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騾道士知道那個神秘美男子會跟著他們一起上路后,就安靜如雞,連走路都不帶聲。 辛秀揪著他問:“你怎么這么怕烏鈺,雖然表情冷淡了點,但他又沒對你做什么?!?/br> 騾道士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氣道:“你這小女娃知道什么,他先前可是想殺我!” 辛秀:“哦?他想殺你?那看來他是個好人了。騾道士,你對自己的認知不清晰啊,好人才會想殺你知道嗎?!?/br> 騾道士目瞪口呆,但沒法反駁。 辛秀把他氣得騾眼大睜,又笑著小聲道:“烏鈺教我法術,你在旁邊看著多學點,學到就是賺到?!?/br> 騾道士一愣,看著她目光復雜,扭頭再也不說什么了。 他們和往常一樣住在荒村古廟里,辛秀看一眼和自己隔得有些遠的申屠郁,開口:“這穿堂風還真有些冷,烏鈺,你冷不冷?” 如果他說冷,她就順理成章讓他過來和自己坐一起取暖,如果他說不冷,她就說自己冷,然后順理成章讓他過來和自己坐一起。 申屠郁什么都沒說,一抬手給她添了兩個火堆,把她圍在火圈中間。 他完全沒感覺到徒弟的居心叵測,而是在想,徒弟從前都拿熊貓叮當出來取暖,如今他在這里,她不好用叮當取暖,大約是警惕,不想在他面前讓叮當顯出太多特殊之處。這份警惕之心很不錯。 辛秀: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塊烤rou。媽蛋,是修仙阻礙了我追人的道路。 他們走在路上,辛秀捏著一只梨咬了一口,見烏鈺看她,笑著將手中的梨遞過去:“烏鈺,你要吃嗎,很甜的?!?/br> 呵,吃同一個梨,營造曖昧的氣氛。 申屠郁:“不用?!?/br> 徒弟確實很好,只有一個梨,她也要分給別人。 辛秀:真是個良家婦男,滴水不漏。 騾道士幸災樂禍:郎心似鐵,看你能怎么辦。 辛秀接收到騾道士的眼神了,她也不惱怒,慢悠悠吃完了梨,扭頭繼續向烏鈺請教法術。撩人這種事,不熟練,多練練就是了,總會成功的。 兩人進了一個臨水小城,城中熱鬧,一條水渠穿城而過,水渠中央能行烏蓬小船,兩岸各種攤販叫賣。冬季已經過去,雖然還有嚴寒,但岸邊柳枝已見新綠,人家院落中早開的桃花也已經露了花蕊。 辛秀最喜歡這樣的熱鬧,可她很快發現烏鈺并不是很適應這樣人多的地方,他那一張臉愈發冷淡,走在她身邊,不和任何人有觸碰,連眼神也不看任何人,仿佛身邊空無一物。冰山美男是經久不衰的經典款,哪怕他滿臉的拒人于千里之外,還是有人忍不住看他,不知不覺就被人圍觀了。 辛秀心道,我長得也不錯,但走在街上也只是回頭率高,怎么不見人來圍觀我? 她帶著烏鈺穿過最熱鬧的那條街,走進偏僻小巷,也不提他的異樣,只說:“天要晚了,我們在此處找個客舍休息一晚如何?” 申屠郁:“可?!?/br> 辛秀就只要了一間房,萬分無辜的把申屠郁領進屋,反手關上門,臉上表情懇切自然:“我身上沒多少錢了,所以只要了一間房,你不介意吧?” 申屠郁不介意,不過他覺得徒弟眼睛好像賊亮。 辛秀瞄了眼整潔的客舍大床,暗示:“這床似乎挺大……” 申屠郁想起自己那天變成原型被徒弟拉著和她一起睡時,徒弟手摟著他脖子,腳把他往床下踹。 申屠郁:“……你睡床,我不需休息?!?/br> 辛秀端了熱水回來洗漱,就隔了個屏風,結果另一邊的烏鈺連頭都沒抬,根本沒想看她。 好,正人君子,我喜歡。 她散了頭發坐在床上,抱著被子望烏鈺:“你真的不過來休息嗎?”她都這么明示了,哪怕是八百斤的純鋼鐵直男,也能理解她的意思了吧。 可惜她披著小號皮的師父,是個九百斤的熊貓,仍舊沒能理解她的暗示,還覺得徒弟太單純,被他救了就如此信任他,心內有些憂慮。 申屠郁教育徒弟:“日后出門在外,不要如此輕易信任他人,以防他人居心不良?!?/br> 辛秀:“……”對不住,但我現在就是希望你能居心不良一下:) 辛秀直言:“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不然這么坐懷不亂沒道理,要么他性冷淡,要么他根本對她沒意思。 申屠郁:“你怎會如此想?”他確實很喜愛這個徒兒,不然怎么會特意前來護持。果然還是他這人身樣貌太兇惡了,用原身時,徒弟從來沒有懷疑過他的疼愛。 辛秀見他否認,心下放松了些,覺得自己可能太含蓄,還是直接點比較好,于是下了床,拉住申屠郁的手,“那就一起睡?!?/br> 熊貓妖摸不著頭腦,還在推卻徒弟盛情:“不必如此,我確實不需要休息,你盡可以獨占這床榻?!?/br> 兩人正拉拉扯扯站在屋內,忽然一個人影穿墻走進房中,打斷了他們驢唇不對馬嘴的交談。 作者有話要說: 在某些事上,深山老林里修行多年的熊貓妖,真的沒有網上沖浪多年的徒弟懂得多。 第39章 這打斷了人家好事的穿墻人士,是個腳跟離地,身形飄忽的女人……女鬼,長相不錯。 不過一般人見了她,大約沒法注意到她的長相是不是不錯,目光都會第一時間被她的胸口所吸引——她的胸口處有個大洞,露出內里血淋淋的內臟。從傷口看,似乎是被什么利器剖過,又被人硬生生扒開。 這女鬼仿佛是從什么恐怖片里臨時拉出來的,她面容凄惶,雙手用力撕扯著自己的傷口邊緣皮rou,將身體里面的心臟露出來給人看。 鮮血從她的傷口處流下來,順著厚重衣裙和腳尖,落在她經過的地面上,不一會兒就匯聚出一灘血色。 辛秀:不管這位大姐是為什么突然出現在這,我現在都冷莖了,不止冷莖,還覺得自己的胸口也一陣疼。 這形容凄慘恐怖的女鬼穿墻進來,沒有攻擊她們的意思,她只是扒拉著自己的胸口,帶著哭聲說:“你們看,你們看清楚了嗎,你們看啊?!?/br> 辛秀沒忍住,回她:“我看到了,我說jiejie,你這樣不疼嗎?” 但女鬼仿佛沒聽見她的聲音,繼續念著“看啊看啊”一路走著直線,又從她們的房間另一面墻穿了過去,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地鮮血。很快,隨著她的離開,這些鮮血也慢慢消散褪色,仿佛透明的水漬。 辛秀:“烏鈺,這位是你找來的嗎?”特地找來讓她冷靜的。 申屠郁沒聽懂徒弟是在開玩笑,搖頭道:“并非是我找來,應當是個冤鬼,滯留人間魂魄不散,是因為冤屈不平?!?/br> 其實不用他解釋,辛秀也看出來了,剛才滴在地上的鮮血不是真的血,而是怨氣所化??蛇@樣大的怨氣,這樣凄慘的模樣,她應該是死的痛苦冤屈,怎么竟然沒有變成害人的厲鬼。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毙列阕匝宰哉Z。 她這人好奇心旺盛,此刻還真沒心思和人困覺了,只想知道剛才那jiejie到底是個什么情況,不弄個清楚,她今晚上估計都睡不著。 “啊——”旁邊房內傳出一聲尖叫,應該是也發現那位穿墻女鬼了。辛秀穿好衣服出門看熱鬧,果然隔壁屋門打開,跑出來一對同是外鄉來的男女,女子驚魂未定地倚靠在男子懷中,腿軟得站不住,整個人都被男子抱著。 辛秀一見,心思飄忽了一下,扼腕嘆息。失策,她當時怎么沒想到裝害怕,順勢抱住烏鈺,只會直勾勾盯著人家女鬼看,現在想起來也晚了,白白浪費了一次機會。 “怎么又是她,她怎么又來了?!?/br> “是啊,怎么游蕩到這邊來了,之前不是一直在宋家巷子那邊嗎?!?/br> 聽到附近兩個人的交談,辛秀過去問:“兩位似乎不怕這女鬼?你們認識她嗎,她是什么來歷?” 年紀大些的男人道:“有什么好怕的,她死了都十年了,也沒見她害人,不能害人的鬼也就是看著嚇人了點,都是大老爺們,誰會怕她?!?/br> 他旁邊那八字胡男人則道:“你們外地來的吧,不知道這女鬼,她在我們這城里也算是有名的,叫胡三娘?!?/br> 這人一聽就是和人說過不少次這故事了,從頭到尾說的那叫一個流利順暢,唾沫橫飛。從他口中,辛秀聽到了一個令人不太愉快的故事。 胡三娘就是本地人士,爹娘早逝,被叔嬸養大,十幾歲嫁到宋家巷子一戶人家里,因為長得好看,她丈夫總懷疑她和旁的男人有什么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時常因此打罵她。不知是誰傳的謠言,說看見她與賣貨郎說笑,她丈夫險些將她打死,甚至懷疑她生下的孩子不是自己的種,疑神疑鬼之下,醉酒后打死了三歲的兒子。 胡三娘痛不欲生,可她的丈夫只叱罵她和人偷情生下孽種,周圍鄰居們碎嘴,到處傳她為別的男人生了兒子,被丈夫打死了,自作自受之類的話。 人人都覺得宋家郎君是個熱心腸的人,她嫁到宋家是享福,卻不知道珍惜,給丈夫戴綠帽,是個黑心肝的婦人。風言風語,從未停歇。 后來,胡三娘終于瘋了,她在丈夫又一次無中生有的污蔑后,拿起菜刀剖開了自己的胸口。 “你們要怎么才能相信我,我沒有做過那些事,我沒有做過,我把心剖出來給你們看,夠嗎?你看呀,你們看呀,你們看我的心,看它是不是黑的,看我有沒有說謊!你們看??!” “聽說她把自己肚子胸口都劃開了大洞,里面的東西直往下掉,可她還沒死,一路瘋瘋癲癲從宋家跑了出去,挨個去敲周圍人家的門,哭喊著讓人去看自己的心是不是黑的,直到走完了那一條巷子,血都快流光了,才斷氣?!蹦腥苏f起這事,語氣里沒有多少唏噓,倒是有著獵奇的興奮感。 辛秀聽到一半時表情就冷下來了,此時她聽完了,問道:“現在你們都知道她是被丈夫誤會了?” 男人嘿嘿笑起來,“誰知道呢,管她是不是,跟我們又有什么關系,我們也就是隨口說說罷了,那么較真干什么。不過要我說這胡三娘也是不應該,變成鬼了這個模樣,衣服大敞,胸都露出來了,到處讓人看,豈不是人人都看過了她的身子,就是之前沒偷情,現在也不干凈了?!?/br> 別人把心血淋淋剖出來給你們看,你們看不見,卻去看她的胸有沒有露出來。 辛秀突然覺得一陣惡心。 她抬腳追向女鬼胡三娘離開的方向,那個身上滴答滴答流著血,片刻沒有停息的女鬼,在街頭游蕩,辛秀見到了她,抬手一道黃符,把她拘住放在手中。 申屠郁跟在徒兒身后,見她拘住了胡三娘后,回過頭來問他:“烏鈺,有什么法術能讓我看見她生前記憶嗎?” 申屠郁:“有通靈之術,能讓修士看見鬼魂身前事?!?/br> 辛秀:“你教我?!?/br> 辛秀學了這通靈術,看過胡三娘生平,哪怕是作為一個外人的視角,她依舊覺得無比憤怒,胸口堵著慌。 胡三娘是個性格柔軟美麗的女子,可是太過美麗,鄰家的婦人們因為嫉妒她的容貌,造謠她不守婦道。其他的男人垂涎她,用她的桃色逸事滿足自己的骯臟私欲,捏造與她幽會的傳言。他們所有人一起逼瘋了她,殺死了她。 人言如刀,殺起人來就如千刀萬剮。 因為不知道是哪一把刀最終割斷了她的喉嚨,所以每一把刀都沒有錯嗎?當然不,每一把刀都有錯。 辛秀從額上撕下通靈符,揉成了團丟在一邊。她一手按在拘住胡三娘的靈符上,問:“你既然有勇氣剖開自己的胸膛,當時那把刀,為什么不扎向打你的那個男人?不扎向每一張帶著惡意的嘴?” 胡三娘當然無法回答她,辛秀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她看了這事不高興,非得做點什么才能痛快。 辛秀去了宋家巷子,此時是半夜,各人都沉在夢鄉,辛秀找了一家,直接進了他們屋子,從床上拽起了一個肥胖婦人。她在胡三娘的記憶里看過這人,最愛在她們一同洗衣時,故意問胡三娘,她臉上的傷是怎么了,假意關心,轉身就去和人說她又與人偷情被宋家郎君發現,打了個半死。 “你還記得胡三娘吧?”辛秀將人制住后問道。 婦人被她嚇得不輕,跑又跑不了,驚恐而結巴道:“我、不、不她不是我殺的??!我沒殺她,是她自殺的,她自己想不開,和我沒關系啊?!?/br> 辛秀拍拍她的臉,“誰說和你沒關系,你看你這張嘴沒少凌遲別人,這么喜歡傳謠言,以后就不要用了?!?/br> 在婦人驚恐的目光中,辛秀一指點上她的喉嚨。她丟下捂著喉嚨發不出聲音的婦人,又轉向她身邊的男人,微微一笑,“你也是,造謠自己和胡三娘睡過,很爽是不是?” 這一晚,辛秀走遍了幾十戶人家。申屠郁跟著她,但沒有阻止她做任何事,只是看著。騾道士也跟著,他心情復雜,望著辛秀忍不住說:“你這是用失聲術讓他們以后都無法說話了?” 辛秀滿面輕松:“有些說的不多,失聲幾年也就算了,說太多的,我就讓他們一輩子都再說不出話了?!?/br> 騾道士真的有些看不懂這小姑娘,平時看去像個好人,愛多管閑事,可有時做起事來又顯得有些邪性。 “你不是好人嗎,好人可不是這個做派?!?/br> 辛秀:“你又忘了,我說過自己是個壞人?!焙萌俗鍪轮粸閯e人,壞人做事只為自己,她只想要自己痛快。 而且做壞人可比做好人要好多了,因為好人只能做好事,而壞人可以做好事,也可以做壞事。 騾道士輕哼一聲:“你要真是個壞人,就該殺了這些人?!?/br> 辛秀:“死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哪有活著受罪好。不過,有一個人不殺我心里不舒服?!?/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