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季聽離開申屠川別院不一會兒,便在園子里遇到了牧與之,干脆在園子里坐下,與他說起有關申屠川的事。 “殿下沒將皇上允他做官的事說出來?”牧與之挑眉。 季聽搖了搖頭:“自然沒有,這怎么能說啊,他現在心理狀態太危險了,我怕他有了會會去刺殺皇上?!?/br> 她話音剛落,牧與之便看到她背后的樹林一道身影閃過,沉默一瞬后淡淡道:“他不會,如今他是殿下的人,若是刺殺皇上,定然要連累殿下,殿下幫了他這么多,他并非不識好歹的人?!?/br> “連累不連累的我倒是沒想過,只是不想他年紀輕輕就丟掉性命?!奔韭犚荒槼羁?。 牧與之想了想道:“那殿下打算如何?” “我想幫他推拒了,再讓他找個地方好好生活,哪怕做個教書先生呢,能盡快忘掉仇恨生活順心便好?!奔韭爣@了聲氣,“可是談何容易,他太犟了?!?/br> “這么說,殿下沒想過納了他?”牧與之的目光掃過林子。 季聽頓了一下,緩緩搖了搖頭:“沒有?!绷粼谒@里,就意味著見皇帝的會很多,他可能永遠不會放棄刺殺了。而她只要是長公主一日,就不能離開皇帝眼皮子底下一日,不能陪他去別的地方。 她話音剛落,樹林后的身影便消失了。牧與之垂眸,半晌輕笑一聲:“與之也覺得,他不該留在這里?!鄙晖来▽噬系某鸷?,隨時都可以將殿下拉進地獄,所以從申屠宰相枉死開始,他便已經下了決心要讓他離開。 只是沒想到這個會,會來得這么快。 是夜。 季聽翻來覆去睡不著,便去園子里散步,走著走著又來到了申屠川的別院。她看到院子里蕭瑟的身影,沉默一瞬還是進去了。 “怎么還不睡?”季聽輕聲問。 申屠川頓了一下,聲音有些低?。骸白源虻钕碌谝淮蝸?,我便日日在此等候,早已經習慣了?!?/br> 季聽一愣,想起從他搬進來開始,好像她每次過來都能遇見他……她一直以為是他不喜歡早睡,沒有想到原來是因為她。 “今日殿下跟牧公子的話,我聽到了?!鄙晖来ㄑ谙氯f分情愫,平靜的看著她。 季聽怔了一瞬:“你聽我解釋……” “殿下既然不要我,可否放我離開?”申屠川打斷她的話。 季聽瞳孔擴大一瞬:“什么意思?” “殿下放我離開吧,就此斷了干系,日后都不再有任何牽扯,可以嗎?”申屠川說著,竟然輕輕笑了出來。 季聽焦急的向前一步:“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都不做,我保證不會做傻事,不會像殿下擔心的那樣去刺殺皇上,我會……好好的、長長久久的活下去,但前提是殿下放我走,好嗎?”申屠川說著,指尖開始發顫。 季聽怔怔的看著他,問他和公主府斷了之后想做什么,可申屠川卻不肯說,她什么都問不出來。 許久之后,季聽啞聲開口:“……好?!?/br> “多謝殿下,”申屠川笑得明朗,仿佛身上的陰霾已經消失,“草民并不大度,您番兩次拒絕,實在叫草民難堪,只愿今后縱然相見,也當不識,這些日子草民便當成一場夢,夢醒了,便不想了?!?/br> 季聽突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能匆匆叮囑幾句便轉身離開了,她的背影一消失,牧與之便從黑暗的角落出來了,朝申屠川鄭重行了一禮:“多謝申屠公子成全?!?/br> “你今日特意叫我聽見那些話,不就是為了這些嗎?”季聽一離開,申屠川臉上的笑便淡了。 牧與之此時臉上再沒有調笑之色,聞言也只是輕嘆一聲:“牧某知道申屠公子不會放棄復仇,只能出此下策,還請公子見諒?!?/br> 申屠川不舍得離開公主,也不舍得放棄復仇,最終結果只能是連累公主,還不如讓他知道,公主心里沒有他一點位置,讓他徹底跟公主府斷了干系,日后復仇成也好敗也好,都與公主府無關,與公主殿下無關。 申屠川平靜的看向他,冷清的眼眸多了一絲深沉:“殿下是我的,有朝一日終究是我的,在我沒來接她之前,替我照顧好她?!?/br> 牧與之被他的氣場壓得一窒,等回過神時申屠川已經離開了。他眉頭微微皺起,第一次覺得事情要脫離他的掌控。 第二天一早,公主府突然傳出申屠川不滿長公主又納新人的消息,接著便是長公主怒把申屠川趕出公主府,并揚言和他斷絕關系,此生不復相見。 隔了幾日,皇上召見申屠川,看到他身上被長公主打出的血淋淋傷痕,確定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和好,便不再擔心孤身一人的申屠川背靠長公主,將原本打算給他的官職換成了高出兩個品階的。 天氣越來越冷,一場雪示意著冬天的到來,而最后一片雪花融化,則代表這個漫長的冬日終于過去。冬去春來,春去冬來,轉眼就是年。 站在街市前等著時,季聽聽到來往的百姓討論起當朝年輕的宰相,恍惚又覺得理所當然。這年申屠川的名聲大燥,不比他父親差,又因為身后沒有世家支持,皇上對他似乎很放心,這么快的往上升一點也不奇怪。 而申屠川也做到了他當初說的,和她做完全的陌生人,這些年偶爾見面也徹底將她當做空氣,半個眼神都欠奉。 “殿下?” 一個糖葫蘆戳到面前,季聽眨了一下眼睛,微笑著從張盛里接過去,張盛是當年成玉關一事唯一活下來的人,養好傷后便做了她的侍衛,如今也年多了。 “天太冷了,殿下還是上馬車吧?!贝藭r有小雪落下,張盛主動幫她撐傘。 季聽咬了一口糖葫蘆:“我想走走,馬車里太悶了?!?/br> “那好吧,殿下當心路滑?!睆埵o奈,只好跟她身邊撐傘。 季聽笑笑跟他閑話:“不是讓你多休幾日么,怎么這般著急回來當值,仔細你家那位吃醋?!?/br> “她才不會,她最喜歡殿下,前幾日還在裁布要給殿下做條裙子?!碧崞鹦纳先?,張盛的臉有些紅。 季聽看他這副樣子就覺得好玩,還未等再打,突然一陣馬蹄聲傳來,張盛下意識護在她身前,一只卻還不忘為她撐傘。 幾匹馬在他們身前不遠處停下,帶頭的人身著黑色蟒袍,頭戴深色玉冠,身板挺直寬肩窄腰,雖然相貌清俊過頭,但周身的威嚴之氣叫人不敢直視他的臉。 季聽愣了一下,雖然之前皇家筵席上遇到過幾次,倒沒想到會在大街上遇到。 “殿下……”張盛警惕的看著申屠川,長公主和這位申屠丞相不和,已經是天下人皆知的事,若這人敢出言不遜,他定豁出命也要給他教訓。 季聽垂眸笑笑,轉身朝路邊走去,算是把路讓了出來。申屠川目光清冷,在她和張盛之間轉了一圈后,冷著臉駕馬離去。 第50章 “那個申屠川算什么東西,就算做了宰相又怎么樣,殿下可是皇親國戚,當真是放肆!”張盛隨季聽回到公主府,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扶云,罵罵咧咧的說著今日的事。 他們兩個年紀相仿,很能玩得到一起去,如今已經是特別好的朋友。扶云聽完也十分氣憤,把里的狗尾巴草扔了出去:“老子當初如果知道他是個這么狼心狗肺的人,就該在給他的補藥里下毒!” “早知道他是這種人,當初就該在他離開之前打他個半死?!睆埵⒁哺胶?。 二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里看到了遺憾。如果知道申屠川如今會成為惹不起的存在,當初真該揍一頓的。 這些年由于殿下上交了兵權,徹底成了賦閑在家的長公主,她的威望早就大打折扣,加上如今最厲害的申屠丞相和公主不合,一些墻頭草更是跟公主府劃清界限,如今的公主府早就不復當年輝煌。 “小少爺,不如我們蒙面潛入丞相府,去給他個教訓怎么樣?”張盛提議。 扶云嘆了聲氣:“算了吧,如此行事雖然可以解一時之氣,但也會給殿下惹來無數麻煩,還是不要搭理他,眼不見至少可以心不煩?!?/br> 如今的扶云已經長成了大男人,加上公主府日益敗落,做事早就不再像年前那般沖動傲慢。他只恨自己不是當官的料,否則至少能去朝做事,說不好就成了殿下的后盾。 “……我實在是氣不過啊?!睆埵⑹钟魫?,當年他的兄弟為保護申屠川爹娘而死,如今卻要看申屠川這般無視殿下,他真替殿下不值,替兄弟們不值。 扶云深深的嘆了聲氣,一臉滄桑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一幕落在季聽眼,她忍不住笑了起來:“這倆人估計還覺得我委屈得很呢?!?/br> 此時她就坐在房間靠窗的軟榻上,本來是撐開窗子透透風,結果就看到這倆人頭對著頭嘀嘀咕咕。 在旁邊椅子上喝茶的牧與之,聞言輕笑一聲:“他們不知道當初是殿下允許了,申屠川才能斷絕關系離開的,自然替殿下委屈?!?/br> “這種事也沒辦法解釋,總不能說申屠川要想仕途通暢,便不能跟我公主府產生關聯吧?!奔韭爣@了聲氣。 她早就想清楚申屠川當初為什么要走了,皇帝雖然收回了她的兵權,但始終忌憚公主府這些年的勢力,申屠川想走仕途重振申屠家,便必須跟她劃清界限,所以她在想明白之后便配合了。 她雖然不想讓申屠川走這條路,但他既然已經做了選擇,那她便不會成為他的絆腳石。 牧與之笑笑:“殿下用心良苦,申屠川雖然不能親自道謝,但也能想得到,他對殿下心懷感激的?!?/br> “……感激倒不用,就是看見我的時候能不能少擺點臭臉呢,”季聽撇了撇嘴,“每次遇見都會看到他一臉冷淡,搞得我都不愿意出門了,生怕在外面碰到他?!?/br> “下次若與之見到他,便跟他商議一下,叫他態度好點如何?”牧與之含笑抿了一口熱茶。 季聽想了一下那個畫面,忍不住笑了:“得了吧,比起我他好像更討厭你,你如果去說了,指不定他要怎么羞辱你……不過就他這個性子,竟然也能爬到丞相的位置,真是太神奇了?!?/br> “申屠川只用了年的時間便位極人臣,段心早非當年的申屠公子,殿下就不要擔心他了?!蹦僚c之淺笑道。 季聽聳了聳肩,似乎毫不在意:“我只是有些感慨而已,談不上擔心?!?/br> “確實感慨,他如今應該也算揚眉吐氣了,不枉當年咱們幫他一場?!蹦僚c之嘆了聲氣。 季聽垂眸沒有接話,心里卻想著,他才沒有揚眉吐氣,他若是揚眉吐氣了,為何這個世界的任務還沒有成功? “皇上前兩日召我入宮了,殿下當時去賞梅了,便沒有告訴你?!蹦僚c之換了個話題。 季聽皺起眉頭:“又找你要錢?” “士農工商,商為最賤,皇上叫我多出些軍費,日后好給我個皇商的名頭,多少地位能上升些?!?/br> “放屁!”季聽有些惱,“他就是在壓榨咱們,雖然跟蠻族打了幾次仗,但這幾年國充盈,遠不到需要百姓出資的時候,若你不是我的人,他自然不會這么苛苦你?!?/br> “若是出銀子能買他個安心,便也足夠了?!蹦僚c之嘆了聲氣。 季聽卻氣不順,這些年皇帝鐵了心清除公主府勢力,她也是一讓再讓,哪怕褚宴有大將之才,扶云讀書天賦極佳,她也沒讓他們去參加科考,唯有牧與之做生意一事她沒讓收斂,沒想到皇上卻連這都看不過去。 “這玩意兒真討厭,我就沒見過比他更討厭的人?!奔韭牃夂吆?。 牧與之沒忍住笑了出來,拿著杯子的也開始抖,只好趕緊把杯子放下。 季聽斜了他一眼:“你笑什么,本宮說得不對?” “沒有,只是看殿下如此護著與之,好像與之更像跟殿下有同胞之誼的親人,與之覺得欣慰而已,”牧與之臉上的笑收斂了些,不經意間道,“皇上也是怕吧,他與皇后娘娘至今無子,而他身子愈發弱了,因此更怕失去對天啟的控制?!?/br> 季聽冷笑一聲:“他活該?!?/br> 或許是她和申屠川沒死的蝴蝶效應,原這個時候其實已經結局,而貴妃女主也給皇帝生了個孩子,可現實生孩子的情節不僅沒有,皇帝兩年前還生了一場重病,那時起身子便虧了,每日里看奏折都不能太久,更別說生孩子了。 這也是為什么申屠川會升得這么快的原因,皇帝的身體已經不能處理太多公事,他急需一個非世家出身、又與皇親國戚不合的人替他處理政事,所以才給了申屠川會。 窗外傳來兩個大少年的笑聲,季聽微微回神。 她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的雪花。第一次在一個世界待這么久,她都快忘了自己是個穿越者了:“扶云張盛,別在外面叨咕了,趕緊進來取取暖,這么冷的天是想生病嗎?!” 她這一嗓子吼完,頓時靈臺清明神清氣爽,看到外面兩人屁滾尿流的往屋里跑時,心情更是愉悅。 “殿下也就欺負欺負他們了?!蹦僚c之失笑。 季聽輕哼一聲,看著房門被打開,二人往屋里擠,卻剛好遇到幾個來送吃食的丫鬟,便接過盤子直接進來了。 “殿下,這是什么稀罕物,我原先從來沒見過?!狈鲈埔荒橌@奇的看著盤子里的點心。 季聽聞言頓了一下,也跟著看了過去,確實是沒見過的東西。她第一時間掃了牧與之一眼:“這是你弄來的?”牧與之的商行遍布天下,也就他能弄來這種稀奇古怪的吃食了。 牧與之垂眸,嘴角噙著一點莫測的笑:“是番邦進貢的,滿皇宮也就兩盤?!?/br> “你從皇上那弄來的啊,”季聽捏起一個剛要吃,想到什么后怒而放下,“是不是他跟你要完銀子賞的?就這么點狗屁點心換走咱們多少銀子?!” “殿下覺得皇上舍得賞給我?”牧與之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