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
第56章 他……看著還好嗎? 銀霜月還不知道自己即將掉進多大一個坑里面, 她用最短的時間, 最簡單粗暴的手法把銀冬留給她的人都馴服, 日夜兼程地帶著這群人殺回來, 為的就是救她的冬兒。 她從未如此急迫過, 一路上基本沒吃什么東西, 她會騎馬,卻也到底嬌養了那么多年,即便是有人帶著她騎, 從千丘縣到皇城這一路上, 她的雙腿內側也磨破了多次。 日夜兼程夜不安枕, 她難以想象,銀冬那種性子,真的被幽禁起來,要是受了委屈, 必然不懂得什么寄人籬下的求生之道,從小被她護著長大, 他除了皇帝當得還算行,在外生活起來就是個廢物! 銀霜月越想越是心焦,終于連夜趕到皇城之后, 一下馬, 要不是有暗衛扶著她, 她能直接摔個狗啃屎。 連日來的飛奔風餐露宿,山澗水洗臉,隨便攏一把頭發就走, 臉上的偽裝早就掉得干干凈凈,面上雖然蒙著黑布巾,但是透過灰撲撲的眼睛和蒼白的上半張臉,就能看出她這一路上是如何的心力交瘁。 悄無聲息地順著獵場的方向進城,銀霜月一直戴在身上的玉佩和吊墜拼湊好了之后,很輕易就從皇家獵場進了已經關了城門的皇城。 進了城之后,銀霜月反倒是不急,她們走的是獵場一個很隱秘的小門,守門的那個人已經被她派人看管起來,他們一行人在黑夜中換上常服,分批入住城中,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一進皇城,站在無比熟悉的土地上,銀霜月反倒是不著急了,她體力透支嚴重,現在急需休息,再者如何營救銀冬,要探查一番宗廟院的守衛才能夠決定。 一路上他們幾乎不入城鎮,銀霜月遠在千丘縣的時候,感受不到什么換了君王的差別,但是住進了皇城的客棧,她才不可避免地聽到無數人在談論,還有客棧門口舉國歡慶的刺眼紅綢。 銀霜月身心俱疲,打不起精神聽那些,開好了房間,叫小二準備了熱水和一些吃食之后,就進了房間去洗漱吃東西。 她的前后左右住的全都是她的人,銀霜月熱水洗去一路風塵,食不知味地將吃的全都塞進肚子,接著便躺在床上,一覺睡得昏天暗地。 第二天她起床,為首的一直伺候她左右的婢女,才開門悄聲地進來伺候她更衣洗漱,同時開口,“已經探查過宗廟院的守衛,兩個時辰一輪崗,前后巡位總共一十六組,每組五人,身佩刀弓,個個都是精銳,防守嚴密,很顯然是在防著有人營救主人?!?/br> 銀霜月已經料到了,這沒什么稀奇,如果換個角度,她是新帝,就算為了留個仁厚的好名聲不將人殺了,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有機會營救。 銀霜月在婢女的伺候下穿好了衣服,沉默了半晌才開口問道,“他……看著還好嗎?” 婢女動作一頓,抬眼神色復雜地看了一眼銀霜月,她很不能理解她,一開始她以為這個長公主,只是個被主上喜歡的柔弱女子,和這天下的禍水一樣,生得貌美動人,卻無任何的能力。 前一個月,她算是見到她一點小能耐,卻都是小聰明,不足以在她們的看守下逃出王家一步,按照正常的套路,接下來便該是討好和設法打動人心,可是她卻從始至終,未曾試圖討好,更是連自己的名字都沒有問過一句。 她不需刻意地去拿腔拿調,像一些世家小姐一樣故作金貴,連狗洞都鉆得,卻是從骨子里高傲得看不進任何人在眼中,不肯花一丁點的心思用來討好他們這些婢女護衛。 可是明明看上去是個柔弱無能的女人,卻在有一丁點機會的時候,像一株鏟掉也不死的雜草,原地生根,利用人心,手段狠辣,連自己的命都豁得出去,穩準狠地捏在所有人的七寸之上,在短短幾天,就逼迫所有被派來保護她的人跟隨她殺回皇城。 現在,她是真心地臣服于銀霜月,也明白了,為什么主人會對這樣一個女人念念不忘,哪怕付出如此慘痛的代價也要護住她的性命。 若有這樣一個人,她生得本就是紅顏禍水,卻又有過人的智慧,審時度勢手腕氣勢狠辣絲毫不輸男人,若曾朝夕相伴,誰又能逃過她的蠱惑,不做她的裙下之臣? 婢女伺候著把銀霜月腰封完完整整地系好之后,開口道,“主人看不出哪里不好,只是身邊沒有伺候的人,任成和平通不知道是不是被處死了?!?/br> 她頓了片刻,又說道,“主子,我名為豆綠,在您身邊伺候的另一個比我矮些的,名為香玉?!?/br> 銀霜月有些詫異地看了她一眼,她確實一直是靠著個子來分辨兩個人,反正她們都是一樣的臉臭,不茍言笑,沒點兒小姑娘該有的活潑。 不過她也沒心思在婢女身上,聽說銀冬身邊沒了如影隨形的任成和平通,銀霜月心中更著急了。 但是她帶來的人不多,雖然個個是高手可是如果宗廟寺有埋伏,他們就算把人救出來,也必然死傷慘重。 銀霜月閉了閉眼,想了片刻,開口道,“你和香玉,可認識宮中宮女?” 豆綠頓了下,瞬間就猜想到了銀霜月的打算,連忙勸阻,“奴婢和香玉可去!” 銀霜月看著這個一直冷面的婢女,沉默了片刻才說,“你武功高得能夠掩蓋住腳步輕重變化,還是能把你手上那些經年的繭子都削掉了?” 銀霜月見她一片好意,難得主動開口解釋了一句,“新帝登基,正是排查宮中宮女太監的時候,但是他們沒可能一夕間將所有宮女都換了,否則后宮那些活計誰來做?” 豆綠連忙看向銀霜月,“可我們不能讓主子一人涉險!” “誰說我要只身涉險,”銀霜月說,“你們必須避開宮中耳目,將那新帝身邊的貼身侍女想辦法弄昏拖到暗處,你還得負責將我變成她,新帝登基守衛森嚴,這其中艱險比直接硬闖救人有過之無不及,一著不慎落入他人手……” 銀霜月表情稍稍變了變,有些不忍,但終究道,“還要勞煩你們先行一步,若落入他人手的是我,更要勞煩你們萬萬不要耽擱,我這邊一旦有變,你們務必要拼死救出銀冬?!?/br> “必為主人主子,舍生忘死!”銀霜月猜測不錯,豆綠是這些人的頭領。 她一表態,銀霜月頓時放松下來,她噓口氣,慢慢道,“再去探,必定要仔細看清,所有步驟不能有一丁點的差池?!?/br> 她這邊若能夠成事,最差的結果,便是她和那新帝同歸于盡,到那時無人繼位,佞臣也不敢明目張膽地謀朝篡位,必然還會扶植銀冬上位,銀霜月相信,只要銀冬上位,失去的一切便能夠重新回到手中。 當然了最好的結果,是她挾持新帝救出銀冬再在脫身之后將其絞殺,屆時他們姐弟只管去天高海闊地轉一圈,銀冬經年埋下的那些暗樁調動起來,那些朝臣們必然會有來求著銀冬當皇帝的一天。 當然了,如果不能成事,銀霜月一旦落入新帝之手,絕不允許他折辱自己,她若死在新帝手中,銀冬縱使摧心裂肺,也必然不會貿然隨她而去,他便是咬碎了牙,也定然會為了自己報仇雪恨。 銀霜月已然下了命令,只要她一死,那些銀冬留給她的死士必然也會拼盡全力救出銀冬,況且報仇雪恨哪有那么簡單,救他出去那些人必然死傷慘重,手中無人他必然難以接近新帝,刺殺這個路子便行不通。 若那些死士拼死也未能將他救出去,他便要親眼看著他的長姐和屬下都死于新帝之手,自己也在新帝手下茍延殘喘,他如何能忍得? 到時候便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他重登大位手握生殺。 銀霜月將所有可能都算好,便是無論她是生是死,都逼著銀冬活下去,逼著他重新奪回皇位,她相信自己親手養大的崽子,他若有朝一日沒有軟肋,必然無所不用極其,屆時這天下,無人能是他的對手。 銀霜月仔仔細細地將一切算好,一日之后,果然尋到了機會。 剛巧新帝登基滿一月,要去宗廟祭祀列祖列宗,齋戒沐浴,禮服焚香,宮中的婢女忙里忙外,正是混進去的好時機。 皇宮,寅時。 天還未曾放亮,今日要去宗廟祭祀,這是個絕佳好的時機,簡直如同天賜,連挾持皇帝的車架都無需另行準備,銀霜月被一行人夾帶著,從皇宮的后面一處十分隱秘的地方飛掠而進,銀霜月震驚地發現,她這幾年幾乎要把龍臨殿的門檻踩下去一寸,且從不曾知道,龍臨殿后院深處,竟然還有私牢! 這個時辰,是日夜即將交替之際,也是所有守衛最疲憊之時,他們來的人多,遭遇一波巡視的飛羽衛才不過五人,迅速解決掉之后,由五人替換飛羽衛巡視,銀霜月和背著小箱子的豆綠,成功被送到了宮中。 來往的宮女太多了,銀霜月從前從不注意這些宮女,分不出哪些是皇帝身邊伺候,哪些只是來回行走的。 豆綠按著銀霜月的肩膀,蟄伏在一處假山花叢之后,悄聲地在銀霜月的耳邊說,“衣著帶著暗紋的,便是貼身侍候新帝的?!?/br> 銀霜月揉了揉眼睛,這宮女們來來回回穿的都是一樣的衣服,怎么可能有暗紋…… 這時候有兩個宮女一個提著宮燈,一個捧著托盤從廊下經過,銀霜月在宮燈映照下,還真的看到了暗紋! 眼見著兩個宮女轉過拐角,銀霜月琢磨著挺合適的,正要下手,豆綠卻先她一步,跳出去一個宮女脖子上一下,兩個宮女就軟軟躺在地上,還順手接住了宮燈,和托盤。 銀霜月連忙托著其中一個進假山后面,豆綠贊賞的眼神在宮燈下掩蓋都掩蓋不住,主子雖然沒有武藝,但這眼力簡直絕了,這兩個身形相像的宮女,只有這一個和主子的身形,甚至臉型都差不多,最好偽裝。 銀霜月托著人到假山后面,一旦不耽擱地開始在宮女繁雜的衣帶上上下翻飛,手法十分嫻熟地扒宮女衣裳,又震驚了一把豆綠。 不過這樣正好,豆綠將托盤和宮燈放到地上,開始借著宮燈的光亮,打開隨身的小箱子,給銀霜月易容。 也就半炷香的時間,銀霜月再出來,便已然變為了一個小婢女,豆綠看著她小碎步地提著宮燈微微彎腰地朝著那個躺在地上快醒過來的宮女面前走去,想要教她如何學宮女儀態的話噎回嗓子。 銀霜月伸腳踢了踢地上的宮女,豆綠出手的時候拿捏了力度,她很快轉醒,因為點的xue位,她也沒有任何疼痛的地方,只是驚慌地看著銀霜月問道,“怎么回事,我……” “你昏倒了?!便y霜月快速用氣聲說,“我叫你半晌了,方才看到有人過去,嚇死了,快起來,來不及了?!?/br> 她因為嗓子不好,所以用真實的聲音很容易穿幫,反倒是這樣氣聲說話,不容易被人認出,而且她說有人過去嚇到,這樣倒也說得過去,再加上催促來不及,地上的小宮女連忙站起來,根本什么都沒懷疑,接過宮燈加快腳步在前面帶路。 銀霜月捧著托盤,無比標準的小碎步跟在前面宮女的身后,仔細看就能看出腰背線條彎得不太自然。 銀霜月老腰有點不聽使喚,多年不做賤婢,一時半會兒還真不太習慣…… 作者有話要說: 銀霜月:崽崽你等著!我去救(揍)你! 第57章 “誰!” 銀霜月跟著前面的小宮女, 一路快步轉了兩個回廊, 小宮女一直在敲自己的腦袋, 回頭問銀霜月, “我怎么會暈了, 我暈了多久?” 銀霜月捧著托盤, 上面蓋著布料,但是她還是能透過布料聞到一股若有似無的熟悉香氣,這味道從前是銀冬身上專有, 現在應當是新帝才能專用的味道——龍涎香。 再根據手上托著的感覺, 銀霜月幾乎已經斷定, 她抱著的東西,是龍袍。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正琢磨著混到皇帝身邊怎么下手,沒成想隨便截住的小宮女, 竟是伺候新帝更衣的。 銀霜月叫了這么多年的銀霜月,到現在幾乎快要把自己的賤名給忘了, 現在她不由得有點激動,她倒要見見,冒名頂替了那么久的人, 還是不是記憶中的那個模樣。 銀霜月從未曾跟任何人提及過她曾經見過長公主, 因為她自己就是“長公主”, 但是幼年時,銀霜月哪怕沒有貼身伺候過那么被金貴養著的人兒,倒也在灑掃的時候, 有幸近距離地見過。 銀霜月記性不算太好,但是卻對那個長公主還算有些印象,畢竟那時候她們天壤之別,她也好奇,為何同樣是人,她就生來高貴,自己就生來低賤得連親娘都不要呢? 而且她在千丘縣第一次聽說那個長公主,其實是個皇子的說法,就覺得很詭異,她當時記得,雖然見那長公主的年歲還小,那長公主也和她差不多,但是那窈窕纖瘦的身量,以及細弱的側臉線條,細眉細眼的,就算這些年長了,還能長出什么異變了?長成個男的? 銀霜月有個很大膽的猜想,那就是這個所謂拿著先帝密詔的“皇子”搞不好是那些老東西為了對付銀冬編造的,逼迫著長公主裝男人,好挾天子以令諸侯! 她本就要印證這種猜測,沒想到給她直接撞上個伺候新帝更衣的活計,那真是太方便了,若這新帝真是個女人,銀霜月甚至都不需費力如何,只消在去宗廟的路上,將他從車中暴露在民眾的眼中,那么天下幽幽眾口,必然要幫著銀冬說話,民眾對皇權的崇敬和信仰,絕不容許一個女人作為他們的君王。 偏見是千古遺留的難題,只要新帝暴露出女性特質,他拿先皇的密詔即便是真的,也會變成假的!到那時連他的長公主身份都會一并變成假的,他這個新帝,就會成為謀朝篡位的罪人。 銀霜月心思百轉,面上卻絲毫不顯,她跟在小宮女的身后,很快捧著衣服進了她來過無數次的龍棲宮。 銀霜月眼神細細觀察周圍,一切都沒什么變化,連銀冬最喜用的墨,最慣常用的鎮紙都未曾換過。 屏風還是那幅百鳥朝鳳,銀霜月早早便說,這屏風擺在這里過于女氣,銀冬當時是從她的屋子討來的,銀霜月根本也不在意什么圖案,用了許久,才知道這圖案,原是皇后才能用的。 她當即要令人毀去,以免落人口舌,卻不曾想銀冬說喜歡,從她哪里討了去,還說沾了她的氣息,擺在寢殿便舒心。 這些細細碎碎的細枝末節,仔細想來實在太多,比如她一些發飾物品,剛入宮時根本不曾注意,她不過一介賤婢出身,上哪里知道這些禮制,等到鳳釵帶出去,被嬪妃看到震驚一把,她才知道,銀冬又錯把皇后才可用的東西送到了她的宮中,除此之外,衣衫配飾,出現了很多次岔子,銀霜月從頭到尾未曾懷疑過,只當銀冬是感念她在凡間護他之恩,總想著把好的東西送與她,才導致的失誤。 以己度人,她覺得男子大抵對著女人家的東西不上心所致,卻現在想來,個崽子早早地就在耍小心思,反復地試探于她。 銀霜月眼睛悄無聲息地劃過屋中的一切,收斂起亂飛的思緒,端著托盤躬身候在屏風之外,卻心中卻悄無聲息地生出一種違和感。 不過她并未來得及細想,便被身邊小宮女踢了下,小聲地提醒,“陛下叫進去伺候,你別亂看!” 銀霜月點頭,并未有一丁點的慌亂,端著托盤便進去了,新帝并不在床邊,銀霜月走到里間,就聽到一陣陣嘩啦水聲,她心跳一跳,這是個絕好的機會,是雌是雄,在沐浴水池一眼可見! 銀霜月腳步只稍稍頓了下,便悄無聲息地朝著沐浴水池的邊上走去,過了隔扇,霧氣繚繞,銀霜月腳步放得特別輕,但是水池中的人還是很快察覺,聲音狠厲,“誰!” 銀霜月眉頭一挑,這聲音絕不可能是女人,她裝著是個新來的不懂事的小宮女,慌忙跪在地上,衣服卻舉著,適時顫抖起來。 聽聲音那人從水池中出來,銀霜月屏住呼吸,做噤若寒蟬的模樣,那人慢慢朝著她走來,在她的面前站定,銀霜月并未曾抬頭看他,只是看到站在她面前的一雙大腳,差不多就確定了這人絕對是個男的。 但是她年少時候撇過一眼那個纖纖少女的身量,還真的能長成八尺大漢? 這時候天并未曾亮,宮燈幽幽,銀霜月垂眸斂目,不急著這時候貿然抬頭。 再是脾氣暴躁的人,也不至于因為這點事就降罪的,況且他才新登基,各個地方都是臨時調度,出點毛病再正常不過。 果然這人只是短暫地在她的身邊停頓了下,就朝著里間走了。 銀霜月沒有說話,說話她就會穿幫,況且這深宮的宮女,沒幾個多嘴的,出了事,大事,求也沒用,求得越快死得越慘,小事就無需解釋,只要主子沒怪罪,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銀霜月這樣沉默倒也附和得很。 所以在新帝朝著里間去的時候,銀霜月等了片刻,便端著托盤起身,跟了上去。 不過在她即將繞過屏風的時候,新帝再次開口說話,“待在外面?!?/br> 銀霜月頓時停了腳步,垂首乖乖地等在外面,但是心中卻疑竇叢生,她雖然沒看到人正臉,卻聽到了聲音看到了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