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探監

    再則，謝景衣轉念一想，平靜了下來。

    她去查這事兒，也是一石二鳥之策，若是能夠把斷掉的關于紅點的線索，又找回來，揪出到底是誰要暗殺官家，同樣也是大功一件。

    只是，這事兒一頭亂麻，該從何查起？

    ……

    地牢里，昏暗得很。春日的潮氣，讓地上的干稻草，變得濕漉漉的，隨意踩上一腳，都能踩出明水來。

    張氏不舒服的動了動腳指頭，抬頭看了一眼欄桿外的人，她的臉似乎比剛來京城的時候，小了一些，整個人的眉眼都張開了。

    只是臉上那欠揍的笑容，還是沒有變。

    “謝景衣，倒是沒有想到，我落了難，來看我的只有你。你這個人，無利不起早，說罷，來尋我做什么？”張氏脫了鞋子，用力的絞了絞水，又扔在地上，自顧自的穿了起來。

    她已經被判秋后處決，如今在這牢中，不過是等死罷了。

    “你臉皮可是真厚，害我到如此地步，還敢前來?！?/br>
    謝景衣笑了笑，“多謝夸獎，我對著鏡子練了許久，方才練厚的，很是不易。再說了……”

    她說著，有些羞澀，“你謀財害命的時候，我尚未出生，怎能怪到我頭上呢！不妥不妥?！?/br>
    張氏一梗，有些泄氣，“我是必死之人，已無所求，沒有什么好同你說的了?！?/br>
    “咱們來做個交易吧。你兒子……”謝景衣一邊說著，一邊觀察張氏，見她眼睛中有了神采，“你回答我三個問題，我會讓你的兩個兒子，都來送你一程?！?/br>
    張氏手一緊，隨即又放松開來，“我怎么知道，你不是騙我的？”

    “哦，永平侯府是怎么送到你大兒子手上的，就能怎么從他的手上拿回來。你覺得這一句，是不是在騙你？”

    “你不仁，但不代表別人不義。你不知道我有沒有騙你，可你回答問題的時候，有沒有騙我，我可是能看得一清二楚。你曉得的，我這個人，睚眥必報?！?/br>
    張氏一聽，噌的一下沖了過來，“你！好好好！你問便是?！?/br>
    謝景衣懶得同她廢話，“第一次在杭州，青山村外，第二次在從杭州來京城的船上，可是你遣的殺手？”

    張氏眼神一閃，“是我?！?/br>
    謝景衣搖了搖頭，“一點都不乖，叫你不要撒謊。讓我想想，讓你哪個兒子不來送終呢？”

    張氏瞧著謝景衣的模樣，大駭的往后退了一步。

    眼前的小娘子依舊是笑得滿面春風的，她不過十四歲，看上去還是一個孩子……簡直就是一個瘋子。

    “嗯，看來我猜得沒有錯，并不是你下的殺手。你真正出手，只有在家中下毒的那一次。你用毒藥嘗到了甜頭，便想著招不怕老，有用就好?！?/br>
    “第二個問題，你可認識手上長了紅點兒的嬤嬤？”

    謝景衣說著，死死的盯著張氏。

    張氏嘴唇一動，“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不要問了，我兒子不來也好，這地方晦氣，我一個必死之人，何必拖累他們?！?/br>
    謝景衣輕笑出聲，“看來你認識，而且她在開封府審案的那日，去過公堂之上？”

    張氏一聽，立馬背過身去，不看謝景衣了。

    謝景衣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她是從宮里出來的？”

    “咦，你遲疑了，看來她同宮中有聯系，目前卻不能用從宮里出來的形容了。從你換孩子，到害死我祖母，乃是有人授意，我祖父也知曉，可對？”

    “哎呀呀，我可真聰明，又猜對了?！?/br>
    張氏猛的一回頭，“你……我兒子……”

    “你想問我從何而知？知道我為何一早不來問你，等到今日方才來么？便是等著你一個人待久了，無人可斗，又毫無希望，變得遲鈍了啊?！?/br>
    “便是賤人，那也得天天打磨，也能變得更加的鋒利呢！你每次心中波動，都會忍不住用腳抓地，這里潮濕得緊，你鞋子泡了水，抓起地來，會發出聲音，你聽……又響了?！?/br>
    “至于你兒子，嗯，你沒有認真回答的我的三個問題，那我自然也不用回報你了。祝你一路走好，下輩子，別生這么沒有良心的兒子了?！?/br>
    謝景衣說著，甩了甩袖子，轉身便朝著地牢門口走去。

    張氏像是發了瘋一般，沖了過來，抓著柵欄，怒罵道，“謝景衣，你不得好死！”

    謝景衣頭也不回的擺了擺手，“我怎么死，那也得你先死了再投胎，方能看得到了！就不勞你費心了！莫生氣，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br>
    她說著，從兜里掏出了一個小銀錠子，扔給了一旁的獄卒，甜甜的說道，“多謝小哥，請你喝酒?！?/br>
    那獄卒嘿嘿一笑，“小娘子慢些走，小心臺階?！?/br>
    他說著，朝里頭吼了一嗓子，“嚎什么嚎？嚎什么嚎？”

    地牢里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謝景衣點了點頭，朝著地牢外走去，見到陽光的時候，微微的瞇了瞇眼，忍冬忙走上前來，問道，“小娘，咱們現在去哪兒？”

    謝景衣摸了摸下巴，“許久不見我祖父，怪想念他的。咱們買只燒雞，去永平侯府看祖父吧?！?/br>
    忍冬一愣，小娘這張嘴簡直了！她想念永平侯，今日日頭也不大啊，咋就曬昏頭了呢！

    不過作為一個自認為除了忠心，沒有別的本事的人，忍冬決定，小娘說什么，就是什么。

    永平侯府，同謝景衣一家子剛來京城的時候，并沒有什么不同。

    一進門，門房依舊是用一種不冷不熱，怪異的眼神打量著她。雖然少了二房同四房的人，但好似并沒有什么人在意，畢竟這兩房原本就沒有什么存在感。

    謝景衣懶得費口舌，徑直的朝著永平侯的書房行去。

    “祖父，三囡來看你了，你可還好？三囡想死你了！”謝景衣說著，晃了晃手中的燒雞，熱切的說道。

    永平侯握著筆的手一抖，字便歪了一筆，浪費了一紙好紙。

    “艷娘你先下去歇著罷，三囡來看我了，正好有人陪我下棋?！?/br>
    柳艷娘哼哼了幾聲，雙手撐腰，哎喲哎喲的起了身，生怕謝景衣沒有瞧見她的大肚子。

    謝景衣對著她溫和的笑了笑，“可不是，好久都沒有同祖父下棋了?！?/br>
    待那柳艷娘一走，永平侯瞅著門口沒有了人，翻了個白眼道，“小兔崽子來打擾我作甚？浪費了我一張好紙?！?/br>
    第240章 狗腿子

    謝景衣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將那燒雞好酒往桌子上一擱，笑道，“改明兒給您送一刀來，算是孫女孝敬您的了?！?/br>
    永平侯將筆一擱，哼了一聲，“別介，我哪敢吃你的孝敬，誰知道你是送的是一刀紙，還是真的一刀?！?/br>
    “祖父這么說，我可是要傷心落淚了?！?/br>
    “你那兩滴貓尿，還是留著等我死了，去拜祭的時候再掉罷，省得人看穿你廬山真面目，說你不孝也就罷了，說我命不好，生出了歹筍，那豈不是冤枉？”

    謝景衣聞言笑了出聲，“祖父教訓說得有理，我開了好幾家做白事的鋪子，您且放一百二十個心，待您百年之后，哪個不夸您福氣好！”

    永平侯自顧自的扯了個燒雞腿，“別貧了，找我干啥，別一會兒到了用午膳的時候，老子留你不爽，不留你不像話?！?/br>
    “沒啥，就有個天大的好消息，特意來告訴祖父您。讓您高興高興?！?/br>
    永平侯有些驚訝的挑了挑眉，“你還能有好事找我？你把老三趕出去，我就高興了?！?/br>
    謝景衣不接那個茬兒，以永平侯的本事，要趕謝老三出門，還不容易，他既然沒有動，定是有旁的考量罷了。

    “真是好消息。官家放出風聲來了，要我二jiejie進宮。您知道的，我二jiejie天姿國色，咱們老謝家要發達了！”

    謝景衣說著，瞇著眼睛看了看永平侯的神色。

    永平侯拿著雞腿的手，停滯在了半空中，眉頭緊皺著，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舒展看來，抬起頭來看著謝景衣說道，“這倒是個好事，就憑那張臉，就不像是會失寵的?！?/br>
    永平侯說著，咬了一口雞腿，“可惜你這個不爭氣的玩意兒，叫柴二那個混賬給叼走了。若進宮的是你，那老謝家才叫真的發達了?！?/br>
    “我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有想到，也被人糊了眼。姓柴的再本事，頂天了做個相公，浪費你一身本事?！?/br>
    謝景衣意味深長地盯著永平侯看了又看。

    “小孩子家家的，心思不要那么多。我這張老臉上，除了褶子，還有什么值得你看的?！?/br>
    謝景衣托了托腮幫子，也扯了一根雞腿，啃了一口，“您可真夠狠心的，百無禁忌呢?！?/br>
    永平侯將雞骨頭往桌子上一扔，拿著帕子擦了擦手。復又起身關了門，然后才對著墻上掛著的家和萬事興，五個大字中，那個和字，狠狠的拍了一掌。

    果不其然，墻突然裂開了，出現了一條往下的地道。

    永平侯抄起一旁的油燈，率先一步，往下走去。謝景衣毫不猶豫的緊隨其后，剛一進去，門便自己個關上了。

    “話本子里說，jian佞之臣，都有密室，原來是真的?！?/br>
    永平侯將密室里的燈點亮了，尋了個墊著虎皮的椅子坐了下來，“你若是有了自己的宅院，密室幾何？”

    謝景衣伸出了三根手指頭，“狡兔三窟，起碼得有三個，我方心安?！?/br>
    永平侯笑了出聲，過了一會兒，方才面色嚴肅起來，“你何必試探于我？如今你阿爹搭上了王公的大船，你大兄中了探花。你二姐要是進了宮，再得柴家庇護，何愁不興旺？”

    “放著大好的日子不過，作甚要刨根究底？是也好，不是也好，又有甚關系？祖父年紀已經大了，除了安安穩穩的渡過余生，并無他求，不想卷入亂七八糟的事情里，也并不奢望子孫后代如何光宗耀祖?！?/br>
    “說白了，人死了就是一抷黃土。位極人臣又如何？百年之后，誰還記得一個謝字。糊涂糊涂，難得糊涂。你是個聰明人，不要太過執拗?！?/br>
    謝景衣搖了搖頭，“若我那二jiejie不是我一個爹娘生的，我也同祖父一般想法?！?/br>
    永平侯嘲諷的看了謝景衣一眼，笑而不語。

    他伸出手來，指了指天，“天要下雨，你還能叫他不下不成？”

    謝景衣明白他話中之話，無外乎是，說是透露口風，但那可是官家，他說想要你jiejie進宮，你還敢拒絕了不成？

    “為何不行？你讓天不想下雨，不就得了。再說了，便是下雨，也能撐傘，淋得到別人，淋不到我。雖然如今分了家，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謝字。祖父不愿意惹事，我也不愿意惹事，可有人要惹我，我也沒有辦法不是?！?/br>
    永平侯嘆了口氣，看著謝景衣稚嫩的臉，有些恍惚起來，曾幾何時，他也是這般，不知曉天高地厚，總覺得天下沒有什么，不在自己個的掌握之中，年輕可真好??！

    “當年舊事，也不只是您一個知曉。倘若官家要我阿姐進宮，乃是那人布的局呢？您知曉的，萬一……那便是為世俗所不容的丑事，天都要震動的?！?/br>
    “您知道的，倘若我有不測，祖父您安度晚年的美夢，就沒有了?！?/br>
    “廉頗老矣，尚能飯否？先皇已經死了，您還打算龜縮著，過一輩子么？原本，就是他們對不起你罷了！天做錯了，那咱們也得跳起來，啪啪啪的打天的臉才對?！?/br>
    “愚忠什么的，那都是那些迂腐的書生做的事。祖父，這可不像你?！?/br>
    謝景衣站起身來，將手背在了身后，在屋子里踱起步來，她在清理思緒的時候，很喜歡這樣，宛若織布，縱橫分布，一條一條的，不會錯亂，等走完了，思緒也就理清楚了。

    永平侯思考問題的時候，卻是喜歡用右手的食指，敲左手的手心，很有節奏感，像是在奏樂，敲完一曲，也就下了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