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節
“柴二,坐穩了,看我的”,謝景衣說著,搓了搓手,伸手一薅……柴祐琛嚇了一大跳,伸手一抓,謝景衣這回有了經驗,往他懷中依靠,手中舉起了三支蓮蓬,“可別又撕我衣服了,我的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br>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撲通一聲,有人落水了。 兩人朝著那個方向看過去,只見離岸邊不遠的地方,柴貴正在水中撲騰著,像個許久沒有下水的,興奮的鴨子。 “站起來罷,塘邊水沒你高。怎么著,你還長回去了,連水都不會游了?既然這樣,你也不用擱我身邊伺候了,先學會了,去護城河里游上一圈,再回來罷?!?/br> 柴祐琛無語的說道。 柴貴立馬不撲騰了,站直了身子,抹了把臉,訕訕的笑了笑,拔腿就上了岸,當真不怪他,他就是過路的,誰知道聽到了虎狼之言,嚇得腿一抖,便落水了。 萬萬沒有想到,他家小郎,竟然猛于禽獸! 待柴貴走了,小池塘周圍又安靜了下來。謝景衣笑著從柴祐琛懷里鉆了出來,坐在了船里,“你也別劃了,讓船飄著便是。我跟著我師父抱水散人,修得了摘蓮手,摘的蓮蓬個個又大又嫩的,你吃吃看?!?/br> 柴祐琛點了點頭,剝出了一顆蓮子,用指甲劃開了皮,開始斯條慢理的剝了起來。 謝景衣一瞧,頓時樂了,“這你就不會了吧??次医駜簜€教你一個看家本事?!?/br> 謝景衣說著,也取出了一顆蓮子,放進嘴里,咬成了兩半,然后用手輕輕一捏,一半入了嘴中,再捏另外一半,又瞬間見了嘴里。 那兩半蓮子殼兒,她也沒有扔,待在了手指頭上,不停的晃動了起來,“我小時候,一到夏天,就去老家避暑。大伯家有好些荷塘,一眼望不到邊際?!?/br> “江南水多,個個孩子都跟魚似的,大人也放心,叫我們去玩兒。尤其是傍晚的時候,從家中去荷塘邊,一路上摘金銀花,拿回家給大伯娘曬來泡茶喝。然后二堂兄撐船,帶著我們去摘蓮蓬,一邊摘,一邊吃?!?/br> “像這樣的,我的手指頭腳指頭,全都戴滿了。特別有趣?!?/br> 柴祐琛點了點頭,“二十頂綠帽子,是挺有趣?!?/br> 謝景衣剛開始沒有反應過來,再瞧著自己戴著蓮蓬殼得手指頭,哈哈大笑起來,“就你想得多。小時候哪里想這些,光顧著吃了?!?/br> “若是你小時候,便認識我就好了。那保證你不想讀什么史記,成日里玩得樂不思蜀?!?/br> 柴祐琛嘴角上揚了幾分,他就知道,他一說起年幼時候的事情,謝景衣便心疼了,變著法子,逗著他笑呢。 “小時候讀書習武,長大了,方能同謝嬤嬤荷塘泛舟?!?/br> 謝景衣哈哈笑了起來,“你絕對背著我,舀蜂糖吃了。接下來是不是要說,苦都被你吃完了,同我就只剩下甜了。也不知道從哪個話本子里摳巴出來的情話,rou麻得很?!?/br> 柴祐琛默默的把那個開頭的苦字咽了下去,一時又想不出旁的情話,竟是安靜了下來,他想著,亦伸手一撈,摘了戴著柄的荷葉,遞給了謝景衣,“撐傘?!?/br> 謝景衣眨了眨眼睛,“今兒個你走了鴻運,謝夫子要教你第二個看家本事了?!?/br> 她說著,伸手輕輕一折,將那荷葉柄摘掉了。然后將荷葉反了過來,直接頂在了頭上,“這樣就不用手撐,能接著吃蓮蓬了。在南地,還有菱角呢,尋常人家,都用來燉豬骨,或者是粉蒸了?!?/br> 謝景衣又摘了一柄荷葉,戴在了柴祐琛的頭上。 “柴二你對現在的日子滿意么?” 柴祐琛抬眼看了看頭頂上的綠色荷葉帽,“還需要找到想殺我們的人?!?/br> 謝景衣點了點頭,“其實找不找得到,我倒是沒有那么急了。畢竟找到了一個,指不定還有下一個,我們不是金元寶,還能人人喜愛不成?左右這一回,咱們已經占了先機,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br> 第516章 討債 翌日一大早兒,謝景衣便起了身,著人摘了好些還帶著露珠的蓮蓬,插了幾朵荷花兒,朝著永平侯府行去。 夏日亮得特別早,她出門的時候,街上面攤上已經是熱氣騰騰的了,不少牽著狗亦或者是提溜著鳥籠子的老丈,坐在小攤上呼嚕著面條,扯著嗓子說著閑話,好不熱鬧。 永平侯府的門房,打著呵欠始開了門,瞧見滿面春風的謝景衣,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揣著崽兒的母老虎,那是最可怕的。 別說老虎屁股摸不得,你就是打個噴嚏吹動了老虎毛,她也是要一爪子拍過來的。 “您回來了,侯爺怕不是還沒有起呢。郎君已經去了書院,大娘子……”門房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人打斷了。 “怎么著,你是我家的門房,還是她家的門房呢,也不掂量下自己個兜里的月例,那是誰發的。你怎么不連我阿娘今兒早上吃了幾個饅頭,都給她說道說道?!?/br> 謝景衣不用看,光聽這聲兒都知曉是謝玉嬌。 “所以,你阿娘今兒個早上吃了幾個?”謝景衣自顧自的進了門,笑著問道。 “三……謝景衣!”謝玉嬌一跺腳,跟了上去,“你還是這個老樣子,氣死人不償命?!?/br> 謝景衣腳步一頓,“我瞅著你活蹦亂跳的,比宮門前的小狗子都蹦跶得歡快,哪里就氣死了?你既然沒有氣死,我又要償什么命。上回瞧你,還能夸上一句,窈窕柳枝腰?!?/br> 她說著,上下打量了一二,輕笑出聲,“如今我上看下看,這最細的地方,只能是脖子了?!?/br> 謝玉嬌今兒個穿得像只翠鳥,蔥綠鵝黃搭配在一塊兒,比這夏日的陽光還明艷。 謝玉嬌一梗,用力的捶了捶胸脯,“你這個人!真的是!你上回見我,都是啥時候的事了!在婆家那是日日難,回了娘家天天好,我圓潤幾分又怎樣?” 謝景衣搖了搖頭,“不怎么樣,整挺好的。一大早兒的,你杵在門口做什么?我新摘了些蓮蓬,給阿爺送來嘗嘗鮮?!?/br> “這府里又不是沒有荷塘,還要你巴巴的送來”,她說著,卻是抽了一支蓮蓬,自顧自的剝了起來,“我閑得無聊,出去晃蕩一下,看看有什么時鮮?!?/br> 她說著,突然壓低了聲音,“你一會見了祖父,可別瞎說話了。家中子弟,今科又沒有一人考中,惱著呢。我走了啊,不然一會兒日頭該大了?!?/br> 謝景衣擺了擺手,看著謝玉嬌遠去的背影,不僅有些唏噓。 剛來京城的時候,謝玉嬌自視甚高,恨不得進宮做皇后,這才幾年光景,已經不覺得出去逛早集買時鮮是婆子做的事,嫌七嫌八了。 倒是挺好,仙女兒之所以是仙女,不是餐風飲露,是逍遙自在。 她想著,哼了哼小曲兒,朝著永平侯的院子走去,一路上也沒有遇見個下人,想來瞅見她,都避開了。 謝景衣大大咧咧的進了院子,永平侯正穿著雪白在中衣,在院子里打著養生拳,慢的像是下雨前屋腳爬著的蝸牛。 “聽說阿爺不高興?我瞅著你這樂得腦袋都要開花兒了?!?/br> 永平侯拳勢不收,“我若是不大發雷霆一番,怎么把廢物趕出家門。日日里來煩我,嗡嗡嗡的像蒼蠅,爛泥扶不上墻,還好早被趕出去了?!?/br> 他說著,看了看謝景衣旁邊擱著的一筐子蓮蓬,“你這瓜娃子來看阿爺,就帶這個,也不嫌摳門。最近我心情好,也就不同你計較了。倒是沒有想到,你那二姐,蠢得跟頭驢似的,竟然走了狗屎運,有了鳳命?!?/br> 謝景衣抓起一支蓮蓬,扔了過去,永平侯一把沒抓住,砸在了腦殼上,哼了一聲,手忙腳亂的抓住了,可算保留了最后一絲顏面。 “您嘴這般閑,不如多吃些。再說了,八字還沒有一撇兒,您不給出出主意,運作一二,怕不是那鳳凰飛要到別家的枝頭上蹲著去了?!?/br> 永平侯抓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到謝景衣身邊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得了吧,旁人不知曉,你還不知曉?就官家那肯不得抱著柴二啃的樣子,肥水能流了外人田去?” “再說了,他要是腦殼沒得問題,便不會選旁的人,選來做什么?嫌日子太過太平,非要整出派系斗爭,爭儲之事?他同王家和溫家都沒有血海深仇,何必把人家拉來當瓜,還不夠你同柴二切上幾刀的?!?/br> 謝景衣哈哈的笑了起來,“我們都是良善人,怎么會做那種事?!?/br> 永平侯呸了一口,往嘴里扔了一顆蓮子,“你這不錯,還挺嫩的?!?/br> 他說著,瞥了一眼謝景衣的肚子,“小崽子幾個月了,也沒有聽你說過。來得不是時候,翟有命快要上西天了,官家讓你在后黨謀逆一事之中,露了臉面,就是有意讓你當大統領的意思?!?/br> “現在但凡京城里有點頭臉的老狐貍,哪個不曉得這事兒?也就隔著一層窗戶紙兒,不捅破,就一個個的當睜眼瞎子,不予理會了?!?/br> “大統領偶爾也是要上朝的,你若是好人一個,那群老賊也不好說些什么,畢竟不是沒有先例??赡泐^回上朝,挺著個大肚子,算是怎么回事?” 謝景衣毫不在乎,“孩他爹最近正是憋屈,讓他舌戰群儒泄泄火氣,不是挺好?” 永平侯翻了個白眼兒,“有金玉路不走,怎么還偏往泥坑里跳?又不是那豬,見了臟水,忍不住進去滾上一滾的。你就作吧?!?/br> 謝景衣笑了出聲,她愛同永平侯說話,不悶不掩的,直戳心窩子,血淋淋的真相,撕開了方才能治。 “柴二剛掌了御史臺,在他這個年紀,已是扎眼;二jiejie又要當皇后,更是風頭出盡;我就善良了,怕京城里的人,一個個的紅了眼睛,嫉妒到暈厥,暫且就不趟這趟渾水,吊著他們,讓他們一直嫉恨,豈不是美哉?” 謝景衣說著,陡然變了臉,從袖子里拿出一根簪子,拍在了桌面上,“祖父怕不是樂呵過了頭,忘記問我今兒個是來做什么的來了;孫女我今兒個可是討債來了?!?/br> 第517章 簪子 永平侯眼皮子都不帶抬的,“不就是支簪子么,老夫開了庫房,挑了看起來最有來頭的一支,給你做了添妝。瞅瞅,瞅瞅,這不一路旺你么?” “人心不足蛇吞象,還不知足?莫不是怪祖父送的是簪子,不是金柱子?” 謝景衣嫌棄的撥了撥那簪子,“真的能送金柱子么?我要花廳里那根那么粗的,倒下來能砸死的人,可別摳了吧唧的,整個鐵皮的,我怕我家青樂啃一口,嘩啦一下,被金皮子劃破了嘴?!?/br> 永平侯呵呵一笑,“這日頭怪大的,你白日夢倒是做起來了?!?/br> “就知道阿爺你跟鐵公雞似的,一毛不拔的。老妖婆臨死之前,說這簪子是她擱你這兒的??粗χ靛X的,我也就不嫌晦氣了。但我替你還了人情債,你怎么著也不能讓我吃了這個虧,得還回來吧?!?/br> 永平侯噗呲一下,將蓮子殼吐飛出去老遠。 他抬起手來,指了指謝景衣,“就你,替我還債?得了吧你,收錢你跑第一,跑來第一;還債你還跑第一,逃走第一?!?/br> “你怎么還的債?是叫凌遲的時候少割一刀,還是上吊的時候少吊一會兒?別說你這小鬼不會還債,就是還了……那是阿爺我逼你還的么?我讓你還了?” “我就愛欠債,你若是自作主張的還了,我還要找你討回來呢!” 謝景衣無語的冷笑出聲,“天下竟然有如此無恥之人?!?/br> 永平侯擺了擺手,“說得好似你不無恥一樣?!?/br> “嗯,所以我沒有還。這簪子有什么故事?可同翟準的身世有關?”謝景衣問道。 永平侯一愣,顯然他也沒有想到,謝景衣竟然沒有問太后。 他想著,站起了身,回屋里穿了一件外衫,他之前打拳,出了些汗,被風一吹,有些涼了。 “翟有命連翟準的身世都告訴你了,嘖嘖,看來當真是時日無多了?!?/br> 謝景衣點了點頭,“看來我猜測得沒有錯,是同翟準的身世有關?!?/br> “進來說話罷?!?/br> 謝景衣一言跟了進去,比起永平侯夫人在的時候裝模作樣的崇尚節儉同規矩,永平侯如今過得可舒坦多了。 一大早兒的,那桌上便擺著水靈靈的西域葡萄,還有一瓶子米酒。 謝景衣毫不猶豫的提了一串,吃了起來。 永平侯倒是沒有小氣,“我以前進黑羽衛的時候,便是在翟有命手底下做事的,那會兒年輕不懂事,同他有了很深的交情。不光是他,還有翟準的師父?!?/br> “說起來,倒是有些像你同趙缺還有關慧知。后來發生了一些事,同你沒有干系,不要追問,乃是前朝舊事了。翟準的阿爹鬧出那攤子破事的時候,本來同我無關,是翟有命過來尋我幫忙?!?/br>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阿爺,不是我小瞧了你。那會兒翟有命已經是黑羽衛大統領了,而咱們永平侯府,祖母已經去世多年,你的榮寵也大不如前,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夠擺平,他卻不能的?去求太后,翟有命自己個怎么不去,倒是叫你欠下人情?!?/br> 永平侯挑了挑眉,“莫要性急。怎么著,揣了個崽子,耐心都變少了?” “有一項,是翟有命不如你祖父我的?!?/br> 謝景衣腦子中靈光一閃,“你是進士出身,翟有命不是。所以翟準的母親,乃是文官世家出身?!?/br> 永平侯點了點頭,“你確實不笨?!?/br> 他說著,頓了頓,終究還是說了出口,“翟準的母親,姓溫?!?/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