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
太晚了,她知道,損傷已經造成了。 幾道車燈逼近,節目組似乎也有所察覺,不斷有雜聲從前面傳來,這里很快就會變得熱鬧。 霍云深拉過言卿,在她紅腫的眼簾上親了親:“卿卿,別擔心,我留人照看你,替你圓好場面,不會給你增加麻煩?!?/br> 言卿頭快要炸開,不懂他的意思。 她眼前模糊,眼睜睜看著霍云深上車,臨走時,他側過臉,黑瞳靜靜凝視她幾秒,臉色白得像紙。 言卿想跟著他去找醫生,他卻搖了搖頭。 車轉眼開走,幾個訓練有素的男人留下來,不遠不近護在她周圍,麻利地收拾現場。 不久后燈光大亮,警笛聲呼嘯著由遠及近,越來越多的人涌到后院,霍云深的人低聲叮囑言卿:“言小姐,無論誰問,你只說這女人要害你就好,不用提其他的,我們會解決?!?/br> 被人群包圍時,言卿臉上的淚還沒干。 她逐漸明白霍云深走之前說的話。 潑硫酸的惡性事件不可能悄無聲息瞞住,勢必鬧大,霍云深知道她要跟他劃清界限,一旦他傷情曝光,絕不是一句所謂“世交”能夠解釋的。 他把自己切割出去,留人扮成保鏢,符合她“大小姐”的身份,這一片沒有監控,即便宋雪然叫囂,也能說成是她精神錯亂,胡言亂語。 霍云深傷成那樣離開,卻抹掉了自己所有痕跡。 這樣一來,言卿還是言卿,一個單純需要被安慰的受害者,不需要承擔任何桃色緋聞和議論。 言卿的情緒真正崩潰,是應付完警察問詢和各路人馬的關心之后,她蜷在角落里,后怕得兩腿發軟時,收到一條微信。 云深:“別怕,卿卿有我?!?/br> 她俯下身,捂著眼睛,冷靜后馬上給他撥電話,卻是閔敬接的,聲音很低:“霍總現在不方便,趕過來幾個專家在看傷?!?/br> 言卿哽咽問:“他怎么樣!” 不等閔敬回答,她改口:“在哪家醫院,地址告訴我,我自己去看!” 霍云深并不在醫院里,霍氏的掌權人無故入院,傷勢又敏感,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來接她的車跨越大半個海城,開到江北一片低調靜謐的別墅區。 言卿無暇去看周圍風景,趕到時,已過了午夜十二點,她匆匆跑上二樓,冷色調的走廊里燈光很暗,靜得蕭瑟。 閔敬守在門外,見她來了,硬邦邦的表情有了裂紋,紅著眼忍無可忍說:“你心疼心疼他吧,他三年里吃的苦夠多了,這大半瓶硫酸潑下來,他背上手臂上燒傷了好幾塊,手背也有,要不是冬天的衣服厚,人怕是都毀了?!?/br> 言卿鼻尖嫣紅,伸手去推門。 閔敬嘆了口氣,聲音在后面頹然響起:“……抱歉,我態度不好了,不是你的錯……深哥半小時前打了針,估計天亮前不會醒,你愿意的話,就陪陪他吧?!?/br> 臥室里光線淡薄,霍云深側躺在床上,整個人被暗影籠罩。 言卿蹲在床邊,指尖輕輕觸摸他手背上的兩塊刺眼痕跡,發黑的焦色襯在他原本的冷白皮膚上,觸目驚心。 她心臟揪著,不敢去解他睡衣,隔著布料碰了碰,明知于事無補,也盼著能為他撫平一點痛苦。 言卿吸了吸鼻子,在床邊的地毯上坐下,揉揉桃子似的眼睛,顫聲念叨。 “霍云深,這么大的人情,我怎么還你……” “要不是你擋著,我就廢在宋雪然手里了,輕的毀容,重了會死,我知道你心里是為了云卿,可被救命的人確實是我,我不可能當成沒發生過?!?/br> “你想要的我知道,你希望我就是云卿,像以前一樣對你好,愛你,把過去丟的都找回來,可我真的不是她?!?/br> “你要什么時候才能接受現實,云卿已經不在了,我是另外一個人?!?/br> “你總這么偏激,我再感謝你,也還是要跑的啊?!?/br> 凌晨,萬籟俱靜,床邊的女孩子說累了,歪頭趴著,傳來柔軟均勻的呼吸聲,偶爾還有哭出來的悶氣,委屈巴巴地咕噥著。 霍云深半睜著眼,受傷的手蓋在她頭頂上,輕緩撫摸,一下一下不厭其煩,愛撫著他獨一無二的寶物。 言卿漸漸安穩,不自覺在他手心里乖巧地拱了拱。 霍云深睡眠淺,藥物對他起的作用越來越弱,在她進來剛剛開口的時候就已經醒了。 他凝視著言卿的姣好側臉,想到今夜千鈞一發的危險就恐懼得窒息。 他手指有些發抖,輕撫她的臉頰,眸底盡是翻騰的暗色,某些早就存在的念頭呼之欲出,撞得他胸中脹痛又戰栗。 這個念頭,從重逢,到她一次次抗拒離開,想盡辦法甩掉他,還有所謂的追求者存在,再到今天,他差點再一次失去她,終于膨脹到無法克制。 卿卿說得對,他確實偏激,過去到現在,瘋子一樣,從未改變過。 他心甘情愿為她讓步,考慮她周全,但同時,他索取的更多,多到值得用一切來換。 換一個可以名正言順擁有她,讓她逃離不開,拒絕其他追求者,接受他二十四小時的保護,必須留在他身邊的——身份。 有了這個身份,他才能夠安心。 他跟卿卿之間,才會得到真正的契機。 霍云深睜眼到天亮,做好了所有準備。 言卿睡眼朦朧醒過來,意外對上一雙黑眸,她嚇了一跳,連忙坐直:“你怎么樣了?傷疼不疼?” 霍云深撐起身體,言卿乖乖去扶,他低頭,彼此的呼吸微微交融。 “言卿?!彼兴?。 言卿一愣。 這是除了錄節目之外的第一次,他不叫“卿卿”,而是“言卿”。 是不是代表,他總算正視了問題的癥結?認清她的身份了? 言卿積極答應:“我在?!?/br> 他盯著她的無名指,原本早該戴上戒指的位置,沙啞問:“你是不是覺得欠了我?!?/br> “是!” “想還么?” 言卿激動:“想啊,只要別說我是云卿,你想怎么還,我配合?!?/br> “我只有一個要求,你做到了,其他的我都可以讓步?!?/br> 霍云深聲線磁沉,敲擊她的耳膜。 言卿坐在大床邊,油然生出一種說不出的緊張感,她攥了攥手,深呼吸:“你說?!?/br> 霍云深烏黑的眼睫顫了顫,抬起,凝視她,一字一頓:“結婚?!?/br> 言卿呆了足有半分鐘,緩緩問:“霍總,我可能聽力不好,你說……什么?” 他瞳中燃著火光,不介意重復,斬釘截鐵對她說—— “言卿,我想和你結婚?!?/br> 第16章 一夜細雪過去,早上天是晴的,淡金的晨曦透過窗簾縫隙,拂在床上,映亮霍云深線條鋒利的側臉。 言卿怔怔看著他,心里在爆炸,滿眼小金星。 她以為對霍總多少有點了解了,結果霍總又一次啪啪打她臉,宣告她的幼稚天真。 至少此刻面前這位說著要結婚的男人,她是真的不太認識。 言卿匪夷所思地措辭:“你的意思是……讓我以身相許?” 這種感覺就像,她剛翻開一本小說第一章,毫無預兆就跳到了結尾,中間的劇情變成“此處省略百萬字”。 不可能,霍云深在嚇她。 不用等霍總回答,言卿干脆利落起身,一臉看透:“霍總,這種話不適合開玩笑,你是不是想先提一個不著邊際的嚇唬我,好讓我接受你真正的要求?那你還不如直說呢?!?/br> 霍云深靠在床頭上,也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把傷手放到顯眼位置,一雙深眸直勾勾盯著她。 言卿氣勢頓時短了一截:“你……到底什么意思啊?!?/br> 霍云深仍舊不語,給她時間思考。 又過了少許,言卿臉色逐漸變了,不能置信地瞪他:“你該不會是認真的?!” “認真,”霍云深低啞開口,“我沒有別的要求,唯獨這一個?!?/br> 言卿當時就炸毛了:“結婚多大的事,有你這么亂鬧的嗎?!霍先生,我才和你認識幾天?我除了知道你身份,知道你對云卿的感情之外,根本和你不熟,你腦回路正常一點可以嗎?” 她的反應,她激動說出的話,都在霍云深的預料里。 他也在屢次被傷害和逃離中,摸透了她抗拒的根源。 抓到源頭,就能夠讓她改變主意。 于是霍總略略擰了眉,神色間透出些許脆弱,一臉嚴肅深沉地開始了他的策略。 “我們確實認識時間不長,但是結婚以后,你想了解的,自然都會了解?!?/br> 言卿雖說情緒飆高,但智商還是在的,敏感聽出他這話里有一點跟以前不同的意思:“霍云深,你總算承認我們以前不認識了?” 霍云深面不改色跟她說瞎話:“是,傷過一次,反而清醒了,我相信你不是云卿?!?/br> 他這話一出,言卿簡直如釋重負,身上壓的五行山嘩啦一碎,滿身輕松,連“結婚”倆字也沒那么不中聽了。 霍總能認清這個,她和他之間橫亙的最大障礙就沒了。 好歹可以站在平等位置上溝通。 言卿給霍總鼓掌,忍不住搖頭稱贊:“霍總你真是深明大義,我收回以前罵過你的話,而且我早就想說了,你條件多好啊,長這么帥,家里應有盡有,以后想開了再找個好姑娘,我云卿女神不會怪你的?!?/br> 霍云深嘴角彎了彎,好整以暇看她:“好姑娘不是找到了么?你點頭答應,長得帥的我,應有盡有的家里,都是你的?!?/br> 言卿發現這兩件事就不搭邊,瞪圓眼睛:“你說了我不是云卿,還總提結婚,究竟干嘛?” 主題來了。 霍云深側了側頭:“你先把床頭桌抽屜拉開?!?/br> 言卿疑惑,依言蹲下,拉開一看就愣了,里面塞滿大大小小的藥瓶,都只剩小半,證明一直在服用著。 “江北老房子的家里,比這些更多,”霍云深的語氣低了,從她頭頂處黯淡傳來,“卿卿走后,我有半年左右不能入睡,吃不下東西,開始嚴重的頭疼和胃疼,而且你應該聽過外面的傳言,說我天生瘋病,心理不正常,對么?” 言卿咬住唇,想起最初在乘風視頻里的見聞,大橋上他失控到需要注射鎮定劑,后來多次身體不適,包括昨晚,閔敬也說他用了藥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