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云海間_第3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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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懸泉宮時已經雨過天晴,楚晙也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她回到勤政殿,閑的無事,又撿了幾本折子看著。 畫鼓聲中昏又曉,時光只解催人老。日復一日過去,花開花落,周而復始。國泰民安,漸有太平盛世的開端前景。 然浮生若夢,為歡幾何。隨著一天天過去,楚晙卻漸生茫然之意,心底隱藏的疑問也愈發強烈。 此生而來,又是為了什么。 . 光熹十二年,云州。 已經快要入冬了,學童們打完柴回來,照父母吩咐,特地往先生家門前放了幾捆,倚著墻壘上去。然一時間玩心大起,各自看誰的柴捆的結實,能摞的高。正當玩的興起時,門突然開了,有人說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們幾個。這是在做什么,嗯?” 孩子們見被撞破,只能乖乖地在先生面前一字排開,低頭看著鞋,不敢說話。 清平瞥了一眼那高高的柴堆便知是怎么回事了,雖然一早與村中人說了,這義學是朝廷出錢修建的,不必交什么束脩。即使如此,平日的時候也有村人常常送來自家種的果蔬,都是放在門口便走了。入冬前也讓孩子送些柴來,都劈好了捆起,堆在墻外。 這到底是村中人的一片好意,清平不忍拒絕的太明顯。但她也有自有法子,從屋中取來早已經備好的紙筆,一人一份發下去。 清平說道:“都散了吧,早些回家,莫要讓爹娘cao心?!?/br> 孩童們一哄而散,飛快跑遠了,清平隔著門還能聽見外頭傳來的笑聲,她將院中的地掃了掃,搬了一張桌子出來,趁著天還亮,坐在院子里看看書。 突然間起了一陣風,清平攏了攏衣領,感覺到幾分寒意,她抬頭看向天空,密云涌動。算了算月份,想來是要開始下雪了。一想到這,她立即將桌子搬了進去,開始把院里的東西都收了放進小間。這院子一人住著實有些大了,當初賣這院子的人家也說是備著給女兒成親用的,因為這個緣故,屋子的梁柱檐角都畫著許多合歡花,看著非常熱鬧。 清平住進這院子還不到一年,在此之前,她一直住在安平郡里,常于爾蘭草原與古城間往返。數十年的時光在枯榮交替間悄然而逝,塵世中的悲歡離合已不知上演了幾輪。而世間的山水并未有分毫改變,在歲月中兀自沉默。人與這天地相比,實在是太過渺小。 四年前朝廷在各郡縣設義學,她前去應征,沒想到真的被聘用了,自此便住在義學里。只是那地方確實有些小,但也湊合住了幾年,終于在附近村子里物色到一間不錯的小院,這才換了地方。 收拾完東西已經天黑,因明日還要去義學,她便熄了燈早早睡了?;蛟S是因為睡前多看了一眼那扇繪著桃花的屏風,這夜的夢中,也有灼灼艷艷的花樹,如云霞般鋪天蓋地?;ㄖβ幰老≌局粋€人,在落英雨中遙遙與她相望,不知為何,她在夢中竟不敢動彈,唯恐那人隨著紛落而下的桃花一并消失了。 第二天她在拍門聲中驚醒,茫茫然地怔愣了會,忙披起衣服出去開門,外頭果然已是銀裝素裹,一片素白。清平開門一看,原來是一同在義學中教書的王教諭,王教諭見了她說道:“清平啊,對不住了,把你這么早叫起來,實在是有大事?!?/br> 說著她從懷中掏出根白布,遞給清平,哽了哽道:“這十日都不必去學堂了……” 清平接過她手中的白布,見到布條首尾兩段都被點上了一個黑點,猛然反應過來,喃喃道:“你是說……”她心中仍存有一分僥幸,心劇烈跳動著,只有這么一個念頭。但王教諭卻點了點頭,沉痛地道:“陛下……殯天了!” 清平都不知自己是怎么與王教諭說完話的,她將布條纏在手上,險些摔倒在雪地里。目光觸及滿院素白的雪,她卻覺得這顏色格外刺眼,刺的她心都緊縮起來,陣陣地發疼。 便這么昏昏沉沉地臥在床上,她猶自有些不真切的感覺,將手中布條翻來覆去的看。但布條畢竟是死物,也不能說話,她以為自己會痛哭,但卻一滴淚都沒有,傷心到了絕處,只覺得失了魂落了魄,輕飄飄若騰云而起,不知今夕何夕。 她想起昨夜那個夢來,一骨碌從床上翻身坐起,難不成是那人魂魄入夢,來與自己道別了,為何自己不肯上前一步與她說句話?她心中從未有過這么后悔,連虛無縹緲的夢都要反復去苛責,心底的驚惶如流沙下陷,愈發深重。逼著她連呼吸都有些艱難,原來今生今世,真的便再也沒有機會見上一面,自此天人永隔,再難相見。 哪怕她心中曾有再多的怨言,都已經在漫長時光的磋磨中漸漸淡去,而在此時此刻,她心底唯有一愿,就是能再看她一眼。 哪怕只是隔棺相望,目送她入陵寢。 她便懷揣著此念閉上眼,朦朧間似乎又睡了天黑,她心中隱隱有個念頭,倘若能這么一直睡去,永遠也不要醒來,多好。 似乎又聽到敲門聲,清平扶著頭下了床,只穿著單衣便出去了。屋外大雪紛飛,她并未感到多冷,待開口時才發覺自己嗓子已經啞了,張口問道:“是誰?” 雪驟然停了,連風也息了聲,她幾乎以為自己在做夢。但見月光輕盈落在雪地上,將院子映的發亮,那些雪如同銀粉般,在清輝中折射出細小零的碎光。她站在門前,覺得自己應是在夢里。她的手放在門插上,好一會才又問了一遍:“是誰?” 敲門聲戛然而止。 “是你嗎?”清平輕聲說道,她將手貼在門上,卻沒有把門打開。她怕開門后,門外夜訪的亡魂便會頃刻間消散。 但若能在這夢中相見,哪怕是隔著門,也已經了卻余生最后一點心愿。 唯恐驚了門外的來客,她沒有再開口。月亮漸漸隱去,院子又回到了黑暗之中,她慌亂地摸索著門板,感覺那人似乎已經不見了,于是這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喃喃道:“是你嗎?” 好一陣沉默,院子中又開始下起雪來,仿佛預示著這場夢已經到了結束的時候。 清平撫在門上的手已經沒了知覺,在呼嘯的寒風中她轉過身去。就在此時她聽見門外再度傳來了敲門聲,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清平?!?/br> 她聽見她如此說道: “……是我?!?/br> ——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