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節
謝景衣這下當真吃驚了起來,“溫家?” “就是你想的那個溫家,這次歐陽老賊不是想要從溫家選皇后么?老賊機敏,不過打的是障眼法罷了。溫家是不會出皇后的?!?/br> “你知道的,那些自詡世家的文人,多半是重臉面,講教義,不似我們活得瀟灑。女子貞潔重于千金。說句難聽的話,先皇當時勾搭有夫之婦不少,又喜歡亂點鴛鴦譜,京城之中,亂來的事情十分多?!?/br> “但凡翟有命那倒霉兒子換了個墻角挖,也不至于不可收場”,永平侯說著,并不以為意,顯然覺得這乃是司空見慣之事。 謝景衣瞧著,暗罵老家伙果然不是個好人,怎么就倒霉了,做錯了事活該倒霉不是。 “翟大郎勾搭了溫氏,還整出了個兒子來。不光是她那綠的發光的夫家怒了,溫家那群啞巴狗,也罕見的齊聲叫了起來。他們就差把禮義廉恥刻在腦門上了,怎么能夠容忍眼皮子底下發生這樣的事情?” “當時先皇的案頭,彈劾翟有命父子的密折,堆了幾乎一人高。直到那個時候,先皇方才真切的感受到,朝堂之中的半壁江山,不是什么南地學子,亦不是后族,要是這些世家的裙帶關系才是?!?/br> “先皇的心啊,就沒有幾個人讀懂過。翟有命自知理虧,想尋人做中,私自了了這事兒,溫家人見了武夫,恨不得吐口唾沫,哪里愿意同他說話,便請了我做中人,去牽線搭橋?!?/br> “我也是倒了八輩子霉了,一時沒有推脫過去,攪了那趟渾水。翟大郎是個膽子大,又沒有腦殼的,不然的話,不會尋溫氏……唉,原本我都已經說動了……” “萬萬沒有想到,那個王八羔子,腦殼一熱,竟然想著把溫氏連同剛生下來的翟準一道兒拐出城去。他們兩個郎情妾意,把老子整得死去活來的?!?/br> “溫氏的夫家,認為我是來給他打障眼的,要不姓翟的趁著我說話的功夫,把人給偷走了呢?后頭那是一片混亂,翟有命上輩子怕不是個摸金的,掘了多少人的祖墳,方才生了這么個報應兒子?!?/br> “總之,最后,溫氏被抓回來了,當夜就暴斃了。翟大郎那廝抱著孩子,逃出了東京城?;幼约号芰?,留著我同他爹擦屁股?!?/br> “翟有命那個縮頭烏龜,整出了一副將兒子逐出家門的苦情戲,鍋都叫老子一個人背了。我是文臣,正對了他們的路子。好家伙……后來事情收不了場了?!?/br> 謝景衣聽得迷惑,“阿爺你就是坨滾刀rou,大不了就宣揚出來,丟的那是姓翟的同姓溫的臉。干你屁事?至于欠了老妖婆人情,除非這恩情,是她硬塞的?!?/br> 永平侯啪啪啪的拍起了手掌,“三囡果然肖我。我就是這樣干的,話本子都寫好了,就等著茶樓里傳唱了,翟老賊坑我,我就坑他唄?!?/br> “可有人非得做恩人,怕不是學了吳老將軍夫人的,可惜畫虎不成反類犬,就沒有見過有人塞了簪子,來記恩的。還她個屁!” 第518章 眉目 謝景衣并不意外。 是人便有恩怨。通常都是那欠人恩情的,留下個信物,譬如多少年之后,遇到了過不去的坎兒,便拿這個來尋我還債; 亦或者是這玩意你收下,多少年后,你生出了個兒子,拿著這個來尋我,把我閨女給你抵債。拿人抵債說起來畢竟不美,于是他們整了個佳話,叫做指腹為婚。 齊太后逆道而行,其中自然有蹊蹺。 “人死都死了,你還cao心這個做什么?有這閑功夫,不如cao心下你肚子里揣的崽子是男娃還是女娃?!庇榔胶钫苏律?,用手劃拉了木架子上垂掛著一排香包,選了其中一個,懸掛在腰間。 “我cao心一下,崽子就能隨心所欲的變男變女了,cao心這個,不如cao心一下翟準他爹到底給戴了綠帽子?!?/br> 永平侯又從一排折扇中,選了一把寫著逍遙自在四個大字的,晃悠了幾下,“管我屁事?” 謝景衣二郎腿一翹,從拿扇子中抓了一把,扇了起來,“這個歸我了,我出嫁你送我那么個晦氣簪子,拿這個抵債了?!?/br> 永平侯伸手想要搶回來,眼瞅著快要揮到謝景衣的肚子,又停了下來,“你倒是眼尖,挑了個最貴的?!?/br> 謝景衣哼了一聲,“也不知道是誰,說我出嫁開了庫房要挑最貴的;再說了,沒有我,您有這么逍遙自在?錢不全掌在您那個蛇蝎心腸的下堂妻手中了?” “嘖嘖,可憐見的,別說玩兒扇子了,也就能自己個拿紙疊上一把,沾點墨隨便嘩啦幾下了?!?/br> 永平侯一梗,胡子都翹了起來。 謝景衣到底還要問事,不敢說得太狠,“怎么同您無關了,您也知曉我這張嘴,那是有啥說啥的,萬一碰見了那家人,嘴上每個把門的,一腳踩進了人心窩窩里,戳出個洞來?!?/br> “您知曉我是不知者不罪,可別人不知道??!這東京城里,誰不知道咱們爺孫二人感情深厚,嘖嘖……那家人定是以為我聽了您的命令,對其故意嘲諷啦?!?/br> “這一想,不又想起您來了么?想當年,您還是官家面前的紅人,想怎么樣都行;如今可就不一樣了,你就是拿出話本子,人家茶樓說書的,還得收您大把的銀子呢?!?/br> “您看您這日日逛花樓的,錢得省著點花不是?!?/br> 永平侯驚訝的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個,并沒有發現什么異常之處,“你怎么知曉我要去做什么?” 謝景衣鄙視的看了他一眼,“瞅瞅您,穿得跟只開屏的花孔雀似的,平日里懶得躺在床上伸腿,這熱了吧唧的天,倒是擱院子里打起拳來。這分明就是上了年紀的老梨花,對小海棠居心叵測的典型表現?!?/br> “那么多香包,偏生選了最風sao的一個;選扇子的時候……”謝景衣說著,頓了頓。 “阿爺,您那眼睛,在寫有多情公子四個大字的扇子上,流連了起碼三息的時間,嘖嘖……” 永平侯將手放在嘴邊,清了清嗓子。 “不是我說,阿爺,我字寫得比那個好,不如我給您寫一個。多情公子不適合您,明明就是風流阿爺嘛!” 永平侯惱羞成怒,“小兔崽子,差不多行了??!那人不行,我當年做那個中人,去了溫氏夫家,那可是發過毒誓,決口不能提他家的,要不然的話……” 永平侯咳嗽了幾聲,“去去去,黑羽衛的俸祿這般好賺的么?統共就那么幾家厲害的,你自己個一查便知,拿幾個蓮蓬,就想收買你阿爺當線人,想得倒是美?!?/br> 謝景衣翻了個白眼兒,也不強求,永平侯說得沒有錯,世家長存不易,多得是富不過三代的人,這樣的家族,查起來并不是什么難事。 她想著,站起身來。 永平侯瞅著,皺了皺眉頭,“你阿娘是怎么回事?你那公主婆母是個偏心眼子的,她也是不成?你身邊也沒有一個懂事的婆子,瞎折騰個什么勁兒?!?/br> “柴二不知曉,你還不知曉?這有喜了,坐凳子前,先拿個墊子墊墊,張嘴就吃,也不避諱,蓮子是生的,吃了仔細鬧肚子?!?/br> “馬車也顛簸得很,能在家里蹲著,便蹲著罷。我瞅著翟老賊一時半會也死不了,這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我叫他再撐上幾日,等你生了,再死?!?/br> 謝景衣一愣,目光柔和了幾分,“知道了。您也悠著點,老樹發新芽,您有一次,已經是萬幸了,可別折了老胳膊老腿,到時候羞得沒臉出門了?!?/br> 永平侯哼了一聲,將腰間的香包取了下來,又換了一個,扇子也是一扔,不耐煩的擺了擺手,“行了行了,說完了就滾吧,我找翟老賊下棋去?!?/br> 謝景衣見問不出個一二三來了,將之前拿的扇子,又好生生的放了回去,又多提溜了一串葡萄,晃了晃,“走了,過幾日給你送蜜瓜吃?!?/br> 她說著,也懶得管永平侯是個什么反應,大步流星的邁出了門,待到了院子外頭,突然想起了永平侯的提醒,看了看肚子,又將步子放慢了些。 出府的時候,太陽越發的大了,謝玉嬌尚未回來。 “你怎么到這里來了,可是?”謝景衣剛上了馬車,卻發現趙缺已經坐在里頭,吃著她的零嘴兒,扇著她的扇子了。 關慧知一走,趙掌柜的又圓潤了不少,頗有胖回原來的架勢。 “有樂的阿弟,叫有錢,照顧那孩子的,是一對姓李的夫妻,老頭子趕車,老婆子負責漿洗做飯。我一直叫人盯著,都沒有人來同他們接觸過?!?/br> “直到今日,那姓李的婆子,去了一趟綢緞莊子,扯了些夏布。我注意到了,她出門的時候,往袖袋里揣了個東西,鼓鼓囊囊的??沙鰜淼臅r候,袖子便空了?!?/br> “那綢緞莊子里,后來出來了一個小娘子,手中拿著一個木刻把玩,看大小應該差不離的,我打聽過了,今日是那小娘子的生辰?!?/br> 謝景衣皺了皺眉頭,“那是誰家的小娘子,你可認識?” 趙缺搖了搖頭,“還別說,從未見過,像是從地里冒出來的一般?!?/br> 他說著,又有些嘚瑟的挑了挑眉,“當然了,有什么能夠逃過我老趙的法眼,便是能逃過我,那也逃不過我阿娘??!是姓溫的,叫溫倩倩,來頭不小?!?/br> 第519章 溫倩倩 “溫倩倩?”謝景衣語調忍不住提高了幾分。 趙掌柜的吐出了一個桃核兒,進了七月,桃都要過季了,只有一些晚桃,綿綿的,吃了一手的水。他一邊翹著手指扯著帕子,一邊問道,“你認識她?” 謝景衣搖了搖頭,招呼著車夫往國子學附近的奇紙坊行去。她雖然不信,可趙缺卻精講得很,他們大人火焰高,不懼鬼神,可架不住謝景衣肚子里的孩子還小。 趙掌柜的擔心孩子去了鬼街沾了晦氣。前些日子又搬回了文金巷住。 “不認識,不過趕巧剛聽說過她的名字。只知曉是世家大族溫氏嫡出的小娘子,至于容貌性情一概不知?!?/br> 趙掌柜一聽放了心,若是謝景衣啥都知曉了,要他何用? 有個厲害的上峰,做下屬的也是難辦的。 “那溫倩倩,乃是溫家長房嫡出的幺女,族中排行第十九,因為容姿出眾,又十分的聰穎,被家族中人寄予厚望。聽聞她在族中,影影約約有個綽號,叫做女夫子?!?/br> 謝景衣用手扶住了扶攔,因為馬車多少有些顛簸,柴二怕謝景衣做不穩當,便在內壁兩側,都加了扶手,又用厚軟的棉裹著,不用擔心被撞到。 謝景衣多在城中活動,一次用場都沒有派上,但搭手卻是已經習慣了。 “女夫子啊,這個綽號有些別致,可見其性情,不是那門前的典范牌坊,便是喜歡說教,背著一籮筐道理的販子。也難怪,被當做皇后的人選?!?/br> 趙掌柜的點了點頭,“今日瞧見她的時候,她戴著帷冪,看不清臉。不過憑借著趙爺我百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經驗來看,的的確確是個大美人兒?!?/br> 見謝景衣一臉鄙夷的樣子,趙掌柜不服氣的擼了擼袖子,“你還真別不信。她出來的時候,恰好來了一陣邪風,吹起了白紗,迎面一個呆書生,瞧得直了眼,直直的撞到了樹上,連蟲子落頭上了都不曉得,你說那該有多美?!?/br> 趙掌柜說著,還酸不溜秋的補充道,“上一回我瞧見這樣的,那還是你二jiejie?!?/br> 謝景衣聽著,若有所思起來。 馬車很快便到了文金巷,學子們多數去了書院,這里有些冷清。趙掌柜的大侄兒,像是石像一般,巋然不動的睡著紙堆里。 也不知道,他哪里那么多的瞌睡。 謝景衣上了小樓,趙掌柜的忙給她拖了個軟凳子過來,“像翟準那樣的殺手,那是長得越沒有特色越好,因為有特色的人,總是容易被人記住?!?/br> “這個溫倩倩,便十分有特色。她的臉看不著,但是身上有一股子松香的味道。木香多半是男子用,像她那樣的小娘子,可是很少的?!?/br> “你猜我根據這個查到了什么?”趙掌柜的給謝景衣倒了熱茶,眼神嘚瑟的賣了個關子。 謝景衣剛要張嘴,趙掌柜的又急眼了,“你先別說,咱們來打個賭!” 他說著,掏出了一錠銀子,“老規矩,你說準了,是你的;沒說準,掏給我一錠同樣大小的?!?/br> 謝景衣毫不猶豫的抓起了銀子,塞進了自己的袖袋里,“你發現不光安頓有錢是溫倩倩親自出面的,就連安葬他們阿爺的事情,也是溫倩倩一手cao辦的?!?/br> “若是我沒有猜錯的話,她甚至去了鬼街,置辦了棺材蠟燭紙人?!?/br> 趙掌柜的張大了嘴,他不缺銀子,因此對于賭輸一事,樂此不彼。反正他輸給謝景衣的,也能夠在別人身上,再賭贏回來。 “神了!你怎么知道的?” 謝景衣的手在桌面上敲了敲,“溫家家族龐大,但并無顯赫高官,子弟多居于要職,不上不下的韜光養晦。是以在朝堂勢力雖然大,但是能夠自如進出宮中的人,可是不多?!?/br> “溫倩倩要進宮做皇后,時機不太好。我二jiejie生了皇長子,又輔佐著掌過宮務。溫倩倩想要站穩腳跟,定是需要有心腹在手。官家身邊的人,個個厲害,想要找出個有破綻,又有前途的人很難,有樂便是最合適的一個?!?/br> “溫倩倩施恩,要么不做,要么就要做得徹徹底底的。有樂在宮中不知道,他的弟弟有錢,能不死心塌地?你看,溫倩倩生辰,有錢便給她送親手雕刻的禮物了?!?/br> 趙掌柜恍然大悟,“所以咱們接下來,還盯著溫倩倩么?” 謝景衣搖了搖頭,“不必去查了。溫家既然有這個心思,溫倩倩定不會默默無名。等著吧!” 趙掌柜的松了口氣,拿出扇子扇了扇,“那可真是太好了,你趙叔我啊,以前是個胖子,雖然如今這身上的rou少了,但是苦夏的感覺還是沒有忘??!” “這一到夏天,可不就喘得厲害。既是沒有啥事兒干,那我便擱家躺著了。對了,我家的商隊,剛帶回來好些蜜瓜還有葡萄美酒,你拖些回去吃?!?/br> “可有夜光杯?若是沒有,從我這兒拿一套去?!?/br> 謝景衣擺了擺手,湊到了趙掌柜的耳邊嘀咕了幾句,趙掌柜的臉頓時苦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