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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之時義遠矣哉!請言其始。若乃玄律窮,嚴氣升,湯谷凝涸,炎風不興,河海生云,朔漠飛沙……” 他前世倒也不是沒見過朔雪,只是他的身子骨本就不好,冬日之時偏又畏寒,因而只能在華飾精美的馬車內輕輕掀起厚重帷幕的一角,呵著冷氣眺望著遠處巍峨連綿覆滿冰雪的雄山。 他曾親眼見過,在四時將盡、寒氣上升的時候,大大小小的溪流河川都已凝固,云氣霧靄再沒有暖風吹散,紛紛氳氳遮蔽霞光的萬頃大雪讓他心中涌起了從未有過的豪情與壯闊。 這般壯美的景象曾深深震撼了他的整副心神,然而回憶起來,積雪尚未虧損,和暖日頭仍然高懸于冬季的時候,卻也別有一番曼妙盛景。 “若乃積素未虧,白日朝鮮,爛兮若燭龍,銜耀照昆山。庭列瑤階,林挺瓊樹……” 新雪的艷芒正宛如神話古籍中所記載的燭龍銜著燭火照耀昆侖,那繽紛繁復的氣象,明亮皎潔的儀態,無一不滿足了從小生于南國的他對于落雪的所有想象。 上輩子的爭斗不休雖已然在記憶中逐漸渺遠,但他偶爾也會回想起那時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的自己。每日一睜眼面對的就是勾心斗角不止的疲憊生活,也唯有在夢中,他才能親身踏遍名山大川,在變化無窮的四時之景間馳遙思于千里。 他曾夢過一場大雪,那時他只覺得世上豈會真有如此風華絕代的景象。直到很多年后他親自乘車去北國接見新歸附的族人時,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萬嶺素白是觸手可及的一切,而非夢中的虛幻。 “若乃申娛玩之無已,夜幽靜而多懷。風觸楹而轉響,月承幌而通暉,踐霜雪之交積,憐枝葉之相違……” 落雪的那一夜,他宿在北國族人特意為他準備的溫軟廂房內,幽靜的夜色里只有風呼嘯繞過回廊的聲響,皎皎明月泛映著雪光,通明的光亮隱隱透過軟煙羅裁成的窗紗。 也許是雪光太過明燦,他并沒有如所料的那般很快入睡,而是披上了鶴氅倚門望向鹍鳥雙雙起舞的庭中,耳邊不時傳來厚雪壓斷枯脆松枝的喀嚓聲。 “怨年歲之易暮,傷后會之無因。君寧見階上之白雪,豈鮮耀于陽春?!?/br> 雪光華燦的那夕清宵,距離他最后在病榻上永遠閉上雙眼沉入黑暗,僅剩下不到半年。 人們總是嘆息怨恨于迢迢去未停的光陰,又泣涕感傷動如參商,此后相會無因。 沈驚鶴在初時并不很能理解這種心境,但是當那一晚的雪色映亮半邊云天時,他卻仿佛驀然懂得了此番亙古未能排解的憂愁——誰曾見到階上明潤皎潔的白雪,待到陽春三月還能長存? 他執筆的手一頓,心中因自己的新生再一次有種近乎感動的慶幸。 三春已至,他這片孤獨的落雪卻并沒有隨著夕照而消融,卻是在另一方廣闊無垠的天地扎根生長。前世從未期盼奢求過的親情、友誼與健康,今生卻如同從天而降的驚喜一般驟然砸落在仍懵懵懂懂的自己懷中。 他望著只剩下最后一段的文賦,眨眨眼,眼角莫名有些發澀。 深呼吸一口氣,他繼續運筆寫下了雪賦的結尾。 “……白羽雖白,質以輕兮,白玉雖白,空守貞兮。未若茲雪,因時興滅。玄陰凝不昧其潔,太陽不固其節。節豈我名,潔豈我貞。素因遇立,污隨染成??v心皓然,何慮何營?” 白羽與白玉輕而守貞,卻是皆不如這日月光輝都遮掩不了皎潔的白雪。落雪隨云升降,從風飄零,隨著遇見的物體地勢而變換形狀。雪之白是因遇物干凈,污濁也是因外物污染。 豈非正似人活一世,只要心胸虛靜、縱心物外,又有什么憂慮與經營,何須拘泥自縛于所謂高名潔譽! 落下最后一筆,沈驚鶴發出一聲釋然的喟嘆,好似終于在那些紛亂的想法間重重劃上了終結。 上下掃視了一遍,確定沒有文法不通的地方亦或是出現白字,他才將目光轉向后一題的詞作。 這篇詞作題作“記夢”,規定了詞牌乃是漁家傲,須得按著平仄格律填一首詞記下自己曾經做過的一個夢境。 夢?這倒是個新鮮的題眼。 沉吟片刻,他借著方才寫文賦的勢頭,趁熱打鐵,一氣呵成寫下了曾夢過的舟船在風浪間駛向海上仙山的瑰美壯闊景象。 天接云濤連曉霧,星河欲轉千帆舞。仿佛夢魂歸帝所。聞天語,殷勤問我歸何處。 我報路長嗟日暮,學詩謾有驚人句。九萬里風鵬正舉。風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云濤銀河間,心魂飄搖飛向了天庭。天帝相邀切問,可奈路途漫漫,枉有佳句,只期盼大鵬一日同風起,將輕舟直吹送往蓬萊仙島! 他滿意地擱下筆,再三審視了一遍自己的答卷,這才將兩張紙卷按順序規規整整地疊放好。 距離結束的鐘聲響起還有約莫一刻鐘時間,沈驚鶴一手撐著下頜,側目望向桌案上工整的答卷,心下微嘆一聲。 這一次的月試對他而言可謂至關重要。且不論他是否能在翰林院真正使得那幫文臣們記下自己的名字,便是在長樂宮那頭…… 他不由又想到幾日前皇后托德全暗中送來的叮囑,只叫他好生把握這次難得的良機,盡可能在月試中取得好名次。 沈驚鶴并不能完全猜測到皇后如此作為的用意,然而他卻能敏感地覺察到,一旦他能在月試中嶄露頭角,皇后便會借力給他一個再往高處登一步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