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節
他重重的嘆了口氣,“今日你未來過這里,我也沒有說過這些話?!?/br> 謝景衣認真的點了點頭。 永平侯本沒有懷疑她的誠信,有些懷念的從書桌上,拿出了一個木頭盒子。 他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了一下盒子上的鎖扣,卻并沒有打開他。 過了好一會兒他方才說道,“祖父同先皇,宛若柴二之于官家?!?/br> “當然了,別人都不這樣認為,可我自己個是這樣認為的。我出身不高,不像柴二,人見了都得稱上一句官家的小伙伴,我那時候,最多算是官家的狗腿子吧?!?/br> 聽到狗腿子三個子,謝景衣原本的吃驚,變成了啼笑皆非。 永平侯自認是先皇的狗腿子,她謝景衣上輩子也被人說是新皇的狗腿子。 第241章 烏龜對王八 “當時朝堂之上,多迂腐之人,先皇桌案上勸誡的折子,堆得比你人都要高。唯獨有我,同官家脾性相投不說,甚至,連容貌都有幾分相似?!?/br> 永平侯說著,神色復雜起來,過了好久,方才又說道,“不如,你來問,我能回答的,便回答?!?/br> 謝景衣點了點頭,顯然,過去并不愉快,永平侯也不愿意從頭再回憶一遍了。 “先皇可給您戴了綠帽?” 永平侯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兒,倒是又恢復了之前那副慵懶的模樣,“你還真不客氣。甭管我是不是你祖父,那個可是你祖母?!?/br> 謝景衣搖了搖頭,“沒見過,不浪費感情?!?/br> 永平侯的手指在手心里敲了敲,“我也不知道?!?/br> 謝景衣驚訝的長大了嘴,轉念一想,頓時明白了永平侯的話中之話。 先皇同春華夫人行為舉止太過親近,多半是真的,就算沒有流言蜚語滿天飛,至少永平侯自己個是心中有疑慮的。 “先皇待她的確是不同的”,永平侯點到為止,又補充了一句。 “您不確定,但是宮中的人,已經看出了不對勁的苗頭對不對?先皇一時沖動,認了春華為妹。事后接觸下來,心中又反悔了。這心思若是傳出去了,便是天大的丑事?!?/br> “換了旁的人,自然忍了??墒窍然孰S心所欲慣了,并非是隱忍之人。他待春華的偏愛,越來越明目張膽。春華有疾,他請遍所有太醫不說,還到處找郎中?!?/br> “急得痛哭流涕……您都起了懷疑,宮中那些女人,全都認定是真的了吧?!?/br> 畢竟在宮中,你在官家面前眼睛抽筋了,那叫暗送秋波; 走路被絆得摔了一跤,那叫投懷送抱; 多看了龍床一眼,那叫賤婢竟然別有居心,敢肖想陛下! 關在籠子里的鳥,成日里無事,可不就是把一根針都放大了來看,看上頭有沒有粘毛,粘了誰的毛,為此扯上一通頭花,斗個你死我活的。 “春華夫人病治好了,又有孕懷了男胎,官家大喜……比自己個得了兒子還高興,她們坐不住了?!?/br> 永平侯敲手心的手頓了頓,“我十四歲時,遠不如你?!?/br> 謝景衣嘿嘿一笑,“多謝祖父夸獎。若是你夸我的時候,不順帶暗暗的夸自己,就好了?!?/br> 永平侯看著她笑,也跟著勾了勾了嘴角,“你這個兔崽子,嘴上一下都不肯輸。你說得沒有錯,先皇當時沒有立儲君,那會兒皇子眾多,鄭王乃是長子不提,便是中宮,也有孕在身?!?/br> 先皇貪花好色,后宮佳麗三千,當真是生了不少兒子。 興許是如今的官家命里克兄,待他長大之后,好家伙,哥哥們全都死絕了,江山也是他的了…… “中宮曾經有孕?”謝景衣一下子抓住了關鍵的地方。 如今的太后,可是沒有后嗣的,那說明什么,那個孩子沒有保住,要不就是生下來之后,早夭了。 永平侯點了點頭,“中宮性子十分的刻板,先皇多有不喜。他那會兒正值壯年,并未考慮皇儲之事……” 是以雖然中宮有孕,但表現得遠不及待春華夫人上心。 “奶奶個腿的”,謝景衣有些忿忿的罵道,就因為這些烏雞鲅魚的事情,上輩子他們一家人太慘了。 “當年我也是這樣罵的?!庇榔胶钣行涯畹拿嗣约旱淖旖?。 “中宮的孩子,懷到五個月的時候,沒了。你阿爹出生的時候,我的確不在京城,等回來之后,他已經被送走了。你祖母的事情,同我沒有任何干系?!?/br> 謝景衣看著永平侯的眼睛,說來奇怪,他的眼睛很清澈,像是鄉間的小溪流一樣,甚至可以看清楚底部的紋路。明明已經是一個一把年紀的糟老頭子,跟成了精的老狐貍一樣,看上去卻還如此的單純…… 謝景衣突然很想拿鏡子,也照照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不問我恨不恨你祖母?” 謝景衣搖了搖頭,“不熟,不浪費感情?!?/br> 永平侯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老子想了這么多年,都沒有想明白,為何頭上長了大草原,我竟然不惱,簡直媲美太監。真是說不出的苦楚,今日可算是找到這么一句話了?!?/br> “烏雞鲅魚的,我同她話都說不通”,永平侯說著,拍了拍胸脯,“說出來別人不信,我那會兒當真沒有怪她。天要下雨,她一個小白兔,還能撐傘了?” “她什么都不懂,傻得跟什么似的。當然了,也可能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是壓根兒沒有的事?!?/br> 謝景衣對著永平侯,白眼翻上天了,“您何必往自己個臉上貼金。什么怪不怪的,壓根兒沒有心罷了,娶她不過就是為了官家對她的看重……指不定她死了,您還在想,可惜了?!?/br> 從他果斷休妻就能看出來,這個人,除了自己個,旁的什么都從未放在心上過。 光宗耀祖也好,封妻蔭子也罷,于他而言,都是個屁。 “說到哪里了?”永平侯問道。 “說你回京之后,事情已經發生了?!?/br> 永平侯“哦”了一聲,“你是聰明人,遇到這樣的事情,你會想到什么,會怎么做?” 謝景衣垂了垂眸,“春華身邊的人,只有宮中之人指使得動。能做這事兒的,必然是宮中之人,你擔心事情鬧大了,兩頭不討好,后宮惱怒,官家也因為丟了孩子生氣?!?/br> “那遮羞布,不能撕開來。你便索性順應了謠言,蓋棺定論,就說是姨娘的孩子丟了?!?/br> 永平侯點了點頭,“有腦袋的人,都會這樣做?!?/br> “那你為何知曉我阿爹容不得那香?畢竟你可從未見過他……不對,你之前見過他?” 永平侯笑了起來,“你開始說了個什么詞來著?狡兔三窟對不對?人生在世,怎能不給自己留后路?不做幾手準備?萬一,哪一天,便派上用場了呢?” “你阿爹在杭州,做了什么,我可是一直都清楚又明白的?!?/br> 謝景衣咬了咬牙,嘲諷的看向了永平侯,“您可真夠無恥的?!?/br> 永平侯臉皮厚如城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彼此彼此。你既然能想到這些,又比我好得到哪里去?烏龜對王八,誰還嫌棄誰?” 第242章 理清頭緒 “都說到這份兒上了,您還含混不清作甚?我爹自己個都不知道自己容不得那香,您便是拿著大眼珠子懟著他瞅,那也瞅不出個所以然來??!” “你莫要告訴我,華或者是先皇,也容不得那香?” 永平侯鄙視的看了謝景衣一眼,“魔障了不是?先皇若是容不得這香,你爹也容不得,那我豈不知自己個頭上草已長得三丈長?” “你當真以為游云一個野丫頭,把孩子隨便給了個船夫,就能萬無一失,逃過某些人的眼睛了?” 謝景衣又將鄙視給還了回去,“這么說來,我還得感謝您,放了我阿爹一條生路?” 永平侯哼了一聲,話鋒一轉,“說謊這件事,我瞅著你天賦異稟,自然是知曉,真假摻半,方才能騙得過聰明人?!?/br> “我的確是用沉香,也的確是抱過你阿爹,只不過,不是他尚在襁褓中的時候。而是大約他兩三歲的時候,我路過杭州,特地去看了看他??瓷先ビ执烙稚档?,渾都是泥點兒,生得也沒有我的一半風流倜儻……” 謝景衣無語了,你兩歲的時候,就能看出風流倜儻了?怕不是妖孽喲! 不過謝保林的確是同永平侯氣質迥異,且不論容貌,至少應該是肖了華夫人的。 “他一頭扎我腿上,摔了一腳,我將他提起來,好家伙,手啊臉啊的都紅了。有容不得某種吃食的人,滿臉長紅疹子,我也不是沒有見過,當時我上都是尋常物,唯獨有香特別……” “我當場就把他扔進河里洗了,撿回來一條小命。時隔太久,他年紀又小,全然不記得了。上回去杭州,我便賭了一把,富貴險中求,我倒是沒有猜錯……” 富貴險中求……謝景衣嘆了口氣,這還用查嗎?用查嗎?這不是她謝景衣常掛在嘴邊的話嗎?怕有讀心術的人,不是柴琛,而是永平侯吧。 永平侯瞇了瞇眼睛,將謝景衣上下打量了一番。 最后嫌惡的擺了擺手,“叫你二姐進宮去吧。開盤下注,我覺得咱們這局的贏面很大。若華生出來的是你這樣的,那誰還要殺那孩子?吃飽了撐得慌?!?/br> “我越瞅越覺得,你是我孫女這事兒,八九不離十了?!?/br> 謝景衣并不反駁,“那下手的人,到底是誰?可是太后?” 永平侯搖了搖頭,“不熟,沒有費心思。往不同今時,你自己個思量去罷。今兒個我什么也沒有說,你也什么都沒有聽到,我們下了一盤棋,你輸了三個子?!?/br> 謝景衣忿忿的用手指住了自己的鼻子,“我像是下棋會輸三個子的人?你哪里比得過我?” “不尊老,兩個子?!?/br> “不幼,一個子?!?/br> 永平侯拍了一下手,“成交,贏一個子,也是贏?!?/br> 他說著,甩了甩手,提了燈籠,哼著小曲兒便往上走。 謝景衣趕忙跟上,誰知道這個老狐貍,會不會腦抽抽,將她給關里頭了。 一出那密室的門,聞著桌子上的燒雞味兒,整個人都覺得新鮮了起來。 “飯點快到了,我就不留你了。下會來別帶燒雞,太油膩老人家吃了不克化。鱖魚不錯,我吃鱖魚?!?/br> 謝景衣擺了擺手,“知道了知道了,下回我一定親手下廚,給祖父您做鱖魚?!?/br> 永平侯見她面無表,聲音甜得發嗲,小聲嘀咕道,“我怕吃了你做的魚,兩腿一伸翻白眼?!?/br> “哪能啊,咱們現在熟了,我不殺熟的?!?/br> 謝景衣說著,大聲說道,“祖父,那三囡便先回了,改再來陪您下棋。我阿爹原是要來探您,不想今著急出了城。他可是說了,他不在京城,兄長又忙碌,叫我多來盡盡孝心?!?/br> “乖孫女,就屬你最有心?!?/br> 說罷,兩人嫌惡的對視了一眼,隨即一扭頭,永平侯繼續寫字,謝景衣大步流星的出了府。 正午當空,暖洋洋的曬在人上,讓人困頓。 但此刻的謝景衣,卻是十分的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