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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這絕對不是錯覺。 索盧放手中的刀劇烈地顫抖嗡鳴著,終于“砰”地一聲落地,似是再也不堪重負這懾人的威勢。 梁延黑沉沉的雙目仍然不見絲毫波動,然而只有方才親身與他兵戈相接的索盧放才知道,剛剛剎那間感受到的殺氣是多么的凜冽而清晰。 如果這桿寒槍不是木制的,如果這不是在雍國的朝堂…… 索盧放雙腿一軟,忍不住滑落在地。死亡的恐懼仍呼嘯著在他頭頂上盤旋,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他渾身冷汗淋漓。此刻他心中的念頭只有一個:逃! 梁延微偏著頭,漫不經心地瞥了他一眼,手腕一翻收回寒槍橫立于身后,獵獵凜風吹動紅纓,雷霆已收,江海凝光。 “你輸了?!?/br> 低沉磁性的三個字簡單落下,胡人霎時間面如死灰。 蘇疏勒臉色煞白地喚人將嘴唇不住哆嗦的索盧放扶下,終于徹底熄了心中所有的蠢蠢欲動。這樣一個允文允武的強盛之國,必將更加走向強大,無論如何,都已再不是他們胡國能招惹得起的。 他的神色有些頹唐,怔怔半晌,終于率領著身后一眾胡使心悅誠服地跪在了殿上,朝著龍椅上一直面不改色注視比武的尊貴身影重重叩頭,“皇帝陛下,這場賭約我們甘拜下風。蘇疏勒歸國后,必將盟約與大雍結好之意如數帶至單于面前。唯愿二國寢兵休戰,除前事,復故約,安邊民,使少者得其長,老者安其處,世世平樂?!?/br> 塵埃落定,這樁幾經驚險的大事終于已了。殿內眾臣無不松了口氣,相互微笑著頷首致意?;实勖嫔弦舱孤读艘唤z真正的笑意,他心情愉悅地走下玉階,親手扶起了蘇疏勒,“右賢王不必多禮,我雍國向來親仁善鄰,若真能與胡國以相親睦,豈非國之美事?” 蘇疏勒神色復雜地低頭,“陛下有此等容人之度,我們卻是無顏再叨擾……國書既至,盟約亦定,我們也是時候該啟程回去了?!?/br> 皇帝笑了笑,沒有多說什么,他只是轉身一揮手,吩咐禮官今夜擺開華筵,以賀兩國重相通好之喜。 …… 三日后,京城的百姓夾道歡送著胡使歸去,街頭摩肩擦踵,熱鬧非凡。打了許久的仗,折進了無數正當年華的熱血男兒,終于換來了難得的太平,舉國上下都是一派歡欣的笑顏。 皇帝站在城門上,看著胡人滿載賞賜的車隊逐漸遠去,直到成為天邊遙不可見的一個小黑點。 寒風將他繡著龍紋的衣擺微微吹動,他負手望向城門下歡欣鼓舞的民眾,眼神沉遠,側首低聲對身旁內侍吩咐。 “將六皇子帶至御書房等候,朕有話要親自問他?!?/br> ※※※※※※※※※※※※※※※※※※※※ 謝謝小天使風師青玄投喂的營養液~筆芯 第22章 沈驚鶴垂手站在御案前心平氣和地等著,莫名覺得眼前場景和自己初入宮時相像得很。 他心中頗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座上仍是同樣的人,銅獸香爐里燃的仍是同樣的香,而他這個本不受重視的六皇子,也終于在一片暗流涌動中讓朝臣都記住了自己的名字。 皇帝放下批閱奏章的朱筆,喚來德全將略有些雜亂的桌面拾掇好,漫不經心地開口。 “可知道朕為何叫你過來?” 怎么不知? 沈驚鶴恭順地低下眸子,他一早就對此時的對峙有所預料。本以為胡人入京的當夜自己就會被叫來問話,沒想到皇帝竟一直有耐心拖到今日胡使歸國,拖到一切塵埃落定之時。 沈炎章并不能算是一個合格的明君,但在他為數不多的優點中,隱忍卻可穩穩排在第一位。他忍得了先帝對幺兒的偏愛,忍得了伺機而動虎視眈眈的敵手,韜光養晦謀而后動,只為了最后一刻的一飛沖天登頂帝位。 所以,在胡使對他不敬時他沒有大發雷霆,在小兒子一針見血地指出胡人樂器名時他也不動聲色地按捺下了心中的猶疑。 沈驚鶴主動上前一步,一拱手,“父皇,請恕皇兒早前在昭年殿妄言之罪。當時胡人氣焰正盛,情急之下皇兒只能隨口胡謅出一個理由來,絕非有意欺瞞?!?/br> 皇帝見他一點就通,欣賞地輕輕頷首。沈驚鶴當時之舉可以說是將雍國被動無比的場面徹底逆轉,他本就沒有真心責怪他的意思,只是一個長于民間的皇子為何會識得偏遠胡地的樂器,卻著實讓他不得不多深想一層。 “你怎知那物喚作胡笳?”皇帝考量的眼神充滿探究。 自然是因為前世各族早已互通姻親、文化交融逾百年,中原胡服騎射者大而有之,關外遷都易語尊崇儒經的也不鮮見。莫說是胡笳,便是胡琴胡笛他都可謂小有所成。然而,這樣的話,他又能說出口么? 沈驚鶴眼神恍惚了一瞬,臉上回憶的神色卻是作不得假。 “……往先我和母親還住在江南的時候,曾有一個遍體鱗傷的女子在寒夜里昏倒在柴扉旁。母親可憐她收留了一夜,第二天天亮時才發現她的五官竟渾不似雍人?!彼D了頓,繼續開口,“后來我們才得知她是被拐到中原來給那些……想嘗鮮的大戶人家當女奴,她不肯從,就被關起來又打又餓,最后趁門僮醉酒之時跑了出來,一路躲藏,到了柴門前時實在撐不住了,方暈了過去?!?/br> 皇帝不置可否地看著他,既沒有表態相信,也沒有說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