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初吻 [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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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于璞做了個夢。 夢見自己被追趕,從街頭直到巷尾。他慌不擇路,橫沖直撞,在漆黑的小巷深處失了方向。當看見一戶人家的大門敞開時,他徑直沖了進去。 他用身體抵住門,咬緊牙關把門死死地壓住。而就在門摔上的那一瞬間,身后緊隨的人蜂擁而至。透過門縫的間隙,歸于璞看見一張釋放死刑犯的訴狀書和舉著耙子憤怒的民眾。 門外氣勢洶涌,欲壓不住,而屋內——他倉促地回過頭一看,只有深不見底的黑暗。 門忽的被破開。 門開的一剎那,現實中的人猛然驚醒。 他抹掉額上的泠泠細汗,深呼吸后坐起來,看了一眼手機,早晨五點三十七分。 “起這么早干嘛?” “接新生?!?/br> 今天是新生報道日。和s大每逢舉辦校運會都會下雨不一樣,接新生的日子真可謂是“陽光燦爛的好日子”。暫不論是否每一年都這樣,至少歸于璞在的這兩年都是如此。 今年是第三年??粗撇手碌娜f丈霞光,基本可以斷定,和前兩年一樣,今日又該揮汗如雨了。 接新生的工作向來勞累艱巨。從車站接人,到幫新生托運行李,再到各人信息核實登記…… 每一項工作都需要大量人力物力財力的投入。學院團委中心和學生會幾個主要干部一起協商探討,分配工作,安排人員,跟進落實。 “這是你們組的早餐?!痹缟掀唿c鐘,第一批在宿舍樓大廳迎接新生的人員已經就緒,歸于璞抱著裝滿早餐的箱子過來,“曲翎,你分一下?!?/br> “第二批有早餐嗎,學長?”一個女生問。 “第二批沒有早餐?!睔w于璞笑起來,語重心長的老長輩口吻,“想要早餐就要自告奮勇第一批!” “那我舍友要哭死了?!?/br> “你舍友沒有自己備早餐嗎?那讓你們翎jiejie給她另外買一份?!?/br> “人家并不想要翎jiejie買的?!鼻崮笾ぷ?,怪聲怪氣道。 歸于璞漫不經心地笑了一下,往門外指了下:“我還有事,先走了,有事情再聯系我?!?/br> 報道的新生逐漸增多,當清晨灼熱的光線透過玻璃門照進來時,大廳已經熱鬧非凡,值班的人一批輪著一批,忙得不可開交。 “還好不是跑外場,”曲翎一邊說一邊提醒新生掃描二維碼,“太熱了今天?!?/br> “是啊,于璞學長是跑外場的嗎?” “他內外場都跑?!?/br> “這么累啊?!?/br> 曲翎笑瞇瞇地看著說話的女生,故意說:“是啊,他還沒女朋友喔?!?/br> “學姐,你干嘛這樣!” “開玩笑,開玩笑的啦!” 新生來來去去,整個大廳擠滿了人,坐在椅子上負責簽到的人忙活得左右眼轉來轉去停不下來,負責拍照的肖齊也捧著單反擦著汗,一邊罵歸于璞不再安排個人幫忙一邊拿起桌上的面包往嘴里塞。 還想再罵兩句時,忽然瞥見從大門走進來的歸于璞,肖齊登時閉了嘴,做出謙恭敬業的樣子蹲回自己的崗位上。 歸于璞苦笑地瞥了他一眼,接著偏過頭去跟身后的女生講話。女生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的小米粒牙,眼睛彎成兩弧月牙兒。 值班的人這才意識到,他是帶回來一個小姑娘,手上還拖著一個二十六寸白色行李箱。 “澄光,在這兒簽字?!睔w于璞把簽到表放到秋澄光面前,指關節在上面叩了兩下。 秋澄光把背包甩到身后,彎腰簽字。 曲翎目不轉睛地看著正在寫字的那只手。 ——白,真白! “這兒是交暑假寄回家的材料的?!笨粗炌曜?,負責收材料的何艾說。 秋澄光低頭在包里翻找,把裝材料的檔案袋折角理好后交上去。 “宿舍號多少呀,學妹?” “六零一?!?/br> “給你?!?/br> “謝謝學姐?!?/br> “澄光,先拍照?!睔w于璞說,指了指抱著單反熱得焉了的肖齊。 一聽這話,后者立時像打了雞血一樣,激動地站直身子揮起手:“學妹,這兒!” “記得防火防盜防學長?!睔w于璞裝模作樣地提醒。 秋澄光嚴肅地點點頭:“好的?!?/br> 肖齊氣得差點沒暈過去:“全校屬你最偽君子了吧!” 秋澄光拍照時,一旁的曲翎好奇地問:“這小可愛誰呀?” “我高中學妹?!?/br> “哦?!?/br> 等秋澄光拍完照,歸于璞便抬起行李箱,三步并作兩步往階梯上跨。秋澄光也跟著跑上去,一看到他停在平臺上,便喊住他:“我自己來!” “別傻了?!彼Φ?。 “我就是自己搬過來的?!?/br> “阿姨呢?”上到二樓平臺后,歸于璞問。 “我mama啊……” “嗯?!?/br> “她今天正好沒空?!?/br> 秋澄光說,眼神躲閃地看向一邊。她理了理額前的劉海,低頭去拉行李箱的拉桿:“于璞哥哥,你忙去吧,我自己可以上去?!?/br> 歸于璞愣了一下,隨即輕聲道:“我送你上去,再帶你去買點日用品?!?/br> “不用,我自己可以。而且,我跟我舍友約好了一起買?!?/br> “還沒見面就約好了?” “嗯!” “那我幫你搬上去,然后就不打擾你們了,如何?”歸于璞說。 秋澄光托著腮幫子想了一會兒,隨后露出恭維的笑容:“那辛苦您啦!” “……小丫頭!” 41號樓的走廊曲長通幽,601又在走廊盡頭。歸于璞把秋澄光連同行李送到寢室門前便止步了。 “有什么事情要記得找我?!彼f。 “知道了,于璞哥哥再見!”秋澄光猴急地想把他送走,揮完手后便遁進宿舍門后,笑瞇瞇地看著門外的人,把門慢慢闔上。 歸于璞好笑地撓撓鬢角,轉身離開。 * 在掃樓大軍里,秋澄光填了院表演社、校新聞社以及校學生會,結果三個都進了。歸于璞以過來人的身份提醒她:“還是選擇兩個比較好,多一些時間學習,學生會的工作很多……” “那我就不去學生會了,我進的也是學生會的宣傳部,要不我跟部長打聲招呼說我不去了?!?/br> “也行啊。只是你好不容易進去一個最難進去的,確定要退出嗎?” 后來考慮再三,決定還是忍痛割愛,把院表演社給退了。 校新聞社和校學生會都是校級部門,面試通過率低,在里面奮斗一年當個干部,到時候更叫人羨慕。一開始,秋澄光也和多數大一新生一樣,想要嶄露頭角。 進了學生會后,和歸于璞就經常見面了。但秋澄光有些避著見他,甚至口頭上也直接喊他“學長”,不叫“于璞哥哥”。 歸于璞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問題,有一回在食堂吃飯碰巧遇上,他問:“澄光,我沒有做什么對不起你的事情吧?” 秋澄光不解:“怎么了?” “你好像和我很疏遠啊?!?/br> 一旁的鐘嘆驚嘆于這輩子還能聽到這樣的對話,被咖喱嗆了一下。 只聽秋澄光解釋:“這個啊,因為我得避嫌啊?!?/br> “避嫌?” “是啊,你是學生會主席嘛,可我又不想別人覺得我是靠著和你認識的關系才進學生會的?!?/br> “是嗎?”鐘嘆問。 “當然不是啊,”歸于璞瞪他,“不要插嘴?!?/br> 鐘嘆很叛逆,手伸出去:“學妹你好,我叫鐘嘆。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不要那么生疏地叫‘學長’了?!彼选皩W長”兩個字咬得很重。 歸于璞斜過眼去再次瞪他。 “鐘嘆學長好?!?/br> “……” “不管是不是靠著于璞學長你的關系進去的,”秋澄光說,“我還是覺得應該要端正一下學長和學妹之間的關系?!?/br> “不要叫學長?!睔w于璞說,漫不經心地切著餐盤里燉得軟軟的咖喱胡蘿卜。 “那要叫什么?” “你想一個,或者就跟以前一樣叫?!?/br> 鐘嘆好奇:“以前怎么叫的?” 秋澄光湊過去小小聲:“于璞哥哥?!?/br> “噗——!” 歸于璞又瞪過去。 “可我這樣叫的話,別人會覺得我在撒嬌?!?/br> “高中這么叫的時候,你怎么不在意別人的看法?” “那個時候……”她心虛地閃開眼,“不是有求于你嗎……” 鐘嘆笑了:“學妹,留個聯系方式好不好,我很想知道你們高中發生了什么事情?!?/br> 歸于璞親手喂了他一口飯。 秋澄光笑著點頭了:“好,私聊?!?/br> 歸于璞吐了一口氣:“你存心氣我???” “沒有呀?!?/br> “總之,”他有些蠻橫,“改回原來的稱呼?!?/br> “那好吧,那在人前我只好連名帶姓地叫你了,既然你不喜歡‘學長’這個稱呼?!?/br> “……行。不許躲著我,不然我把你調到我身邊?!?/br> “你這是公權私用!”秋澄光正直得很。 歸于璞賤賤地笑了:“我知道啊?!?/br> 秋澄光:“……” 回寢室的路上,鐘嘆加了秋澄光的qq,拿到歸于璞面前炫耀。歸于璞的手指在屏幕上亂點一通,鐘嘆死命撒開了。 “我問你啊,”他的話里頭還帶著隱不去的笑音,“你為什么遇上這個學妹就好像occ了?!?/br> “沒有啊?!?/br> “那你對其他女生都不會這樣?!?/br> “那是你不了解我?!?/br> “我是不了解你,我本來還以為你是gay?!?/br> 歸于璞停下腳步,正巧一片落葉飛了下來,他輕輕一抓,貼到鐘嘆額上,走了。 秋澄光在學生會里不再躲歸于璞了,卻發現不躲他的時候仿佛每時每刻都看得見他。有一回宣傳部開會他也來了,他一走進活動室,秋澄光條件反射“啪”地一聲捂住眼睛。 歸于璞走到她面前,拿開手:“這么不堪入目???” “不、不是,學長,剛有一只蒼蠅,您怎么來了?” 曲翎“噗”笑起來,其他小部員也笑,藏著掖著地笑,不敢笑出聲。 歸于璞問:“所以我是蒼蠅嗎?” 秋澄光連忙搖頭:“不是!‘蒼蠅’和‘你’之間有個分號,不能混為一談!” “既然這樣,這一次的文案撰寫就交給澄光了?!鼻嵴f,“標點符號都用得這么清楚,一定非常熱愛語文!” 秋澄光欲哭無淚,前怕狼后怕虎似的垂下頭去??粗巫拥紫滤男?,她果真想一腳踩上去。 一次在圖書館聽一個賺學分的講座,秋澄光到得晚,找了個過道位置坐下來,身旁正好坐著鐘嘆。 “呦,鐘嘆學長,大三了還聽這講座呢?” “……”大三怎么不能聽了? 鐘嘆整理心情,拐彎抹角地挽回顏面:“小小年紀就懂得來聽這么博學的講座,不錯不錯?!?/br> 秋澄光看了眼周圍玩手機的人,一時間不知道是自己井底之蛙了還是這位學長死要面子?!斑@講座難道不是給學分沒修滿的人聽的嗎?” 鐘嘆:“……………”真是一點面子都不給。 今天的議題是“文學作品里的愛情”,聽到一半,看見秋澄光開著手機在聊天,聊天界面的頭像鐘嘆再熟悉不過了。 她發送完消息之后,把手機反面蓋上,又聽臺上某某某頭銜的某某某講了幾句,又拿起手機看一眼,回消息。 等到她這一次回完,鐘嘆悄聲問:“欸,澄光,你跟歸于璞什么時候認識的?” 秋澄光擋著嘴巴,低聲答道:“他高三,我高一?!?/br> “你一來,他就變得很不一樣了?!?/br> “是嗎?哪里不一樣了?” 鐘嘆挑眉:“你沒發現嗎?” “沒呀,我都不知道我來之前他是什么樣子的?!?/br> “你高中畢業前跟他還有聯系嗎?” “有。我生日的時候會給我寄禮物?!?/br> 鐘嘆若有所思。 每年九月份歸于璞就會把一個大箱子往外寄,問他寄給誰的他也不說,箱子包得很嚴實,完全看不出來收件人是男是女。但學生會內外都知道這件事,暗地里也討論得沸沸揚揚。 “你知道他大三了都沒談女朋友嗎?” “這不是很正常嗎?”秋澄光想當然,“我想我到大三也不會談男朋友?!?/br> 鐘嘆眼睛一睜一閉,慢慢地縮回身去,豎起大拇指:“我有種被命運捉弄了的感覺?!?/br> 秋澄光:“哈?” 今年九月份,歸于璞沒再往外面寄大箱子了,鐘嘆自導自演地擺出偵探的架勢,摸著下巴驗證了自己的猜想?!肮灰郧暗亩Y物都是寄給澄光的吧?” 歸于璞:“……” * 爆出土木學院學生會主席和一名大一女生丑聞是在這一年的十二月份。有人拍到他們在活動室親熱的畫面,說說在空間里轉瘋了,在微博上也有。 土木學院學生會主席一開始出來辟謠。 【我只是在幫她綁鞋帶?!?/br> 有著火眼金睛的人嗤笑一聲,敲打鍵盤的手勢如破竹。 【你在她綁鞋帶,她在幫你解皮帶?!?/br> 【信你的鬼話吧!】 【不干不凈,吃了沒??!】 【……】 這些惡臭的言論沒幾個小時就被刪除了,那位學生會主席再放豪言。 【讓我查出誰拍的視頻,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這件事一出來,校方對各個學院以及校級學生會主席都進行了一次徹查。不良視頻被撤下去,那位學生會主席的職也被撤了,關于那位大一女生的言論還在繼續,眾口一致地罵“婊”。 這段時間,歸于璞自覺地離秋澄光遠遠的。學校的各個部門社團的風氣一下子跌到谷底,背后更多權利交易的黑幕被學生挖出來,在學生中間流傳開來。 因此,十一月整整半個月,秋澄光都沒見到歸于璞。雖然以前忙著要躲他,可他不讓她躲且頻頻出現在她身邊已經成了習慣,忽然一下子被抽掉半個月見面的時間,她的快樂都被抽去了一大半。 光聊天有什么意思?后來連聊天都受到限制,實在叫人討厭。情況發生改變還是在校方徹查結束之后,曲翎在群里喊圣誕夜要去吃烤魚,讓大家在群里報數。 秋澄光迫不及待地報了數,后來看見歸于璞也報了數,于是高興地松了口氣笑了。不過在這之前,她已經和舍友約好去吃韓國烤rou了,券都拿到了,她卻一激動把這茬兒給忘了。 * 十二月二十五日,圣誕夜。 歸于璞從學生街出來后,騎車回了宿舍。 臘月寒冬,北風呼嘯,詠嘆湖欄桿上掛著的橫幅隨風飄動發出響亮的聲音。 漆黑的夜空中閃爍著幾點淡淡的星光,這段路上空無一人,半個小時前還有一撥人從這兒浩浩蕩蕩地過去,準備到不遠處的烤魚店吃一頓。 此時,烤魚店里一定煙霧繚繞,辣椒和從廚房間散出來的熱量一定讓那個地方分外溫暖,可他還是找了個借口離開。 這個圣誕節依舊過得毫無新意。原以為會與前兩年有所不同,可到底還是他希冀太多。 他到超市里買了桶泡面。上了樓,還沒進宿舍,就聽到鐘嘆殺豬般的吼叫:“oh no!忘記繳水電費了!” 走廊盡頭唯一的一點亮光在他面前熄滅。 他一聲不響地把泡面把桌上一放,泡面桶發出響亮的聲音,好像碰到什么東西。 “鐘嘆,充電寶借我下?!?/br> 鐘嘆把充電寶包在毛巾里扔過來:“我出去趟,順便交個水電費。誒?你今天不是去吃烤魚了?” “不吃了?” “咋啦?” “快去交電費,我要開空調?!?/br> 鐘嘆:“……” 歸于璞在黑暗中坐了十分鐘,感覺還是太冷了,便鎖了門上床。 外面響起煙花的聲音,果然還是鄉下好,能放煙花爆竹,節日氛圍濃郁,即便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自己在圣誕夜慶祝什么。 午夜十二點,一聲醞釀已久的禮炮聲響起,把他從睡夢中驚醒。 他呼出一聲粗重的氣息,拿起手機看看幾點,只見屏幕上一連躍入好幾條消息。 【于璞哥哥快看!煙花!】 【好漂亮哦!】 【你在哪兒呢?為什么我去店里沒看到你。他們說你走了?!?/br> 【你吃飯了嗎?】 【我給你帶了幾個張宇小蚊子?!?/br> 【我到你宿舍樓下了。好冷啊,有門禁我進不去?!?/br> 【你在哪兒呢…………】 歸于璞急忙從床上爬起來,抓了兩件大衣沖出去。 一樓自動販賣機的燈光照得大堂昏昏暗暗,玻璃門外蹲著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成一團,好像一顆毛絨絨的球。 他開了門走出去,把大衣披到她身上。 秋澄光抖了一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嚇了一跳。 “啊,于璞哥哥?” “起來,冷不冷?”歸于璞一邊幫她把衣服披好,一邊拉著她走進大堂。 “冷。大家剛剛都在烤魚店,你怎么不去?” “大家都在?” “嗯!你餓不餓?我給你帶了章魚小丸子?!?/br> “張宇小蚊子……”歸于璞笑出聲。 秋澄光揉了揉眼睛,還迷糊著:“我眼睛都花了,看不清?!?/br> “還冷不冷?” “不冷。于璞哥哥,你的外套好香,好像女孩子穿過的?!?/br> “你醉了嗎?”看她說話搖搖晃晃地,他忍不住笑,“現在就是女孩子穿過的?!?/br> “不是,我是說其他女孩子?!?/br> “沒有?!?/br> “那為什么這么香?” 歸于璞費解地撓撓頭,小心翼翼地湊上去嗅了一下:“很香嗎?不覺得啊?!?/br> “我騙你的?!鼻锍喂饴曊{一轉,笑起來,“對了,小丸子估計都快涼了?!?/br> “還是溫的?!?/br> “果然焐在肚子里很保溫,我簡直是個機靈鬼?!?/br> “嘁?!?/br> 不理會他的不屑,她還是興高采烈地打開。 看到章魚小丸子的瞬間,秋澄光眼睛都亮了。她拿起竹簽,仰起臉來說:“你不喜歡吃沙拉,我就叫阿姨不要放,你吃吃看?!?/br> “嗯?!?/br> “他家的章魚小丸子真的超級好吃!不過趁熱吃更好吃,下次一起去吃?我請你?!?/br> “你請我?” “一顆?!?/br> 歸于璞吃了一口,不作聲。 “章魚小丸子對面開了家意面店,我舍友說還不錯,我叫她陪我去她不肯?!?/br> “為什么?” “因為她要去約會?!?/br> 歸于璞沉默一瞬,伸手摸摸眼角:“你餓了嗎?” “不餓,這是給你買的?!?/br> “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沒吃晚飯?” “我不知道啊,你為什么不吃晚飯?” 歸于璞噎了一下:“你以為我吃了晚飯還給我買?” “就……看見了想吃就買了唄,我自己也要吃的?!彼謯A起一顆,“而且,你最近不是被摧殘得夠可以的嗎?本來還是茂盛的參天大樹,現在都跟老樹皮一樣了?!?/br> 歸于璞眼角一抽:“說啥呢你?” “對不起學長,我錯了?!?/br> “……” 她垂著眼看著盒子里的沙拉醬。自動販賣機上紅色藍色的光跳躍著閃動著,光點在她嬌俏的鼻梁上跳躍,不知是什么緣故,歸于璞很想伸手抱抱她。 “你沒錯?!彼鹗?,秋澄光立馬躲開了:“不許摸!我可是要長高的,我最近認識了一個會打籃球的學長,他打籃球超級帥,他說下次要教我打籃球?!?/br> 歸于璞安靜地看著她,察言觀色。她每說一個字,他都要辨認一下臉上是喜悅是真是假。遺憾的是,在他看來,全是真的。 “哪個學長???”他問。 “隔壁學校的籃球社社長?!?/br> “連隔壁學校的籃球社社長你都認識了?”他倒吸口涼氣,叉子要去夾小丸子,卻怎么都夾不起來,一個勁兒戳著盒子。 秋澄光故意說:“是呀,誰叫我有打籃球的天賦呢,他看我骨骼新奇。我可是事先告訴你了,免得以后發現我籃球技術那么好,你驚掉下巴!” 歸于璞心里再怎么不是滋味兒,還是被她逗笑了:“謝謝你講了個這么好笑的笑話?!?/br> 秋澄光:“……” “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彼鋈徽f。 “你還沒吃完?!?/br> “我帶上去吃?!?/br> “哦?!?/br> “不開心???”歸于璞停下腳步,秋澄光抬起頭,確是一副悶悶不樂又欲言又止的樣子。 “沒有啊?!?/br> “……” “只不過我今天下午睡太晚了,現在一點也不困?!彼f。 “不困也要睡覺?!?/br> “不困還睡,浪費生命。你不想跟我講話就直說,你之前叫我不要躲你,后來你覺得我煩了但又不想叫我滾蛋,所以就趁著這一次學校徹查的機會躲得遠遠的,是不是?” 歸于璞半天答不上話,最后抬手摸了摸她的額頭:“要不轉讀法學,你可能是塊料子?!?/br> 秋澄光躲開他的手:“可是我剛才去吃烤rou的時候遇到新聞社的一個女生,這段時間她和她機械學院的學生會主席男朋友也每天見面,那個女生也是大一的。怎么就你不行???” “因為我是校學生會主席?!?/br> “哦,了不起咯?” 歸于璞俯身看著她:“你生氣了?” 秋澄光低著頭,答不上話。 “生氣什么?” “沒啊,誰說我生氣了?我才不會生氣!” “沒生氣為什么會這個表情?” 她轉開眼:“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那樣的人?!?/br> “什么樣的人?” “就是明明已經想要躲開我了,卻還是不敢說。我知道,上大學以來麻煩了你很多,其實我到現在都不知道能進學生會是不是因為你的關系。但我不希望你是那樣的人。如果這次換作你要躲著不見我的話,那你就擺明了說就好了,我以后也少來打擾你?!?/br> “我沒有躲著你?!睔w于璞嘆了口氣,低沉的聲音在空曠的大堂回響,每個回聲都撞在神經上,顯得神經脆弱,“我這段時間可以跟你見面,但我還是覺得等學校那邊徹查完了再找你。因為徹查肯定沒問題,怕就怕有些人散布謠言什么的?!?/br> 秋澄光抬頭:“真的?” “嗯?!?/br> “從明天開始,你又要每天看見我陰魂不散了?!阏f過我‘陰魂不散’吧?”他靠近她。 秋澄光害怕地別開眼:“我……我……我……” “不用解釋了,給你個彌補的機會?!?/br> “什么?” “既然你不想回去睡覺,那我們去江星閣轉一圈?!?/br> 她抿著唇,唇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好?!?/br> 往外走時,秋澄光雙手插在兜里:“啊對了,于璞學……哥哥,今天圣誕夜,雖然我也不知道大家在慶祝什么,可還是祝你圣誕快樂?!?/br> 歸于璞轉過頭看她:“圣誕快樂?!?/br> * 大一下學期,秋澄光去法學院模擬法庭聽了一場辯論,那場辯論的主題是“性與愛能否分離”,歸于璞就坐在她旁邊。當時有些尷尬。 他卻好像一點都不尷尬,問:“你覺得呢?” “當然不可分離啦!” “那接吻和愛呢?” “也不行!” “擁抱和愛呢?” “也不行!” “牽手和愛呢?” 秋澄光遲疑了,瞇起眼睛微微一笑:“牽手還是比較常有的,比如搞心理團訓的時候男女同學牽個手啊什么的?!?/br> “你跟你們班男生牽過手嗎?”他看著她。 不知為何,臉頰開始火辣辣地燙,像澆了一層辣椒油。秋澄光撓撓頭發,點點頭,抬起手,伸出小拇指:“這個,牽過?!?/br> 歸于璞點頭,將視線放回到剛要開始的辯論上。 法庭上主張“性.愛可以分離”的一位辯手甚至不惜以自身作為例子:“我認為性.愛可以分離,像我就是這樣,和男朋友是愛,和其他男生,但我并不認為這是什么道德束縛……” 辯論場嘩然。秋澄光悲天憫人地嘆了口氣,心疼起那位當場被綠了的“男朋友”。 就在這時,她終于意識到歸于璞的目光凝視著自己有一段時間了。她別扭地轉過頭去,掌心莫名地出了一層薄薄的汗,兇巴巴地問:“看、看我干嗎?” * 一直到來年四月春,學校舉辦了一場畢業生的集體婚禮,歸于璞被臨時拉過去策劃,他還拉上了跟這事兒八竿子打不著的秋澄光。至此,鐘嘆完全肯定他喜歡她。 然而又等了一陣子,天氣都逐漸熱起來了,校園里騎著電動車來來去去的情侶越來越多,空氣中的信息素越發高漲的時候,鐘嘆還是沒看見他有任何行動。 完全搞不懂。 鐘嘆的八卦關懷從這時候開始,放著自己好好的戀愛不談,成天cao心舍友什么時候有點動作。后來他女朋友被人勾跑了,歸于璞神情淡漠道:“誰叫你一門心思放在我身上,你的女朋友就被學過戀愛心理學的人挖走了?!?/br> 鐘嘆含淚打出一串省略號:“…………………” 歸于璞打算等秋澄光大二再說。因為等到她大二,他也已經卸下學生會主席這一職位了。 相比大一的時候就跟她表白(暫時就當她會答應吧……),那么“大一新生vs學生會主席”難免會引起好事者的口舌閑不住,那些口舌又通常喜歡攻擊女生。到了大二,不懷好意的輿論會大大減少。 可是,本來要捱到她大二就夠難了,歸于璞每天能夠看見她跟她懟跟她笑就算是心理安慰了,但她偏偏要跟什么籃球社社長學打籃球? 打籃球??? 以前怎么沒聽說你喜歡看籃球賽??? 本來大三已經沒有體育課了,就算去跑步也不會去體育館。但有一天歸于璞被拉著去給鐘嘆加油,結果碰到旁邊喊“藍晟學長加油!”喊得最大聲也是最熟悉的一個聲音居然是她! 當即有一顆檸檬在心里炸開了。歸于璞起身走過去,站在高她一級的階梯上,點了點她的腦袋,秋澄光驀地一回頭,驚訝地張大眼睛。 “干嘛呢?” “給……學長加油啊?!?/br> “我有話跟你說?!?/br> “啥呀?” “我去樓下等你?!?/br> 他起身走了,秋澄光愣了一會兒,忽然緊張地咬住唇,跟旁邊的人招呼兩句,從啦啦隊中離開了。 他站在體cao室的門前,看見她下來之后,沿著幽暗的走廊往外走,一走出體育館,旁邊就是江星閣。秋澄光跟了上去。 大白天的,江星閣沒有什么人。一直上到二樓,他才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臉色醬紫醬紫的:“你……什么時候喜歡籃球的?” “就覺得別人打得很帥,就喜歡了唄?!彼荒槦o所謂的樣子。 “除了籃球呢?”歸于璞在一塊凳子上坐下,雙手從兜里拿出來,拍了拍身旁。 “現在只喜歡籃球?!彼讼聛?,“剛才投三分球的那個學長就是之前我說教我打球的學長,超級帥對不對?跟你完全是不一樣的類型!他叫藍晟,也是大三……” “記不住?!彼麆e開眼說。 “我多說幾遍你就記住了?!彼室獾?,“藍晟,藍晟,蔚藍的藍,福晟集團的晟,藍……” 歸于璞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像收住了音,轉過臉看她:“你喜歡他?” 秋澄光看著他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見他眼白有些紅?!安幌矚g?!?/br> “說實話?!?/br> “不喜歡?!?/br> “可我等了你三年?!彼鋈徽f。 “哈?” “我等了你,三年多。從你高一開始?!?/br> “我不信。你那時候還收別人的情書呢?!?/br> “收給你看的?!?/br> 秋澄光咬著唇:“我也是做個樣子給你看的?!?/br> 歸于璞一怔,凝眸望著她:“哪個是做樣子?” “藍……” “別提這個名字,我頭疼?!?/br> 秋澄光笑出來,動了動手腕,低頭看著放在一起的兩只手,分開的。她把小拇指鉆到他掌心里,歸于璞輕輕握住了。 “你之前問我牽手和愛能不能分開,如果要這樣子牽,就是不能分開的?!彼e起兩個人的手,兩只手掌心貼著掌心,緊緊地交握在一起。凝著水光的眼睛看著他,她憋著笑,害羞地別開眼。 歸于璞握緊她,問:“你真的不喜歡那個籃球社社長?” “不喜歡?!?/br> “那排球社社長呢?” “排球社社長?”秋澄光看向他,“這個世界有姓排的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