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那天晚上,牧也喝了太多,不得不中途退席去沙發上休息。散伙以后,大家勾肩搭背回家,我騎電驢送鄭嶼安,一路上什么都沒說,只在分別的時候說了句“保重”。 第二天一早,鄭嶼安走了,袁牧也的酒也醒了。 剛安頓好的那幾天,嶼安給我們發視頻,展示她新租來的公寓,以及布置得恰到好處的日式家具,后來在茶余飯后也會跟我們聊些有的沒的,比如她升職了,比如認識了新的朋友,比如大城市競爭激烈,職場壓力巨大,不僅得注重專業技能,還得搞得定人際關系,會打扮會穿搭,總結來說就是,你要想在大城市好好活下去,想憑借自身努力出人頭地,就必須長出銅墻鐵壁,變身變形金剛。 有一次她將公司的派對合照發到朋友圈,袁牧也因為她跟旁邊男人靠太近,沮喪了好幾天。 后來的后來啊,我們之間的確還保持著一些聯系,卻逐日遞減??赡苁乔楦谢A不夠深厚,很容易便煙消云散;也興許是友誼這種東西不過如此,光靠朝思暮想是很難撐到地久天長的。 漸漸地,牧也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小店的經營上,我呢,則專注于新書創作。想必鄭嶼安在嶄新的職場上掛起了風帆,準備一路遠航。 這期間,店里也來過別的姑娘,有愛喝梅酒的,也有在深夜號啕大哭趕都趕不走的。牧也常常也會給人贈送小菜。我們勸他別光送菜啊,該出手時就出手!他卻說,自己行動遲緩,出手的時候人家都已經走了。 我們知道,這是搪塞。 就在這樣循環往復的日子中,過了一年。 一年后,袁牧也的身邊出現了一個新的女孩,名叫魯悠。 魯悠是樂隊架子鼓手的meimei,典型的小臉大胸大長腿。剛剛大學畢業,自己在淘寶上有網店,靠賣仿大牌的衣服包包維生。也不知道從哪天開始,大家玩兒著玩兒著就好像變得熟絡起來了。 魯悠承認她對袁牧也算是一見鐘情。在她與生俱來的情感觀里,要愛就愛沉默男,要嫁就嫁帥大廚!而像袁牧也這樣又會賣飯又不愛講話的男人無疑最為拉風了! 魯悠有事兒沒事兒就來店里待著,可她跟我不一樣,她身高一米七,恨不得一米五的大長腿,卻偏偏不愛站櫥窗,喜歡往后廚鉆。她幫牧也備菜熬湯,清理鍋灶,儼然一個后廚小能手。 袁牧也覺得魯悠挺可愛的,人美事兒少不做作,好像全世界都在逢場作戲,只有她純真如初。作為獎勵,他給她做刺身,做蛋糕,做抹茶拿鐵,卻唯獨沒有做過那道名曰“極地戀人”的終極甜點。 魯悠長著張清麗甜美卻任勞任怨無欲無求的臉,袁牧也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這不就是生活最原本的樣子嗎? 在這般好山好水好情誼之間,歲月悠悠無疑順水推舟。 三個月后,他們決定結婚。 作為好友,鄭嶼安順理成章收到了請帖。她猶豫再三,最終壓縮了一切行程,訂了機票,一路趕回桐城。 婚禮十一點四十五開始,嶼安十一點落地。推門而入的第一件事兒不是向一對新人道喜,而是徑直沖到我的面前。她抱住我的雙肩用力搖晃:“我一路上都在懷疑這個新娘的真實性。新娘難道不是你?真的不是你?” 我狠狠一怔,笑著答道:“你誤會了,嶼安,咱們之前廝混那么久了你還不清楚嗎?我跟牧也君可是可歌可泣哥倆好!今天的新娘可是個愛笑的姑娘,叫魯悠。你看,他們在那邊呢!” 鄭嶼安的目光瞬間暗了下來。她全然不顧我的指引,眼眶唰的一下就紅了:“你說什么?我一直以為……牧也喜歡的人是你。因為他總是跟我提到你?!?/br> 我欲出口搪塞,卻霎時之間醍醐灌頂,突然意識到了什么。我看著眼前的女孩,她的驚異,她的動容,她的…… “嶼安,難道你……” 話沒出口,耳畔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問候道:“嶼安,你來了……” 我抬眼看向他,再看向她,他們目光灼灼,他們感人肺腑,那兩道貫穿始終的電流,像是要執意溫暖這段歲月深處一切一切的流離失所…… 我作為牧也一貫的小跟班,掛著張感恩戴德的狗腿臉輪桌言謝敬酒。喝到滿面通紅,喝到人畜難辨,喝到想要抻著脖子仰天長嘯:“祝你們萬福金安,一統江湖!福如東海,日月昌明!” 鄭嶼安不如我來得灑脫。她坐在大廳一隅,默默吃著碟兒里的幾顆豌豆,看上去身影單薄,卻也刀槍不入。 她說她沒喝酒,卻也眼眶漸紅。 待宴會結束,牧也招呼幾位好友去“蘑菇家”坐坐。嶼安說她來不及了,再晚飛機就要飛走了。 我借口要打車送嶼安去機場,從連連的道喝聲中掙脫。 在我們擁抱告別的時候,我清清楚楚地聽見嶼安說:“我終于明白世上什么糖最苦。他的喜糖,最苦?!?/br> 其實我多想告訴她,自打魯悠成功打入“蘑菇家”,全世界的糖都被我的熊熊妒火熬成了鍋底燒焦的可樂。 自那次分別,我跟鄭嶼安再也沒聯系過。她投入到了更高強度的工作之中,似乎是有意掐掉這段過往,斬草除根,要它從來沒發生過。 興許是有意回避,我也很少再去店里晃悠。再說我接到了一單做劇本的大項目,正忙得風生水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