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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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當年給弟子上課的教材有六本,分別是《詩》、《書》、《禮》、《樂》、《易》、《春秋》。其中的《禮》并不是后世名氣更大、流傳更廣的《禮記》,而是稍顯陌生的《儀禮》。 而所謂的‘記’, 在孔子時代其實是一種文體, 讀后感、議論文什么的。而‘禮記’的本來含義, 大概就是學完《儀禮》某一篇之后心有所感, 所以寫的一篇讀后感,發發議論。 后世的《禮記》其實就是從孔子弟子所作的‘禮記’中選輯, 最終成書。所以編者不同, 也就有了不同的版本。后世流傳的版本又被稱之為《小戴禮記》, 正是因為編者是戴家兩兄弟中的弟弟!對應的, 他哥也編過一部《禮記》, 后世稱之為《大戴禮記》。 此時后世最為認可的《禮記》還沒有誕生,各家倒也有一些不同的選本——不同的學術大佬都是要教學生的,自然也有各自的一套輔助教材?!Y記’在他們看來大概就是教輔資料、優秀作文精選那種東西吧。 也就是在未來,位置才越抬越高,成為‘經書’了。 不過這種事也不奇怪,朱熹最初作《四書章句集注》,這也是教輔資料,用來輔導書院學生考科舉的。等到了明清,卻成了讀書人的教材! 作為儒生,公孫弘上課講《儀禮》簡直是吃飯喝水一樣正常。而講著講著,難免旁征博引,念誦的那一段就來自一篇名為《內則》的‘禮記’,在禮記中也算是精品了。 非要說為什么引得桑弘羊作怪,則在這篇小文的內涵上?!秲葎t》這一篇說的是家庭內的禮儀,這一篇所體現的精神,在日后兩千多年會一直支配華夏人的道德觀念、家庭觀念。 孝順父母、孝敬公婆、友愛兄弟,都是從此而來。 公孫弘念誦的,其實是對女子的一些要求!大意就是說,女孩子從小就要謹慎,最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聽從女師的教導,順從乖巧。從小要學習的內容包括紡織、烹飪、祭祀等等。到了合適年紀嫁人,一定要符合禮儀,不符合禮儀的叫做‘奔’,奔者為妾…… 說實話,這里體現的內容,比起后世越來越將女性‘卑化’的‘歪理邪說’,已經算是相當客氣的了。這當然和文章誕生的時間有關,雖然儒家一貫強調男尊女卑、三綱五常那一套,但也得遵從基本法??! 從上古時期,再到如今,因為種種原因,女性都還一直是家庭經濟中不可或缺的角色!正是因為如此,女性地位擺在那里,根本不可能是學者嘴炮幾句就能夠扭轉的。 所以儒家就算有這方面的傾向,也只能說到這個地步,這樣算是大多數人都能接受的。 不過即使是這樣,放在當下這個特殊的境況中,桑弘羊也是想笑的。 陳嫣也是個女子??!而且她不是個普通女子! 桑弘羊所見的,陳嫣一看就是要干大事的人,總之將來是不會消停的。給陳嫣上課,提那些東西,兩邊反差太大了,便自然而然產生一種喜感——大概也正是因為此,所以公孫弘也只是念誦了一遍,絲毫沒有就此闡發議論的意思。 這個問題一旦說的深入了,該怎么說?既要保全公孫弘的儒生立場,又要確保陳嫣不會在這個問題上發聲…幾乎是不可能的嘛! 放課之后作為老師的公孫弘先離開,直到公孫弘看不到人影了,陳嫣才開始收拾東西。才出教室門,身后就跟上了一個桑弘羊。 桑弘羊才想說什么,忽然發現宋飛熊已經等在轉角處了。睜大了眼睛:“你你你、你怎么在此處?” 宋飛熊用關愛地主家傻兒子的眼神看他,說不出來的‘慈愛’,然后才道:“我與嫣翁主約定好了的?!?/br> 陳嫣點點頭,確實是有這件事兒來著。 桑弘羊愣在原地一息功夫,趕緊就追了上去,擠在了陳嫣的另一邊。插嘴道:“有什么事兒?我也同去!” “呃…”陳嫣猶豫了,宋飛熊笑了。 桑弘羊立刻大聲疾呼:“翁主,你這是什么意思?難道宋女郎能去的事兒,我不能去?” 這下陳嫣身后的幾個小婢女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陳嫣頂著桑弘羊‘譴責’的眼神,只能解釋道:“…有些事兒是不一樣的,宋女郎與我都是女子…” 原來是輸在這里嗎?。?! 桑弘羊越發痛心疾首了,不甘心道:“到底有什么事只能女郎來做?” 生孩子嗎?不應該??!翁主和宋飛熊那廝還不到年紀呢! 陳嫣看了宋飛熊一眼,又看了桑弘羊一眼,嘆了一口氣,道:“做針線而已…” “嘎?” 桑弘羊與陳嫣面面相覷,看了一會兒,自己先心虛地轉過了頭。然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然而一抬頭,就看到了宋飛熊對他露出了微妙的笑容。于是怒從心中起,狠狠心道:“我與翁主一起!” 說著還解釋:“我只是無事可做,去看看而已!” 如果只是看看的話,當然是沒有問題的。陳嫣雖然覺得現在的氛圍有哪里不對的樣子,但還是點了點頭:“這個自是隨你,不過看人做針線很無趣的…算了,你看了就知道了?!?/br> 等到三人回到陳嫣居住的正院,這邊已經準備好了各種做針線的工具和材料。 之所以要今天做針線,是因為最近即將入冬,冬衣自然得提前準備好。宋飛熊要準備自己的東西,父親的冬衣——其實也不是每年都準備冬衣,冬衣對于普通老百姓來說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往往都是做一身傳到不能再穿。 不過今年宋高和他的學生不是到了陳嫣門下了么,他們自然是一批視金錢如糞土的理想主義,陳嫣就算給他們錢都不會要。但陳嫣也不能因此就真的心安理得,安安心心做一個剝削者了! 所以陳嫣常常會用節日送禮、補貼等方式回饋他們,送的都是生活中用得上的東西。柴米油鹽、布帛糧食什么的,陳嫣也沒有用那些特別高檔的,就選擇了一些中等價位,便宜又質量過得去的,算是很實惠了。 這些東西送到家眷那里,不同于男人們只管做事,家眷們可是要計較一家人生活的!自然很難拒絕這些,也就收下了。而宋高和他的徒弟見到這些東西,也很難說什么,總不可能為了這么點兒東西就和陳嫣玩你推我讓的套路吧? 再者說了,這些東西也確實是生活必需品,并沒有什么奢侈浪費的意思,所以也就收下了。 如今天氣將寒,陳嫣又給他們按人頭發放了布帛和絲綿,想的就是每人做兩身綿衣。 以前他們的冬衣很少有絲綿的,大多就是塞些蘆花、木棉進去,偶爾也有用飛禽羽毛的。 不過飛禽羽毛用的不多,蓋因飛禽羽毛雖然暖和,卻也有不小的缺點!此時的處理水平,這些羽毛大多都有一股味道,偶爾聞一聞沒什么,可做成衣服,天天放在鼻子底下聞,這就過分了。 而且羽毛還有一個問題,那些細細小小的羽毛絮在夾衣之中,穿著穿著就會從夾衣布料的孔隙之間跑出來。然后一路鉆過中衣,刺到皮膚上。只要試過的人就知道了,穿的久了,就能體會真實版的‘芒刺在背’! 本來是想拒絕這一過于‘高檔’的禮物的,不過以前的東西都收下了,現在卻拒絕一點兒絲綿,這好像說不過去??! 須知道,農家諸人拒絕陳嫣的錢財,那是因為按照農家的理念,一個人的吃穿用最好都是親手生產,所謂不勞動者不得食,他們是最嚴格的執行者。 所以接受不接受禮物要點不在于貴重不貴重,而在于這并不是自己生產的東西!只不過陳嫣做的太有分寸了,他們也不好拒絕,只能默認著收下了。 不管中間的過程怎樣,反正這些東西送到了農家諸人手中,各家自然是要裁制冬衣的。別人家都有妻子、母親來做這事兒,只有宋高家里,除了他就是女兒宋飛熊了。 于是這件事理所當然地落在了宋飛熊肩上。 而陳嫣呢,她身邊多的是人做針線活兒,制冬衣這種事本輪不到她。不過她這人閑??!所以時常沒事兒找事兒做——并不是她這人真的沒事做,實際上她給自己安排了各種學習任務,時間是排的很滿的。只不過她也不可能只是學習??!勞逸結合,必然是有不少休閑時間的。 那么問題來了,這個時代沒有wifi,沒有手機,沒有電子游戲,沒有…沒有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她玩兒什么?玩兒的東西實在是太有限了!這讓她逐漸養成了從日常生活瑣事中尋找樂趣的習慣。 很多旁人覺得她一個翁主,本不必做的,她也會嘗試著親手去做! 今日做的冬衣其實也不是她自己的,她自己的冬衣教給身邊的婢女去做,她并不會覺得和自己做的有什么區別…人家還做的更好呢! 她想的是給大舅做一身冬衣! 她以前就開始學針線了,只不過課程內容循序漸進,直到最近才開始了裁衣這一塊兒——這還是因為她學的好、進度快呢!就算是早早擔當起家務的普通人家女孩,一般也要在宋飛熊這個年紀才學到剪裁。 既然學了這個,就想到了給大舅做一身!雖然手藝肯定遠遠不如少府那些工藝絕精的針娘,但重要的是心意??! 陳嫣和宋飛熊跪坐在坐席上,身前放的是各種各樣的工具、原材料。陳嫣雖然學會裁衣不久,但針線活其實已經很熟練了。在準備工作中她相當嫻熟的扯絲綿、理線、裁布,至少對于外行人桑弘羊而言,和他所見的那些專門做這些事的婢女沒什么兩樣。 相比之下,宋飛熊的進度就緩慢地多了,陳嫣都在飛針走線了,她還在扯絲綿的步驟停滯。連續扯了好幾個綿兜,扯的不均勻算是好的,更常見的是扯破了。 陳嫣覺得這很正?!胃唠m然是農家的大人物,身邊也有十幾個學生,但生活真的很樸素。以他的情況,物質上的享受恐怕是沒有的,如絲綿這種也用不上,身為他的女兒,又怎么會相關的技能呢?更何況此時的主流方法還是將絲綿打碎了絮進被服來用,如陳嫣這種扯絲綿的手法,還是她去年做綿被時弄出來的。 第一次做這個,做成這樣也情有可原??! 桑弘羊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也沒什么。但是,當宋飛熊開始動剪刀、動針線的時候,他就再也沒有限制了,發出了快活的笑聲,“哈哈哈哈哈!你到底是不是個女郎,連針線縫補也亂來?” 這下就連陳嫣也驚訝地看了過來…看到了宋飛熊手上有些糟糕的半成品。說實在的,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宋飛熊從一開始給她的印象就是能干、性格好!能干這一點只要長眼睛就能看到。她從小就沒了母親,和父親相依為命生活,家里的事務很早就是她一肩挑了,不能干不行??! 一個人在正院這邊獨立生活,雖然陳嫣安排了婢女照顧她,但她全然不用,自己就能把自己照顧的很好了!各種家務事,她都手到擒來。理所當然的,陳嫣自然會覺得縫縫補補這種針線活兒她絕對不在話下。 但現實告訴她,她想太多了! 宋飛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確實很早就開始照顧自己與父親的生活了,只不過日常生活中她也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就比如說裁剪、縫補這種,她好似天生就沒有什么天賦。 好在家里平常也沒什么機會做新衣,真到那個時候就拜托父親學生的家眷來做就好了。至于常見的衣裳破了需要修補,她勉勉強強也能做吧…最多、最多就是縫的難看一點兒。 宋高是什么人?第一他不講究這些,一個穿麻衣的人,會計較衣裳上面補的口子不夠美觀嗎?第二,他疼愛女兒。女兒縫補的衣裳,雖說差了一些,但他又怎么會嫌棄呢。 宋飛熊雖然平常表現的十分大度,但和很多小女孩兒一樣,也是有不能踩到的死xue的——就像偏向豐滿的女孩子不喜歡別人說自己胖,小個子女孩子不樂意別人提自己腿短。針線活不好的宋飛熊自然也會因為桑弘羊踩死xue踩的準準的,而惱羞成怒啦! 抄起旁邊一塊衣料扔到桑弘羊身上,惱道:“桑公子倒是會笑!敢問您又會拿針線啦?” 桑弘羊好不容易占一次上風,一點兒也不為被砸這種小事生氣。笑嘻嘻地將布料從自己身上摘下來,道:“這又不是一回事兒!人和人擅長的不同,將來要做的也不同。我日后又不必縫縫補補…倒是你,一個女郎,這個自然是要做好的??!” “執麻枲,治絲繭,織纴組紃,學女事以共衣服…”桑弘羊拉長了調子念道,這正是今日公孫老師課堂上念誦的‘禮記’《內則》中的內容,講的女子應該學紡織縫紉,并且勤于此道。 宋飛熊氣的臉紅,可還真拿那笑嘻嘻的壞小子沒辦法。他說的有錯嗎?當然沒錯!這是社會公認的道理。 陳嫣本來是不想加入這一場‘桑宋戰爭n.0’的,畢竟這兩人基本上每回碰面都要來一回。而如果每次并無多少惡意的摩擦她都迫不及待摻活一腳,倒像是她太愛指手畫腳了。 說到底,這兩人一個是她的同學,一個是她家賓客的女兒,都算是她的朋友了。但他們彼此之間是不是朋友關系,這又不是陳嫣能管得著的了!她太過多嘴,是站在什么位置呢?站在朋友位置,一次兩次就夠了,每次都出手,未免多管閑事。站在‘不夜翁主’這個身份?那未免太以勢壓人了,更不可取。 不過聽桑弘羊開始說話些她也不同意的話之后,她就有了摻活進來的理由了。 輕輕咳嗽了一下,陳嫣看向桑弘羊,笑著道:“桑公子?” 陳嫣只要正正經經叫他‘桑公子’,桑弘羊就知道準沒好事兒!下意識地打了個冷顫。 這才想起來:對哦,嫣翁主也是女子!她對于女子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的規矩,向來都是十分輕視的!如果典籍文章上有這種話,她向來是當廢話的——搞球!說順嘴了! 陳嫣微微一笑,然后才慢條斯理道:“女子就一定要善于縫紉之事?恐怕不見得罷!我家中長輩、同輩的女子,也不見幾個會針線活兒的。宋女郎若是將來能撐起家業,她就算雇人為她縫補,又有誰能多話呢?” 人家有錢,自己找人做縫縫補補的事情,其他人吃得撐了才會說——就算說,估計也是羨慕嫉妒。 這個桑弘羊又該怎么接?只能原地裝死了。 宜將剩勇追窮寇,陳嫣又和顏悅色道:“還說天底下男子就該撐起一家重擔呢!可是桑公子觀之,又有多少人家做的到?” 男尊女卑是各個學說都認可的,男子是一家之主,也是大家認可的。而在認可這個的同時,也幾乎是同意男子必須肩負起養家重擔。從某種意義上這可以看成是權利與義務的對等關系,男人想要取得壓倒性的地位,那就得在經濟上徹底支撐起家庭。相對的,后世女性地位越來越高,那也不是人的覺悟越來越高了,而是女性走出家門工作,實現了經濟獨立! 而在這個時代呢,按照各個提倡男尊女卑的大佬所說的,女人就該這樣,就該那樣——那男人呢?按照各位大佬的要求,男人做到了他們理想中的那種狀態嗎?答案是否定的。 后世陳嫣不清楚u,至少這個時代的普通家庭,光憑男人是無法養家的!女子需要紡織,需要喂養雞鴨等牲畜,這些副產品和男子生產出來的農產品一樣,都是家庭的生活來源——甚至農田里的活兒,壯年女子也是要參與的! 城市里的婦女更進一步,還會走出家門接受雇傭,賺取家庭生活所需。 一般人家,若是家中婦女只會縫縫補補、做一些家務,然后就在家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恐怕一家人就要餓死了! 這種情況下,漢代婦女的社會地位、家庭地位可是很高的! 陳嫣也不是故意要抬杠,所以讓桑弘羊住嘴之后也就不說了,繼續低頭做自己的冬衣。 旁邊的宋飛熊呆了呆,原本的羞惱之色盡數褪去,忽然覺得方才的心情挺沒意思的。心情恢復平靜,于是耐心地將做的一團糟的冬衣拆開——回頭再請教院子里的婢女吧。 “弘羊你愣在那里做什么?過來幫我扯線!”安靜了一小會兒,陳嫣抬頭,仿佛剛才什么也沒有發生過一樣道。 桑弘羊也沒有男子不做這種事的想法——剛才他本就是為了氣宋飛熊才那么說的。于是陳嫣說什么,他就做什么了。 “我方才沒有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不是那樣想的?!?/br> “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不是那樣想的,是斗嘴時口不擇言…” 陳嫣和桑弘羊同時開口,聽到對方的話,又趕緊同時道:“我知道你…” “撲哧!”“咳咳、咳?!?/br> 第82章 園有桃(1) 室內煙霧繚繞, 又只有微光透射進來, 身處其中難免會覺得很有神秘感。特別是坐在你對面的人還在烤龜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