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駱思存毫不示弱地回擊道:“看不清形勢的是你?!?/br> 像是在印證她的話一樣,大理寺的衙門口再次傳來一陣高呼。 只不過這一次,呼聲前所未有的大, 門口一排排的侍衛挨個跪了下去, 黑壓壓的一片,看起來倒是蔚為壯觀。 “圣旨到!” 大堂內的所有人聽到“圣旨”而字,皆心下一驚。 很快,一抹長身玉立的俊雅青年閑庭信步而來。 盛初寒見到駱思桓, 也有些變了臉色, 在看到他手中黃澄澄的圣旨后,臉色更是難看得嚇人。 方才涌作一團的侍衛不得不為駱思桓讓出一條道來, 主子沒發話,他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景無虞得了喘息,一口氣xiele出去,再難撐住,腿下一軟,差點無力倒地。 駱思存連忙奔過去扶著他,所有人均跪下接旨。 駱思桓宣讀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楚貴妃以秘藥暗害帝王,禍亂朝綱,證據確鑿,即日起褫奪封號,打入冷宮,楚氏一族貶為庶人,永不得再入京城!” 說罷他將圣旨一卷,捧至楚妍面前,冷聲道:“楚氏,接旨吧?!?/br> 楚妍看著圣旨,滿臉不可置信,“怎么會這樣!皇上臥病在床,怎么會突然擬旨!這一定是假的,假的!” 駱思桓居高臨下地睨著她,而后攤開圣旨,指著上面的印章道:“蓋了玉璽的,由不得你來質疑?!?/br> 她仍不死心道:“我不信!皇上為何不親自來?我要見皇上!帶我去見皇上!” “父皇為何不來,你心中沒數嗎?” 駱思桓使了個手勢,與他一同來的禁軍立刻將整個大理寺包圍起來,會審的大堂幾乎瞬間變得擁擠,然后一排排禁軍身后慢慢走出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布衣,左手挎著藥箱,右手拿著一包東西,神情淡然,看起來很不著調。 他將那包東西攤開,里面全是一些藥材,旁邊還有個制作精美的盒子,他解釋道:“太子殿下,這便是配制五石散的藥材和產自北蠻的繡春花,配合在一起使用,會導致人心智不清且慢性中毒?;噬戏么怂幰延写蟀肽曛?,在下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得他清醒一二,可見此藥毒性之生猛?!?/br> “楚氏,你可還認得這些?”駱思桓將這些藥材狠狠扔在她臉上,怒道,“這可都是從你寢宮里搜出來的!” 楚妍當然認得這些東西,眼見塵埃落定,她登時雙眼發黑,幾近昏厥。 盛初寒見此,眼中微露鋒芒,立在原地,有些拿不定主意。 圣旨和繡春花不是假,那看來乾元帝是真的清醒過來了,可是圣旨里只提了楚妍,并未提及對其他人的處置,且她犯了如此大錯,卻只指明將她打入冷宮,這圣旨里處處透著讓人不得不防的詭異。 但毋庸置疑的是,楚妍這顆棋子眼下已經徹底無用,而他如今卻還不能暴露身份。 再過幾日,景弘就要上京了,那是他讓大梁分崩離析的唯一機會。 楚妍仍在原地瑟瑟發抖,眼里盛滿了恐懼和哀求。 盛初寒抿抿唇,攥緊了雙手。 沉吟一番,他撩袍再次跪下,指著楚妍,神情悲痛道:“原來一直以來,你都是在騙我。能得皇上賞識已是不易,你何苦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 楚妍被這句話吼得一愣一愣的,連哭也忘了。 賢妃母子也因著盛初寒的態度立刻反應過來,“皇上身子向來硬朗,而今突然病重,本宮思來想去不明白是為何,今日總算是明白了!”而后上前抓住駱思桓的袖子,哭喊著道:“太子你得明察,本宮和思棱對此皆不知情,思棱這個監國,也的確是皇上親自授予的,誰能料到楚貴……不,是楚氏竟然有那般歹毒的心腸??!” 而后李仕錄和刑部尚書同樣跪下來挨個說話,迅速撇清了自己和楚妍的關系。 駱思桓似是對他們這番倒戈相向并不覺得意外,他掃了幾人一眼,最后定定看著楚妍,目光如炬:“楚氏,你可知罪?” “我……我……” 楚妍哆嗦著癱在地上,下意識往盛初寒的方向看去,卻見他雖痛心疾首,但眼神卻冷得可怖,那雙黑沉的眼盯著她,讓她囁嚅著嘴唇說不出話來,許久才絕望地閉上眼道:“我認罪。謀害皇上,乃我一人所為,與他人無關,還請太子殿下網開一面?!?/br> “此事父皇自有分辨。來人,將楚氏帶走!” 話音剛落,楚妍便被禁軍粗魯地架起來拖走了,而后駱思桓看向面無血色的賢妃母子,正色道:“賢妃娘娘和老四雖被楚氏魅惑聽信讒言,但好在并沒釀成大錯,父皇吩咐收回老四監國之權,同賢妃娘娘各罰宮中禁足一月。至于盛大人……” 他說到此處,將目光定在盛初寒身上:“父皇一貫欣賞你,若你當真與此事無關,他定不會為難,不過為了避嫌,還煩請盛大人暫且放下憂國憂民之心,在家休養些時日以證自身清白,否則楚氏禍亂朝綱之事,只怕盛大人也難辭其咎?!?/br> 駱思桓說出這話,擺明了是想從他手中拿回政權,讓他在朝中失去威信。 什么休養,不過是軟禁的借口,這招殺雞儆猴不僅能夠揪出他身后那些攀附之黨,還能讓搖擺不定之人看明白了而今的風向,不要吃里扒外。 難怪不牽連于他,呵。 駱思桓言止于此,不再看盛初寒,隨后和駱思存一起將景無虞小心翼翼扶上了座椅。 景無虞身上血污一片,因失血過多,臉色蒼白,安安靜靜靠在駱思存的肩上,眉頭緊鎖,眼睫輕顫。 方才背著藥箱的男子見此,連忙過來為景無虞把脈,正是那個她提及多次的江湖郎中陳舟。 駱思存看著陳舟的模樣,只覺得格外感慨。 上輩子她于陳舟落魄之時意外救了他一命,卻不料這人竟信誓旦旦地保證一定會報答她,而后不僅治好了葉邁兮的宮寒之癥,還成功取得了楚妍的信任,一直暗中打理著乾元帝的身子,不然就憑五石散的毒性,乾元帝絕沒可能活五年之久。 如今駱思桓找回他來相助,昭示著許多事同上輩子相比,的確是極大的不一樣了。 “這位景世子受的幾乎都是外傷,很多傷口已經化膿感染,方才又添了新傷,也不知他是何等毅力,竟忍到了現在?!标愔勐詭@詫地看了一眼景無虞,隨即又對駱思桓道,“太子殿下,須得趕快為景世子剔除腐rou才行,再拖不得了?!?/br> 駱思桓聽到這話,眼神瞬間陰霾一片,他瞥了李仕錄一眼,差一點沒控制住自己的殺氣。 “哥哥?!?/br> 駱思存將景無虞交給陳舟扶著,而后站起身來,身子已然氣到顫抖,但她面上還是神色平靜問道:“父皇沒說如何處置這位德不配位、公報私仇的李大人嗎?” “未說?!瘪標蓟傅恼Z氣同樣十分輕描淡寫。 然而沒等李仕錄松一口氣,便聽他繼續道:“父皇只是說,大理寺卿的位置的確應當換人了,命我暫時安排人接管,而李仕錄,隨我處置?!?/br> 僅這一句話,便讓李仕錄從云端跌進淤泥,他腦中瞬間嗡嗡作響,手忙腳亂地伏倒在駱思桓腳邊,祈求道:“太子殿下饒命??!都是臣的錯,臣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晚了!”駱思桓一腳踢在李仕錄身上,直將他踹翻了過去,“你縱容李炳欲對長鸞所行不軌時,可有想過自己教導無方?你對景兄私下用刑的時候,可有想到過會有今日這一刻?長鸞和景兄這傷,可不能白受!” 說罷又順了順氣,對駱思存道:“存兒,你先跟著陳先生一起回去好生照顧景兄。這里,為兄來解決即可?!?/br> 駱思存嗯了一聲,她的確也想盡快為景無虞處理傷勢,隨即看也不看盛初寒一眼,匆匆離開。 今日之戰能夠大獲全勝,其關鍵便是景無虞憑著這局勢,看出了她的拖延之意,他是在用命來和她打配合。 若非如此,她竟不知原來他們之間如此默契,每一次他都能看出她所想所做,無論何時,都在用盡全力地奔向她。 這份情意,令她動容。 * 回到平北王府后,陳舟扶著景無虞進了屋內,駱思存沒有跟進去。 因著期間景無虞醒來過一次,用懇求的語氣同她說,別看。 所以她就在外頭等著。 就算不看,駱思存也能想象得出陳舟為他剔除腐rou,包扎傷口時的場景。 不看是好的,畢竟她此時貼在門邊,聽見里頭他的悶哼聲,鼻頭都已經開始忍不住地發酸了。 陳舟讓他痛就叫出來,可除了一聲聲艱難的悶哼,他再也沒發出過其它任何音節。 可想而知,若親眼見了,她會痛哭成什么樣子。 也不知過了多久,屋里的療傷總算結束了。 服了藥后,景無虞開始沉睡。 駱思存平息了許久,才克制住自己翻涌的情緒提步走進去。 他平躺著,上半身并未穿衣袍——也不必穿,紗布便纏得整個胸膛密不透風一般。 她在床榻邊坐下,見他額頭上冷汗直冒,滿臉都是疲憊和痛苦,睡得極不安穩。 “阿虞,對不起……” 駱思存拿了帕子過來為他擦拭,而后輕撫他的面頰,再也忍不住,細聲啜泣著,眼下一片淚痕。 “傻姑娘……” 像是聽到她的聲音般,景無虞撐著自己睜開了眼,他艱難地抬起手,拂下她臉上的淚珠,彎著唇輕哄道:“這些傷不礙事。你都不知道,今日我有多開心?!?/br> 駱思存見他醒來,又哭又笑,紅著眼瞪著他道:“你才傻,都傷成這樣了還在說傻話?!?/br> “我聽見了?!彼裆鋈蛔兊煤苷J真。 “嗯?” “我聽見你對盛初寒說,今生今世,你愿意做我的妻子?!本盁o虞拉過她的手,沙啞出聲,“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動聽的話?!?/br> 駱思存揉著眼睛,臉頰緋紅,笑了笑,貼近他耳邊:“還有更動聽的,你要不要聽?” 景無虞沒說話,他屏住呼吸,方才那鉆心疼痛所帶來的疲憊感瞬間消逝不見,所有的感官都聚集在耳邊那一點。 鼻息噴薄在耳廓,輕緩舒長,輕若羽毛,她一字一句地對他說:“此生惟君,乃我至愛?!?/br> 景無虞只覺得自己心都化了。 身體不能夠動作太大,于是他只能激動地反復親吻她的手背。 濕軟酥麻的觸感,讓駱思存身子一僵,她猛地抽回手,這下連耳朵也紅了。 偷偷斜了一眼景無虞仍顯蒼白的唇,她暗自嘆了口氣,忍住了撲上去的沖動,正欲說些什么,卻見景無虞閃著桃花眼,仿佛看穿了一切,含笑凝視著,將那日在平北王府涼亭里的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了她:“長鸞,你看起來好像很想親我?!?/br> 駱思存:“……才不!” 她別開臉,不再看他,卻聽他嘆了口氣,失望道:“真的不親嗎?” “以后可能你就沒有主動的機會了,畢竟我也不是經常受這么嚴重的傷?!彼麑ⅰ皣乐亍倍痔匾庖У弥亓诵?,而后又換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拉了拉她的衣袖,“長鸞,我已經準備好了……” 駱思存臉上黑一陣紅一陣,聽他如此絮叨,忍不住喝道:“你閉嘴!” 頓了頓,她抿抿唇,清了清嗓子,紅著臉輕輕俯下。身子,“算了,還是我來幫你閉吧?!?/br> 她雙眼緊閉,吻得十分認真。 唇線輪廓,略有些干燥的嘴皮,還有他口中未散去的藥的苦味,她都一一吻過,最后的濕潤,停在他滾動的喉結上,她細致得像是想在這些地方都留下屬于她的印記,讓他瘋讓他狂,讓他這輩子都為她著迷。 吻很冗長,但景無虞仍是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駱思存卻不再給他親到的機會了,她紊亂的呼吸漸漸平穩,似是想起什么,漫不經心地轉移話題道:“你今日那般拼命,就不怕哥哥來得不及時嗎?” “說實話,還是有點怕的?!本盁o虞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若今日不幸死于盛初寒之手,我怕會很遺憾?!?/br> “遺憾什么?” “沒能應你的承諾帶你回漠北,父親見過你便不說了,但我阿姐和大哥還未曾見過呢。我想帶你見見他們?!?/br> 駱思存驚訝道:“我竟只聽說你有個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