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云海間_第3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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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察覺到有人靠近, 那人轉過頭來,在晚風中向她粲然一笑。 這一笑比滿樹繁花還要動人,于是她便醉倒在這笑容里, 心旌搖曳,如飲了桂花酒般, 飄飄然地向那人走去。 . 楚晙從睡夢中醒來, 頭有些發沉。昨夜是中秋, 也是她的生辰,宴上大臣敬酒,不得已多喝了幾杯。她記得那是辰州新上貢的果酒,后勁極大,宴席中醉了好些人, 連她也不能幸免,撤宴回宮后,便昏沉沉地入睡了。 悠長的鐘聲在宮中回響,清晨的陽光如水般從太和殿前瀉了滿階,順楚晙在宮人的服侍下穿戴好,去紫宸殿上早朝。 行至長清宮,空氣中彌漫著幽幽的花香,楚晙有片刻失神,她從行轅上下來,伸手捻起垂落的花枝,目光落在長長的宮道上,只見宮道兩旁都種滿了桂花,風輕輕一吹,便如金雨簌簌而落,鋪滿了整條宮道。 恍惚之中,她將昨夜夢見的一切,都想起來了。 . 光熹四年,距朝廷在辰州推行新法已過去六年之久,后廣推恩科,廢除了幾代以來平民入科試需世家或官員舉薦的條律?;实塾忠粤輳V袤,偏遠之民不知皇威為名,再行分封,將聚集在辰州兩郡的部分藩王分往其他州郡;且立延平宮學,召翰林學士及朝中大臣為侍講,凡藩王向承徽府請立的世女皆需入京就讀。藩王威勢已經大不如前,明知皇帝這是要以世女為質,也不得不照令而為,含淚揮別愛女,送入京中。 這日楚晙下朝,在重華宮考問太女課業。太女年僅八歲,穿著朱雀紋飾的王服,頭戴金冠,往椅子上一坐,有些吃力地把頭伸長,照著平時師傅教的坐正。楚晙只看見這小小的人板著臉,努力學著大人們的樣子,屁股卻扭來扭去,心中有些好笑,悄聲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太女措不及防,被嚇了一跳,從椅子上滑下來向楚晙行禮:“兒臣參見母皇!” 孩童的聲音十分清脆,只是今日太女咬字有些奇怪,楚晙讓她起來,問道:“楚澤,你的嘴怎么了?” 太女說道:“兒臣的牙掉了三顆,說話是有些不順,等日后長出來便好了?!闭f著太女扒在楚晙膝上,向她張開嘴,示意她看自己掉了的牙,楚晙數了數,唏噓道:“竟掉了三顆,怪不得你方才說話都漏風走音了?!?/br> 太女沒有一點害羞的意思,大大方方的點點頭說道:“發齒脫落本是常理,兒臣也沒有法子呀?!?/br> 楚晙拍了拍她的頭,太女爬上椅子坐正,楚晙瞅著她懸空的小腿,忍住笑問道:“近來都學了些什么,說與朕聽一聽?!?/br> 太女說道:“今日學了一首新詩,兒臣很喜歡那句‘地迥古城蕪,月明寒潮廣’?!?/br> 楚晙覺得很有意思,接著問道:“你為什么喜歡這句?” 太女一本正經地答道:“因為兒臣讀的時候,好像真的看到了詩中所寫的景色。天地遼闊明月高寒,江水悠悠潮漲潮落?!?/br> 楚晙微笑著不說話,楚澤是先帝遺腹子,算起來應該與她是姐妹。雖說當初是世家從中作梗,但她也便這么將錯就錯地將meimei當作女兒來養。楚澤雖然只有八歲,但早已顯現出自己的性格。為她講課的翰林院大學士就不止一次的說過,太女殿下早慧善思,或遇書中陳教之言,總能尋其弊處而辯之,非常有主見。 就如同現在,明明是楚晙在考她,太女卻睜圓了眼睛反問道:“那母皇喜歡這詩中的哪句?” 楚晙慢悠悠地說道:“你不背完,朕如何知道有哪幾句?” 她如何不知這詩,說這話只是在逗小孩頑,太女卻覺得非常有道理,大聲把詩句背誦出來。清朗的童音回蕩在殿中,待太女背完,卻見母親怔怔地坐著,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太女十分懂事,安靜地坐在一旁等待。 “何處寄相思,南風吹五兩?!?/br> 孩童稚嫩的聲音漸漸遠去,浮現在楚晙眼前的,卻是許多年前的一幕。似乎她也曾這么問一個人,那個人卻說,她喜歡這詩句的最后兩句。 她問為什么,那人說道,天地間不見長存之物,但唯有相思最是情長。只是不知道,如今她還會這么說嗎? 太女到底是孩童心性,見她沉默這么久,也覺得有些害怕,一時竟忘了教導師傅的叮囑,伸手去拽楚晙的袍子。 楚晙回過神來,見她怯生生地看著自己,便摸了摸她的臉,溫言道:“朕只是想了一會事。楚澤,你的師傅教的很好,你學的也很好?!?/br> 小孩子最是敏銳,太女覺得她此時說話的語氣不同與常日,竟是格外溫柔,便大膽地攀著扶手看向她的臉。這一看之下,太女咣當一聲連人帶椅子翻了個天,椅子壓在背上,四肢不停捏動,趴在地上像個甲魚。楚晙頓時哭笑不得,忙把她拉起,另叫了宮人進來服侍。 太女被帶下去換衣裳的時候有些懵懵的,方才她在母親臉上見著從未見過的神情,這讓她非常費解,以至于宮人以為她被驚嚇著了,又是召醫師,又是去請平日教導太女的師傅來,好一通忙碌。 多年之后她還記得這件事,倒不是說從椅子上摔倒有多么丟人,只是自那以后,她再也沒有見過母親流露出那種神情,她的眼眸溫柔而悲傷,如同平緩幽深的暗涌,沒人知道底下究竟藏著什么。 . 光熹十年,夏。 電閃雷鳴,大雨瓢潑。風裹挾著水汽長驅直入,將殿中輕紗吹的上下飛舞,隱約還有一點極淡的香氣。那是前幾日為避酷暑,驅散燥熱,宮人們點燃寒檀香以靜心神。這香的味道在殿中經久不散,似乎已經成為了宮殿的一部分。 這天不必上朝,折子也不多,楚晙批完后照例去重華宮看過太女,卻因為漸猛的雨勢在此多呆了幾刻。太女已經十四歲,去年年初入朝聽政。近年來隨著新法的推廣,許多積弊已久之事逐漸顯露出弊端,從律法到刑法皆要修改完善,大臣們往往因為一字之差吵上一整天,太女也得以見識到文官唇槍舌劍的威力。 朝會往往能從早上拖到中午,這期間只要皇帝不發話,就沒人能離開,太女也要站在一旁,還不能說話只能旁聽,極為考驗心性和定力。幸而太女對政務還是非常感興趣的,看大臣們吵的面紅耳赤也是一種樂趣。一年下來,人倒是穩重了許多,褪去了稚氣,變的有些像大人了。 所以當太女頗為驚慌地來到她面前請罪的時候,楚晙反倒有些詫異,問道:“出了什么事?” 太女猶豫片刻,低聲道:“大雨連日,兒臣宮中宮人來報,說懸泉殿年久失修,有些漏水了?!?/br> 楚晙道:“這是你宮中的事情,不必過問朕,你自己拿主意便是?!?/br> 太女遲疑地點了點頭,但明顯是放心了,繼續說道:“只是聽宮人們說,那懸泉殿有些不詳,所以才被封了。兒臣此舉,會不會有些不妥?” 原來是這件事,楚晙淡淡道:“那地方只是偏了一些,沒什么詳不詳,從前朕還在那里住過幾日,風景倒是不錯?!?/br> 太女的掉出來了,忙蹭到她身邊問道:“真的嗎,母皇還在那里住過?” 楚晙拿折子敲了一下她的額頭,說道:“騙你做什么。橫豎今日有空,帶你去瞧瞧?!?/br> 太女樂滋滋地跟在她后面,楚晙命人打開了懸泉殿,見墻面修補過的地方仍有濕痕,當即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定是太女修到一半,聽人說這宮殿曾經的種種不詳之事,只好又半道停了,偏偏這幾日雨下的大,水又漏了進來。 她沒說什么,太女自己倒是很自覺地心虛了,收斂了些。楚晙領她去了書房,太女抬頭一瞧,果然如此,當下心寬了幾分。兩人上了二樓,楚晙將殿門打開,風一下子涌了進來,將殿中積累的郁氣一掃而空,太女走近了,發現外頭還有個臺子,離欄桿不遠處一條水龍咆哮而下,眺望遠處,長安城就藏在這片朦朧雨幕之后,時隱時現。 “這世上沒有不詳的東西,之所以不詳,不過是用它的人心術不正,自己走到了絕路?!背€攏了攏衣袖說道,“楚澤,你是怎么想的?!?/br> 太女的聰慧就在這個時候顯出來了,她答道:“兒臣覺得,母皇不單單是在說這懸泉殿,更是在說用人之道?!?/br> 楚晙道:“說下去?!?/br> 太女道:“都說朝臣們有清濁之分,可是清濁到底如何去分,兒臣覺得,她們也未必能說的清楚,全看帝王如何去駕馭。以清濁而分似乎也不大對,人有百樣,皆由心定。凡所用之,都不能單看一面才是?!?/br> 楚晙很是意外,點點頭說道:“不錯,看來一年的聽政沒有白費功夫,到底還是有所長進的?!?/br> 太女見她不再說話,只是望著殿外的風雨。便默默地行了禮,悄聲下樓去了。 楚晙站在臺子邊上,被這久日的景色勾起了思緒。她不覺想到當初那個困惑了很久,到現在還沒有答案的問題。為了這個問題,她曾不下數十次來到懸泉宮,站在這里向遠處眺望,久而久之,連這景象都記在了心里。 在那個時候,清平站在此處,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呢? 想到這里,她又不免想到往日的情形。數十年來,她不讓自己去想她,卻總在不經意間想起過往的種種。清平為何要離開她似乎已經明白了,但此時說什么都已經太遲。時間消磨了記憶中那些猜疑戒備,只留下思念。而這份思念,卻也只能埋藏在心底。她無處可說,也無話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