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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牧也的婚后生活似乎并不如預想的好。魯悠突如其來的轉變令他覺得人生失衡,視線模糊。 好像只花了一夜的工夫,她便從之前人畜無害的小可人兒,變成了心懷猛虎的妖精。她執意接管“蘑菇家”的賬目,牧也拗不過,只好全權奉上??傻谝粋€季度算下來,總賬竟然賠得比從前任何時候都多。 要說女人有的小嫉妒、小虛榮,魯悠都有。她拿收銀機里的錢買化妝品,買包包,有時候也會招呼相識的小姐妹們吃吃喝喝。今天抽一張,明天抽一張,抽到最后店里虧空越來越多。 后來的后來,他們在愛的天平上茍延殘喘著,爭吵爆發,無異于將蓄勢已久的勢能轉變成氣勢磅礴的動能。 牧也說:“再這樣下去,賺再多的錢也不夠你花的!你這花錢如流水,咱倆很難再順著一個節奏走下去了!” 魯悠若無其事地反唇相譏道:“既然很難齊步走下去就先停下來吧!”她說自己想回老家靜一靜,之后的事兒之后再說。 牧也沒拒絕,給她轉了兩萬塊錢。他說窮家富路,就當是給老人們買點兒水果見面禮。 我始終待在“蘑菇家”,像一棵歪脖樹,見證著它的興衰百態。我常常在想,興許我對它的眷戀比牧也本身都要深呢。 在一個陰雨凄凄的星期三,我忙完項目,跑去店里吃拉面。推門而入的瞬間,牧也同從前一樣,坐在吧臺一角??膳c之前不同的是,此時此刻的他,抽著煙,喝著酒,愁容滿面,憑空嘆著氣。 我走上前,從背后拍了他的肩,他神情呆滯地望了我一眼— “來了?坐?!?/br> 接著牧也給我端了抹茶,順勢坐在我身邊的位子上,看窗外被紅綠燈堵在十字路口的上班族們如同雨水一樣散落開。 他耷拉著腦袋,問我:“鄭嶼安最近怎么樣了?” “不知道啊,聯系不多。你跟她的聯系不是應該多一些嗎?” 牧也嘆了一口氣,接著搖搖頭。 良久,他又問:“你,你對待愛情,到底抱著怎樣的態度?” 我愣了一下,態度?當然是天地悠悠愛情為上了!本想說句玩笑話,可舉頭撞上他無比專注的眼神,不由心底一沉。 我說:“我一直喜歡‘露水歡愉’這個詞啊,如露水短暫、明澈,逢歡愉干柴烈火。愛情不就是這樣嗎?短暫的,極具爆發力的,來不及厭倦,來不及不滿。來不及愛,便也來不及恨?!?/br> 在我意猶未盡的余光中,牧也微微怔了怔,他接著昂首望窗外,淡淡說了句:“是嗎?”然后不屑一顧地呵呵笑,仰起頭,將杯中的酒水干盡。 沒出一個周,他在一次聚會末尾的酩酊大醉之中,宣布了離婚。大家問他為什么,他說原因很多,但最終都能歸結為一句:“性格不合?!?/br> 性格不合?聽到這話,大家都沉默了。 恢復單身后的袁牧也過著再普通不過的生活,本想著展翅高飛,卻不料一腳踏錯,墜入人生谷底?!澳⒐郊摇币膊铧c因此關門大吉。 漸漸地,他停止了白日的正式營業,傍晚七點開門,成了傷心人的集散地。 鄭嶼安回到桐城那晚,我跟袁牧也一道去機場接她。她面色疲憊,目光還有些失焦,看來這次是真的累了。雖然她的穿戴依舊得體,妝容依舊精致,可眼睛里顯然失去了當年的銳氣。 牧也沒有直接拉她回酒店休息,而是將車停在了一家辨識度極低的酒吧門口。他張張口:“進去坐坐?” 她點點頭,沒拒絕。點了雙份威士忌的鄭嶼安極度低落,她跟我們聊天,看似云淡風輕,一字一頓中卻寫滿了痛定思痛。她說自己的確賺了些錢,后來卻大筆投進了朋友的化妝品研發項目,結果投資失敗,一切都碎成了過眼云煙。 半夜三點,牧也送嶼安回酒店,分別的時候,他將手臂溫柔放上她的肩,輕輕說道:“回來了就好?!?/br> 就這樣,大家看似回歸了從前的狀態?!澳⒐郊摇闭粘I業,基調卻因為老板本人的起起落落而顯得有些老氣橫秋。 待嶼安安頓下來,回到之前的廣告公司,升了職,一切都變得好起來了。 我依舊讀書、寫書、賣書,做著貧瘠卻又豐盛的工作。我們常常在“蘑菇家”約見面。袁牧也照舊為我們看茶倒水,做好吃的拉面跟甜點。 漸漸地,之前所失去的情誼通通又都回來了。在嶼安的提議之下,牧也開辟了線上業務。他白天在家做可口的外賣,晚上餐廳開張供應精致的酒水小菜,搭涼棚組樂隊,在大家的摔鍋敲碗聲中,“蘑菇家”又變得生龍活虎起來。 六月的最后一天,鄭嶼安下了班,同往常一樣來到了“蘑菇家”??蛇@天的她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樣,穿很美的束腰連衣裙,還化了淡淡的晚妝。她的腮紅在臉頰暈成兩片rou粉色的云,看上去可愛又嬌羞。 就在袁牧也將一杯私人定制款冰涼抹茶端上桌的時候,她驀然回首將他叫住。 “怎么了?”他輕聲問。 她跳下高腳椅,下巴微微揚起,目光真誠又炙熱:“牧也,我真的喜歡了你好多年……我們結婚吧?!?/br> 久久地,袁牧也愣在原地,來不及點頭,來不及回應,那瞬間,唯有滿滿的喜悅充滿雙眼…… 他突然有種流淚的沖動??蓻]等到他咧開嘴,她便伸出雙臂,將他一把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