扮演的父親和女兒的角色都開始模糊,我猜他也不知道我的存在還有何意義。 或許我死了,他還會懷念我。 而我活著,卻如不存在。 他于我,也如此。 那年年末之時,掌門決定讓我們這些弟子當眾切磋較量,眾人望向蕭念安,都心有惴惴—— 平常的切磋之時,他對同門都是鬧著玩一般的態度,從未真的動手,但盡管如此,他們也都知道他的水平遠高自己。 掌門也一向很看重他,恐怕也希望他好好出個風頭。 至于我,我很少跟人較量,通常都是一個人練劍,偶爾和蕭念安探討兩句。我很羨慕他雙親的恩愛,他談起此事時也充滿驕傲自豪和幸福。 他是看似很隨性的人,臉上的笑通常都很敷衍,對誰都是那樣笑,唯有談論父親母親時,笑容才真切。 我聽完掌門的話,決定為那個切磋較量好好準備,因為我看到父親的目光落在了我這里—— 我猜他有些好奇我的進步,或許還懷著期待。 這個猜測在第二天得到了我自以為的證實—— 我一個人練劍時,他偷偷跑來看我了。 我們很久沒有近距離接觸,我已覺得他有些陌生,但他來到墻邊時,我好像感覺到了。 這個感覺很明確:我的父親在這里。 我不動聲色,但劍式出得更凌厲,把這些年來的成果毫無保留地顯露給我的父親。 其實我很想得到他一句夸贊。 不需要他承認以往那些話他說錯了,只是夸我一句就好。 然而當天夜里,他來見我。 開門見山地告訴我—— 如果到時候我碰上了柳寂初,不能贏他。 玉山劍派弟子入門時會有個小試,他們幾個師父便由此選定自己的弟子,柳寂初就是他當初選進自己的門下的。 我的震驚無法言表,更有濃重的憤怒和委屈。 原來他探查我的實力,只是想確保他的弟子可以贏。 發現贏不了,就來命令我輸。 “女孩子練劍有什么用,明年你就十五了,我打算把你嫁給蕭念安?!?/br> “你嫁給下一任掌門,這才是你該做的?!?/br> 他如此說。 “柳寂初天賦也不差,但未能出落得很好?!?/br> 我立刻道:“那是你沒有教好罷?!?/br>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很難看,他身為男人、身為劍客的尊嚴被我一句話輕而易舉地侮辱了。 此時我的感覺卻不比想象中得到他夸贊時的差。 或許還更好。 我們父女時隔已久的交談,竟是這樣的。 最后他說:“這是命令,父女綱常,你必須聽?!?/br> 我便道:“好?!?/br> 我是騙他的。 到了比試那日,我渾身都是斗志,烈烈燃燒,我的劍好像也感應著主人,在為我吶喊。 那鏗鏘的聲音比往日更悅耳了。 當我一連打敗三個師弟后,我已經可以功成身退,但我沒有收劍,只在人群中找到柳寂初,劍鋒一指—— “請柳師弟賜教?!?/br> 話音一落,我立刻看向南宮奕,那震驚憤怒的樣子,應該跟我那夜的很像。 快哉!快哉! 同門切磋,點到為止,但我不但擊落了他的劍,還把他挑下了戰臺,甚至劍鋒依舊沒有收。 彼時飛仙觀的人也在,柳寂初的哥哥柳無歸兩眼都定在影君顧清影身上,發現弟弟有險時已經來不及。 所有人都因我的殺意驚詫,只有蕭念安云淡風輕地飄近,輕輕撥開我的劍鋒,笑著道:“師妹好身手,不愧是南宮前輩的女兒?!?/br> 他望向掌門:“叔叔,您說是不是?” 白嵐在一旁打圓場:“看她的劍,就知道南宮奕當年的意氣風發了?!?/br> 柳寂初從地上爬起來,撿回自己劍沖我拱手行禮:“南宮師姐,受教了?!?/br> 蕭念安道:“師妹要不要跟我比試一場?” 我退開一步,“不必了,我打不過你?!?/br> 飛仙觀四君竊竊私語,我晃眼看見,突想南宮奕所說:女子非君—— 飛仙觀卻有四個,真是諷刺啊。 難怪他與白嵐關系不好。 這日之后,同門看我的目光更敬畏,蕭念安卻覺得我更有趣了,我沒有隱瞞他我失控的原因,他聽了以后也只是哈哈大笑。 道:“那真解氣啊?!?/br> 而比試那日,他也的確出盡了風頭,甚至還跟白嵐小試了一場,白道長摸著長須對掌門道:“后繼有人啊?!?/br> 到了夜里,南宮奕再次來找我,斥責我不遵父令,讓他丟臉了。 奇怪,明明大家都夸虎父無犬女,他卻非要覺得丟人。 我擦拭著劍刃,頭也不抬道:“技不如人,活該?!?/br> 這是說柳寂初,也是說南宮奕。 快哉,快哉。 他心里煩悶,越來越煩悶,我卻被這種快意沖昏了頭,更加癡迷練劍,再也不聞窗外事。 等我聽到風聲時,外頭人人都早知道了—— 他認識了山下村里的一個寡婦,情投意合。 鰥夫配寡婦,一個克妻,一個克夫,真般配。 但我死也不會同意的。 雖然他一定不在意我的意見。 但靈堂里的誓言,人人都聽到了。 你那時要面子,要人以為你重情重義,便給我娘發誓?,F在你要女人,就要違言—— 哪有這種道理?! 我斟酌了很多天,想著我要說些什么給這個男人聽,我該怎么罵他,該怎么罵那個女人—— 我跪在母親牌位前磕頭,想請她教教我,我知道她也一定很生氣難過。 可是她不會教我了。 她也失望透頂,再不想和南宮奕地下相會。 —————————————————————————————————————————————————————————————注1:出自《詩經,小雅,鴻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