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節
上輩子的時候,齊太后謀逆,他們并沒有發現魯直平同曹用已經為后族所用,付出了血的代價,方才僥幸獲勝。 這輩子早有萬全準備,倒是顯得這謀逆有些像鬧劇一般,聲勢浩大的開始,隨即便悄無聲息得結束了。即便如此,京城大獄也差點兒被擠破頭了。 如此這般,關慧知送金子君去邊關的事情,反倒是無人在意了,謝景衣同趙掌柜的拿了閃瞎人眼的金甲送行,得了關慧知的兩拳頭做回禮,回來湊在一塊兒,罵了她好幾日。 剛送完關慧知,謝景衣又送走了外放的大兄一家子,連帶著母親翟氏。 之前忙碌起來,尚且不覺得有什么離愁別緒,可等真的空閑下來,卻發現這東京城里,竟然找不著幾個能同她一道兒喝茶的人了。 “高處不勝寒吶?!敝x景衣感嘆出聲。 后黨被清除,朝廷之中,空出了許多位置來,宋光熙的父親調離了御史臺,柴祐琛破格升了御史中丞,儼然是朝中大員了。 柴祐琛看了看謝景衣的肚子,夏日的薄紗已經遮掩不住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比起初初發現有孕的時候,她明顯清減了不少,下巴都變得尖了起來。 “你給孩子取個名字吧?!辈竦v琛突然說道。 謝景衣摸了摸下巴,“青……青菜,青瓜,青團,青……竹葉青……” 柴祐琛無語,“你怎么不叫青蟲呢?” 謝景衣哈哈哈的笑了起來,“只要他不怕被人笑話,我倒是不怕。我謝景衣的孩子,他就是叫青豆,人也得把他當金豆不是?!?/br> “當然了,別人把他當金豆就算了,他要是自己個把自己個當金豆,那我把青豆打成扁豆?!?/br> 見柴祐琛不笑,謝景衣驚訝的睜大了眼睛,“不好笑嗎?怎么我說什么,官家都覺得好笑。那我再想一個?!?/br> 柴祐琛無賴的摸了摸謝景衣的肚子,“別聽你阿娘,成日胡謅。嬤嬤最近好像很高興?!?/br> 謝景衣點了點頭,“當然高興??催^一次的話本子,再看起來,雖然也好看,看早就知曉了后續會發生什么事,既不驚險刺激,也沒有成就感了?!?/br> “現在多好,我有了一個新的話本子?!?/br> 人人都說重生好,重生是好,謝家如她所愿,齊齊整整的。當初臘八節,謝保林問的心愿,全都實現了。大jiejie過上了平淡的生活,二jiejie嫁了最貴重的人,大兄仕途坦蕩,她離堂堂正正的走上朝堂,只有一步之遙。 就連那些敵手,都提前了好些年,成了手下敗將。 可到底有些索然無味。上輩子的時候,她覺得太后簡直就是一座大山,壓得人喘不過氣來,這輩子再看,倒像是個小土坡兒,一腳就踹平了。 而前世,她們一家子,就是被比小土坡兒還不如的臭蟲,碾成了粉末,光是這樣想,都覺得有些難以言喻。 現在好了,太后死了。她上輩子所知曉的許多事情,都派不上上用場了。像是翻開了一本新的書一般,讓人興致勃勃。 謝景衣想著,輕輕的拍了拍肚子,就連肚子里揣著的這個,都是新鮮的。 “這一科的人,倒是走了鴻運,分到了不少好的差事。吏部忙完調遣之事,立后之事就要提上來說了。今日早朝,已經有人上折子了?!?/br> 柴祐琛突然說道,比起那些rou麻的話,他同謝景衣在一起的時候,更多的還是談論著正事。 “反應可激烈?” 柴祐琛搖了搖頭,“人選有三個,一個是你二jiejie,她生了皇長子,乃是最大的優勢,但輸在家族不顯?!?/br> 謝保林雖然已經是朝中重臣,且算上謝景衣有三人在朝中做官。但比起那些有底蘊的世家大族,未免有些微不足道。 “家族不顯,未必是壞事。之前不就吃夠了后族強勢的苦頭了么?莫不是想要再重演一次?我聽聞王公孫女王新文芳齡十六,賢名在外,可是人選之一?” 柴祐琛點了點頭,他向來不同謝景衣賣關子,“確實是她,王公雖然默不作聲,但自有門人往前推。另外一個,乃是你嫂嫂宋光熙的娘家表妹?!?/br> 第514章 學當父親 宋光熙的母族溫氏,乃是北地豪族。同那些咋咋呼呼,恨不得用金子打斗笠,戴在腦殼上,處處炫耀自己有錢的新貴不同。 溫氏往上數十代,那都是在朝堂上做官的。盛興家族,隱于朝堂,平日里無事的時候,那甚至能擱兩邊站,爭個面紅耳赤,誰也不服氣誰的。 可下了朝堂,到了過年祭祖的時候,嘿,他三舅姥爺,嘿,這不是七伯家的第十三孫么。若是大陳科舉考誰認的親戚多,那這種望族敢稱第一,旁人不敢稱第二。 宋光熙的表妹溫倩倩,便是溫家這一輩嫡系里的第十九女,與王新文賢名在外不同,溫倩倩其人,跟溫家一樣,低調得很,不知胖瘦。 “這兩年你阿爹同新黨漸行漸遠,尤其是你阿姐生了皇長子之后,越發的低調,就怕被人嘴外戚專權,是以此次立后,才推出了一個王新文?!?/br> 謝景衣點了點頭,人之常情,便是圣賢也不能免俗。 “那溫倩倩又是誰提的?”謝景衣好奇的說道,“在這當口,王新文是三個人中,最先要被排除的一個。新派獨大,王公門生已經要擠破朝堂了,官家對他的依仗和寵溺,有目共睹?!?/br> 今時不同往日,帝王要做的乃是平衡之術,官家以前若是要扶持新派同太后爭斗,到了這個檔口,反倒要壓制王公一脈的囂張氣焰了。 謝景衣瞇了瞇眼睛,這輩子她同柴祐琛扛了全部傷害,新派幾乎沒有遭受過幾次毒打,未免太過想當然了些。 “歐陽相公提的?!辈竦v琛拿起桌上的扇子,給謝景衣扇了扇。 謝景衣嗯了一聲,絲毫不意外。 因為她是黑羽衛大統領的緣故,謝家那是鐵板釘釘的?;逝?,選謝景音做皇后,遠不及選溫倩倩做皇后,來得有利。 “溫倩倩若是做了皇后,那溫家理所當然會有了想法,想要龜縮著,那是不可能的了。平衡之術的雙方,便齊備了。再則若是我二jiejie做了皇后,皇長子變成了嫡長子……” 除非那孩子蠢鈍如豬,亦或者是早夭了,那簡直就是板上釘釘的皇儲。雖然這些年來,也不一定就是長子承襲,但是又長又嫡,比其他人的優勢不要大太多。 柴祐琛拍了拍謝景衣的肩膀,“不用擔心?!?/br> 謝景衣拿了一片薄瓜,塞進了嘴中,咬了一口,吐出了一顆瓜籽,笑道:“那是官家??!” 官家重情義。 夏日的風,都是guntang的,謝景衣打了個呵欠,揉了揉眼睛。 柴祐琛一瞧,站起了身,“咱們回去罷,有人盯著就行,事必躬親,可不是個好事兒?!?/br> 謝景衣點了點頭,他們今日有閑情雅致來這里飲茶,為的還是那有樂之事。 那有樂的阿弟,叫人養在茶樓斜對面的一條小巷子里,那人做事小心謹慎,趙掌柜的查了許久,都沒有查出到底是哪個人來。 謝景衣也不指望,她就運氣逆天,一來便能撞個正著,是以也不覺得失望。 …… 一回到家中,便覺得涼快了許多。 屋子里的冰盆子,涼颼颼的冒著冷氣,連帶著那穿堂風,都變得更涼爽了一些。 忍冬怕謝景衣睡眠不好,日日叫人將那樹上的知了全都粘了去,安靜得很。 青樂站在一個冰盆子旁邊,歡快的搖著尾巴,汪汪了幾聲,見謝景衣在床榻上躺下了,也學著她的樣子,四腳朝天的躺了下來,躺了一會兒,自覺難堪,又打了個滾兒,趴在冰盆邊吐著舌頭憨睡起來。 比起青厥,青樂是一條懶狗,謝景衣站著的時候,它能躺則躺,謝景衣躺著的時候,它絕不站著。 柴祐琛見著倒床就睡的二人,無語的搖了搖頭。 自顧自的從一旁的小書架上,拿了本史記,躺到謝景衣身邊讀了起來。 他的聲音很清冷,夏天里聽起來格外的舒服。 “止言,項羽之敗,可有項梁之故?你以為何?” 讀了一會兒,見謝景衣紋絲不動的,柴祐琛偷偷的戳了戳謝景衣的肚子,板著臉擺出了老父親的臉,自言自語的問道。 “為何一言不發?為父適才講解,你可有聽?別成日里想著出去追雞攆狗的,你若是不好好念書,下回阿爹揍你,可不叫你娘攔著?!?/br> “都叫止言了,你還問他為何一言不發?”謝景衣無語的睜開了眼睛,抓起了枕邊的扇子,扇了扇。 柴祐琛臉紅到了耳根子,“你怎么還裝睡的?上輩子的時候,你可沒有這個毛病?!?/br> 謝景衣驚訝的看向了柴祐琛,“你怎么知道我沒有這個毛???你難不成還盯著我睡不成?” 見柴祐琛不吭聲,謝景衣一個手撐,便坐了起來,指著柴祐琛不可思議的說道,“柴相公簡直是天下第一瘋啊,竟然偷看小娘子入睡,嘖嘖嘖……真該讓朝堂上那些人瞅瞅你的真面目,說罷,幾回?” 柴祐琛哼了一聲,“偶爾為之,你又不是金山銀山,我日日去看,怕被人偷走了不成?” 謝景衣嘿嘿一笑,將扇子塞到了柴祐琛的手中,“你可別想轉移話題。你且說說,止言是怎么回事?不是叫青蛇嗎?” “什么青蛇,你怎么不叫青蛙呢?”柴祐琛認命的拿起了扇子,給謝景衣扇了扇。 “青蛙也不錯,青蛙眼睛挺大的。你想想看,若是孩子生出來,跟翟準似的,眼睛瞇著一條縫兒,那也糟心。為何要止言?你覺得咱們生的孩子,能不說話兒?他絕對是多言,爆言,一張口,那像黃河開閘泄洪,大瀑布從天而降一般……” 柴祐琛一聽,語重心長的說道,“說以老大叫止言,若是有老二,叫謹言,老三叫慎言……” 謝景衣哈哈大笑起來,“你這個人,孩子才多大點兒,你還給他讀上史記了。待生出來了,你再教不遲?!?/br> 柴祐琛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我同官家小時候,一道兒在宮中長大。阿爹雖然疼愛我,但他事情太多,鮮少能父子團聚;官家就更慘了,無人問津?!?/br> “等到了跟著夫子念書的時候,夫子叫做父親考校功課……我那時候便想過,若是我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同他一起讀史記,也像尋常人家的父親一樣,三五不時的考校一二?!?/br> 第515章 寧靜 謝景衣指著柴祐琛笑得越發的厲害了,“你沒有當過父親,怕到時候出了糗,叫孩子恥笑,所以在他出生之前,先演練一二?” “哈哈哈,柴二啊柴二,枉費你自詡天下第一聰明,瞅瞅,瞅瞅,簡直是蠢得沒眼看,我憋笑都快憋氣去了?!?/br> 柴祐琛臉越發的紅了,他想著,將手中的扇子一扔,便翻身朝著謝景衣撲過去。 謝景衣嚇了一大跳,想要往里頭滾,滾了半天,卻發現自己個紋絲不動,一回頭,好家伙,柴祐琛將她的衣襟拽得牢牢的,趕緊她撲騰半天,白撲騰了。 “像個蛾子?!?/br> 謝景衣一惱,用力掙扎了一二,只聽見嘩啦一聲,本就薄如蟬翼的夏衫,直接撕成了兩截。 屋子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謝景衣果斷的扯了薄被蓋上了,“說蛾子那是罵人,說蝴蝶方才是夸人。吃冰碗的時候,不妨多吃的蜜,這嘴甜心也靜。怎么著,柴中丞這般急躁,是想要我給你尋個通房丫頭,還是納上一門美妾???” 柴祐琛翻身下了床榻,從箱籠里給謝景衣翻出了另外一件衣衫,擱在了枕邊,“誰敢搶黑羽衛大統領的夫君,不要命了么?” 謝景衣一聽,心情又舒坦了,黑羽衛大統領聽起來多霸氣,比謝掌宮要拽多了。 柴祐琛注意到謝景衣嘚瑟的小眼神,心中松了口氣。 謝嬤嬤恃寵而驕,他現在是越發的不敢出言相懟了,再這樣下去,指不定溜須拍馬的功夫,也要跟毒嘴一樣,天下第一了。 謝景衣瞌睡醒了,便再也睡不著了,索性拽了柴祐琛,一道兒往那荷花塘行去。 他們的小院子不大,蓮花塘那是一葉扁舟恰恰好,再來一葉要炸鍋。 謝景衣蹬蹬的上了船,那撐船的婆子趕著要上去,被柴祐琛給攔住了,他往船頭一坐,撐起了槳。今年太過忙碌,他們還是頭一回泛舟。 池塘里的荷花一簇一簇的,粉撲撲的隨風搖曳著,蓮蓬正是盛時,蓮rou夠嫩,蓮心尚且不苦,偶爾有那蜻蜓,飛來飛去的,立在謝景衣的斗笠上。 小舟里鋪著一層花草,散發出一股艾草的氣息,乃是富貴人家常用的防蚊蟲鼠蟻的香草,忍冬心細,但凡謝景衣往年愛去的地方,她都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