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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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那位順走她鞋襪之人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吧? 湯媛將毯子緊了緊,盡量縮在避風的假山凹陷處,對賀純屈膝施禮道,“殿下仁義,請您再答應奴婢一個不情之請吧。奴婢想勞煩殿下派一位公公去值房借雙內侍的布靴?!?/br> 賀純畢竟是皇子,懂得感恩和關心已經很不錯,卻也不可能考慮到方方面面,畢竟他還年幼,即使不年幼也不大可能為下人設身處地著想,像他這樣的人,自來就是習慣下人圍著他轉的。所以湯媛不提借布靴他哪里會考慮那么多。 現在提了他方才看了看湯媛的腳,好可憐。賀純喟嘆一聲,指了身邊人前去,那是個圓臉的小內侍,應諾后撒丫子似的消失。 小內侍前腳剛走,耷著臉的馮鑫后腳便出現,他是奉命來找賀純的,見著人,明顯松了口氣,上前躬身問了句六殿下萬福,賀純揚了揚小手,他方才后退幾步,轉身前去通稟賀綸。 原來賀綸已經來到花鳥苑。由于章蓉蓉還在屋內泡熱湯驅寒,他不便進去探視,又聽宮人說六殿下還在綠心湖附近,怎么勸也不肯離開,非要找那個救章蓉蓉的宮婢。 這還得了,當時馮鑫瞅了下主子神色,欠身退下,這才有了在綠心湖附近遇見賀純那一遭。 且說賀綸在值房坐了片刻,一雙秀美的眼眸釅釅的深。 察覺他不虞的情緒,馨寧垂下眼皮,上前對他福了福身,解釋道,“此前我已經安排人前去尋那宮婢,亦承諾厚賞,只是六殿下不肯離去,非要在附近徘徊。不過殿下也無須擔心,他身邊有兩個近身內侍,且那危險的青苔坡也已被當值的內侍封住?!碑斨馊说拿鎯?,她基本不喊他表哥。 賀綸看她一眼,轉身去尋賀純。 說的輕巧,又不是她親弟弟。 綠心湖剛出了這種事,怎么說也不能放任一個還不滿五歲的小孩在那里瞎逛。 再一想賀純那小混蛋,更是胡鬧,說什么找宮婢,那宮婢用他找嗎? 望著賀綸毫不留戀而去的背影,馨寧神情復雜,忽地好似想起了什么,垂睫淡聲道,“梅若,也不知那邊找沒找到那位救蓉蓉的宮婢,你去瞅瞅,若是六殿下已經把人找到,便收拾干凈帶我這里,如此能耐的宮人,怎能不厚賞?” 一名立在窗下站姿如松的宮婢屈膝應諾,款款而去,腳步穩健而無聲,應是個練家子。 這廂趕回來的馮鑫恰好在值房附近迎上賀綸,小聲道,“回殿下,找到了。六殿下在東面,身邊只有一個小德子,另一個不知跑去哪里,兩人現在圍著湯媛說話?!?/br> 什么?賀綸一怔,轉眸看向馮鑫。 馮鑫遲疑了一下,盡可能再詳細一些的解釋,“奴才覺得六殿下大概是不忍心棄湯宮人而去,”說完又神情復雜的補充了一句,“六殿下看上去很喜歡湯宮人,奴才看見湯宮人身上披著他的金絨毯?!?/br> 乍一見那條毯子裹在湯媛身上,馮鑫還以為自己瞎了。 再說回湯媛這邊,一開始她覺得岸上挺暖的,現在不知怎地,只感到一股寒氣沒頭沒腦的往毛孔里滲,腦袋卻火辣辣的。 忽而聽得一陣腳步聲,她強打精神,以為圓臉小內侍借來了布靴。 誰知圓臉小內侍沒有,大步流星而來的賀綸倒是有一個。 這可如何是好? 儀容不整,污染貴人視線可是大罪!別問為何不出聲提醒賀綸?提醒他啥?請他老人家回避嗎?那得要多大的臉! 賀純也覺得此刻湯媛是該回避了,但在小德子看來……確實應該,不過多少要報以同情,同情她都這么慘了,還得折騰。 湯媛使勁揉了揉眼,勉強看清路,裹著毯子朝前走,殊不知在賀綸眼里,她還不如不躲呢! 統共巴掌大地方,連藏半個人都費勁,躲了半日也沒見她把自己藏起來,反倒原地團團轉,一雙粉白的小腳很快成了泥足。 只誰也沒想到繡墩草里窩著兩只貓,一只頭上有灰點一只頭上帶黃點,它們原是馨寧與章蓉蓉的愛寵,卻因章蓉蓉墜湖,無人顧得上它們,便被遺落在此。 兩只貓兒見有人靠近,不由喵喵的叫了兩聲。 湯媛霎時如被雷擊,僵在原地。 這邊兒路不好走。她咕噥一聲,盡量鎮定的轉回身,怯怯的望著賀綸,“奴婢……可不可以換條路消失?” 話還沒說完,兩只毛團子親昵的滾了過來,挨挨擦擦的黏著她微顫的雙足。 湯媛尖叫一聲,當即撲向賀綸。 為什么不撲別人專撲他? 因為他好死不死擋住了唯一遁逃的出口。 賀綸大驚失色,下意識的往后退一步,眾人亦無不變色,電光火石之間湯媛已經沖了過來,幸而最后一刻,暈沉大腦尚余的最后一絲理智提醒她,這是賀綸。 喪,喪門星!她都不知自己是如何在瞬間硬生生的逼自己拐了一彎,一頭撲進滿頭霧水的馮鑫懷中,用力的抱緊他。 可憐他一把年紀了還要被她非禮,也是不易。 賀綸空張著手,愣在原地。 第27章 戳破 賀綸輕咳一聲,訕然收回雙手,負于身后。 由于在場之人加上湯媛統共也才五個,基本就沒誰注意此節,即使略有察覺,他神色自若,也讓人瞧不出絲毫究竟。 卻說馮鑫,他受到的傷害遠勝于湯媛。 他五歲凈身,跟著師父在深宮修習內家童子功,在他眼里,任何人的動作都慢的像烏龜,何以就能被沒有半分功底的湯媛抱個滿懷? 因為五殿下。 當時他看的特清楚,五殿下驚訝歸驚訝,竟伸出雙手似要承接,且不管是有意無意,只這反應分明不存反感,那么他若是插過去一腳踹飛湯媛,不免……馮鑫轉了轉眼珠,心里門兒清。 那也只有硬著頭皮挨湯媛這一下子了! 所謂有其主必有其仆,這馮鑫也是個沾不得半分毛灰的人,抱著他的小丫頭卻濕噠噠臟兮兮,腦門上似還有片綠萍……一時心口百味陳雜,臉色轉黑。 而湯媛,在抱住“救命稻草”那一瞬便清醒,心嘭嘭嘭直跳。 怕貓終究是她的短板,可以說是死xue,倘被有心人拿去利用后果不堪設想。 上回她驚慌失措可以歸咎為渺渺野性未泯,襲擊她,她疼痛驚嚇之下失張失致,倒也解釋的通,不曾引起旁人注意,那現在呢? 那兩只貓兒最多不過三個來月,毫無攻擊性,亦未抓傷她,她就在兩位殿下跟前如此失態,委實很難不令人生出些許疑惑? 她猜的沒錯,此刻除了年幼的賀純注意力被小貓崽子吸引,其他人皆投來若有所思的目光。 湯媛竭力控制情緒。 這種時候若不對自己狠一點,將來就只能任由他人對自己狠了。 女孩子深深吸了口氣,緩緩松開馮鑫,也盡量忽略他那張黑的幾近冒煙的臉。 湯媛假意不查周圍詭異至極的氣氛,虛按心口,屈膝跪在地上,可憐巴巴道,“殿下恕罪,奴婢快嚇死了,還以為那是兩只老鼠,奴婢打小就怕這個……懇請殿下念在奴婢一片赤誠之心,拼了命的搶救章小姐,以至于腦子被湖水泡的不大靈光……的份上,饒恕奴婢的無狀吧!” 沒錯,她就是要提醒賀綸,是她救了章蓉蓉,救了他未來的老婆,他若算個男人,就大大方方的饒她一次! 賀綸突兀的笑了一聲。 有什么好笑的?湯媛下意識的抬起眼皮,不期然撞上他耐人尋味的目光,心口一突,連忙錯開視線,眼珠子稍稍移向右邊兒。 這真是一個敗筆,顯而易見的讓人發現她在心虛或膽怯。只是此刻的她腦子燒的厲害,沒暈過去已是強撐,要求這樣的她發揮平時滴水不漏的水平,著實強人所難。 其實賀綸在她眼里已經變成重影兒。 他應該是似笑非笑的,俯身在對她說什么,隱約飄入耳中幾句斷斷續續的字眼,“功大于過”,“且饒你一次”,“想要什么”等等。 要啥呢? 她還能要啥? 是了,她的金簪沒了,能不能賠根一樣重的?湯媛望著他,驚覺他離得這樣近,也聽見他刻意壓低的笑聲:原!來!你!怕!貓! 費那么大勁遮掩的東西瞬間被人利落的戳破! 湯媛迷迷瞪瞪望著一臉壞笑的賀綸,在想這人這么壞,會不會利用她的弱點作妖???又想可能性略低,他一個皇子是有多閑才會跟她一般見識? 可不管怎樣,他要是再敢欺負她,別說是他老婆了,下回就是他媽掉水里她也不會再管! 這廂賀綸終于察覺不對勁,差點忘了這也是女孩子,跟蓉蓉一樣怕冷,絨毯下的身子也早不知濕冷成什么樣,還梗著脖子逞強,小可憐一個!思及此節,他聲音里藏著自己都未注意的低柔,“你怎么了?起來吧?!彼∷觳?,稍一用力便將她帶起。 但是她根本站不穩。 一向慣會解主子燃眉之急的小德子及時上前,趕在湯媛跌進賀綸懷中的前一瞬,穩穩的將她攔腰扛在自己肩上,躬身向賀綸請命,“湯宮人便交給奴才吧。奴才這就將她送去值房!哎喲,額頭怎么這么燙,不能再耽擱了?!?/br> 那廂借來布靴的小內侍趁機幫湯媛套上。 賀綸立在原地,微微僵硬,將才差點兒就抱到了她…… 眼前全然變成了黑色之前,湯媛慶幸自己沒砸到賀綸,那可不是個憐香惜玉的主兒,沒準將她再丟進湖里,卻又仿佛聽見了賀緘的聲音。 真的是他嗎? 可是他在最北面,即使腳程快,走到綠心湖至少也得近兩盞茶的功夫。 所以是一得知這邊的情況就馬不停蹄趕來嗎? 第28章 想歪 且說景仁宮的暖轎早已備在花鳥苑值房門口半晌,此時的章蓉蓉將將沐浴完畢正在烘頭發。她原就驚了寒,不把濕氣烘干,抬轎的嬤嬤也不敢擅自接她回去。 暫時由彩錦步障圍成的隔間內,馨寧兩顆宛如黑晶白水銀的妙目已是泛紅,她接過婢女手中的熏爐,親自為面色尚且蒼白的好朋友整理。 屋內的侍婢見鄉君與章小姐坐到了一塊,必然是有體己話要說,便自發的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章蓉蓉不止美貌絕倫,一把黑緞子似的的頭發更是濃密柔滑,無論挽成何種發髻都自然蓬松,倍添嬌媚。馨寧緩緩理著,章蓉蓉卻是不忍心,轉過頭看她,“馨寧,你無須自責的,你又不是故意摔倒,是我不聽勸非要過去扶你這才失足跌落而下,你別怕,我不告訴姑母和母親?!?/br> 女孩子笑瞇瞇的拉著馨寧的手,眨了眨眼,小聲道,“也不告訴五哥哥!” 失足落湖確實嚇壞了章蓉蓉,若說她心里一點芥蒂沒有是不可能的,但當時確實是她自己不聽勸,搶著上前兩步,腳下失了平衡導致,而馨寧素來對她不錯,最重要的是在宮里有馨寧這么一個朋友,明年花朝節后她才有足夠的理由時常出入宮中,甚至留宿,如此一來不就又可以經常與五哥哥見面! 聞言,馨寧眼中又泛起水光,這般楚楚之姿,饒是同為姑娘的章蓉蓉也愣了下,只聽她道,“蓉蓉,你不說我也是要去太后娘娘跟前請罪的,即便她老人家不罰我,我這心里也難過,反正你若有個好歹,我即刻就跳下去一了百了,以后你可莫要再嚇我了!”兩個人的手緊緊握在一起。 章蓉蓉抿唇而笑。 “受了這遭罪,你還愿不愿陪我去玉泉山?”馨寧躊躇的問道。 “那是自然,我還怕馨寧你不敢再邀我同去呢?!?/br> 兩個小姑娘相視一笑,拉在一起的手兒晃了晃。 章蓉蓉似又想起了什么,忙道,“馨寧,救我的那個宮婢怎么樣了?” “自是少不了她好處的,你呀,先管好自己身子吧?!避皩幋亮怂~頭一記,喚人進來繼續伺候,還貼心的為她掖了掖圍在腰間的被角,“我去看看藥煎的如何?!?/br> 去吧。章蓉蓉臉蛋兒逐漸恢復紅潤,舒舒服服的窩在大引枕里,任由婢女擺弄自己滿頭青絲。 離開值房,走至四下無人處,喜鵲才微微撇了撇嘴,小聲道,“鄉君,按理說您是君,她是臣,何來您伏低做小的道理,她不過是仗著有個皇后姑母罷了?!?/br> 馨寧抬手按了按鬢角,“沒聽她說‘你別怕,我不告訴姑母和母親,也不告訴五哥哥’嗎?好姐妹提醒我她送了我多么大的一個人情,我怎能不感恩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