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
梁楨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既如此,那便暫借伯府的地界,養養再走吧!” “謝將軍體恤?!鼻剌赣话?。 看著他們一唱一和,永安伯氣不打一處來,“光天化日之下,梁大將軍帶著禁衛擅闖伯爵之家,就不怕官家怪罪嗎?” “永安伯這是要到官家跟前告我的狀?”梁楨挑了挑眉,“成,不如梁某現在就去汴京府衙,將宋大人請來做個見證,好叫魏伯爺告得有根有據些?!?/br> 永安伯一聽,立馬慫了。下毒謀害親子,他本就心虛,哪里敢驚動那個直腸子的“宋青天”? 梁楨這樣說就是赤.裸裸的威脅。 上百名禁衛軍,一個個披甲佩刀,若是硬抗,不僅沒半點勝算,伯府恐怕還會折上這些好不容易養出來的人。 可是,就這么放任他們救人,永安伯又不甘心。 他在這邊舉棋不定,梁楨卻不想等。 只見他拍了拍手,便有一隊人沖進來,三下兩下把伯府的打手清理了出去。 永安伯許是氣瘋了,不知道哪里來的一股勇氣,拿著劍就要跟梁楨拼了。 梁楨貌似隨意地吹了聲口哨,便見一只白鷹俯沖而下,利爪勾住永安伯的肩膀將人提了起來。 永安伯生得圓胖,白鷹嫌他重,飛了一截就把他丟掉了。下面剛好有個大池子,里面養著十幾只極大的烏龜。 永安伯沒被淹死,卻被烏龜當成肥rou叼住了,恐怕比死了還難受。 魏家人七手八腳去拽烏龜,哪里還顧得上魏三郎? 禁衛們在院外守著,沒人敢隨意進來。小院中只剩下自家人。 秦莞沖著“梁大將軍”微微一笑,問:“將軍可帶了醫官?” 梁楨背過手,從身后拽出來一個人,正是穿著御醫官袍的丹明宇。 丹明宇長到三十歲,生平有兩怕,一怕梁楨,二怕乘馬。如今兩者撞到一塊,折騰得他半條命都沒了。 他半跪在地上一邊干嘔一邊控訴:“姓梁的,我說過了,再強迫我騎馬,小心我把你的事抖落出去!” 梁楨挑了挑眉,翻身下馬,走到秦莞身邊。其間“不小心”踩了丹明宇一腳,惹得他一陣鬼叫。 秦茉看著他那張稚嫩無比的娃娃臉,愣愣地問:“他就是大將軍請來的太醫?能……行嗎?” 秦莞同樣表示懷疑。 “醫術一般,解毒還行?!绷簶E似笑非笑地說。 秦茉還是有些不信,“他看上去還沒三郎年歲大,能有多高的醫術?大將軍,麻煩你請個別的御醫過來,有胡子的那種,好不好?” 不等梁楨應聲,丹明宇便笑著說:“小丫頭,知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別看本官長得年輕,實際比他還要大十歲?!?/br> 說著,拿手指向梁楨。 秦莞無比震驚,“你快五十了?” “五十?當然不是,我剛三十?!钡っ饔罾硭斎坏卣f。說完便感受到一道強烈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仿佛要把他燒了似的。 丹明宇下意識地看過去,瞧見梁楨那張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漏嘴了。 他干巴巴地笑笑,滿臉心虛,“那個,開玩笑,開玩笑哈!” 秦莞看看他,又看看梁大將軍,若有所思。 梁楨察覺到秦莞懷疑的目光,恨不得把丹明宇扔到馬上,繞城一百圈! 丹明宇縮了縮脖子,默默地計算溜走的可能性。 就在這時,魏三郎實在支撐不住,又吐了。 秦茉心疼得要死,急慌慌地跑進屋里。 秦耀顧不得許多,抓著丹明宇的衣領就把人提了起來。 丹明宇被勒得差點斷氣,剛剛緩過一口氣,便氣得大叫:“我丹明宇發誓,這輩子絕不醫治如你們這樣的莽夫,絕不!” 秦莞想笑,又忍不住同情他。 最后還是魏三郎虛虛弱弱地替姐夫和大舅子賠了好些不是,才哄得丹明宇消了氣,坐下來給他診脈。 “確實是中毒?!钡っ饔罨謴土苏浀哪?,“中午吃的什么,可還有剩?” 秦茉搖搖頭,“三郎最愛吃紅豆冰沙,就那么一小碗,早就吃光了?!?/br> 丹明宇哼笑一聲:“那可不是能吃的赤豆?!?/br> 秦茉一愣,“我親自做的,豆子也是尋常用的,我豈會認錯?” “把碗拿過來,我需得確認一下?!钡っ饔畹?。 秦茉連忙叫人去拿。 環兒很快回來,手上多了個白瓷碗。碗已經洗過了,不過丹明宇還是從碗沿處聞出了一些殘余的味道。 “不是赤豆,而是相思豆?!彼f。 秦莞一愣,下意識地撫了撫腕間的念珠,“大人是說,相思豆有毒?” 丹明宇點點頭,“此物做念珠并無大礙,完整地吞下也不會致命。然而一旦表皮破損,內里的毒液浸出,三顆便可致命?!?/br> 秦莞手上一顫。 梁楨抓起她的手,抹下她腕間的珠串,遠遠地丟了出去。動作快得秦莞來不及反應。 看著散落一地的相思豆,她眼中劃過一絲不舍,“那是母親留給我的?!?/br> “岳母想給你的是惦念和庇護,絕不是這有毒的珠子?!绷簶E沉聲道,“若岳母知道這珠子有毒,絕不會給你?!?/br> 秦莞頃刻間被他說服了,她從來不知道“梁大將軍”口才這么好。 丹明宇壞笑著給梁楨拋了個媚眼。 梁楨連個眼神都懶得給他。 秦修插口道:“丹大人,不知我這妹夫可還有救?” “當然有!”秦茉氣哭了,“二哥哥你說什么呢,三郎不會有事的!” 秦莞也不贊同地白了秦修一眼。 秦修摸摸鼻子,默默地退到自家兄長身后。 不料下一刻便被秦耀揪了出來,丟到秦茉跟前。秦茉毫不客氣地踢了他一腳。秦莞也順手打了一下。 秦修假哭著縮到魏三郎身邊,魏三郎雖虛弱,卻笑得極燦爛。 丹明宇看看秦家兄妹,又看看梁楨,終于知道他為什么愿意為秦家出頭了。 ——從小活在勾心斗角里的人,就是容易被這樣愉悅而親厚的家庭氛圍吸引呀! 既然是梁楨在意的人,丹明宇自然會盡心醫治。 好在魏家為了營造魏三郎“吃壞肚子,腹瀉而亡”的假相,毒量下得不大。 丹明宇一手托著他的后腦,一手將細長的竹片壓到他舌根,將胃中的殘毒催吐出來。另外又給他喂了顆導瀉丸,腸中的毒也排了個七七八八。 為了保護腸胃,他讓人找來煮開的牛乳和生蛋清給魏三郎灌下,之后又開了個補氣養身的方子。 忙活完這一通,魏三郎雖然更加虛弱,好在臉色明顯好了些,腹中也不再疼痛難忍。 丹明宇松了口氣:“命是保住了,只是你身子本就虛弱,這些年體內積蓄了太多殘毒,得看今晚能不能熬過去?!?/br> 聽了這話,魏三郎不僅沒有絲毫怨恨或惶恐,反而淡然地笑笑,恭恭敬敬地向他道謝。 丹明宇挑了挑眉,不由地對這個看上去飽受欺凌、軟軟弱弱的人多了些好感。 秦莞同秦耀交換了一個眼神,兄妹兩個齊齊看向魏三郎。 秦莞有些不忍地說:“三郎,你若還能撐住,可否許我問你幾句話?” 魏三郎點點頭,“長姐盡管問?!?/br> 秦茉小聲反對:“大jiejie要問什么,就不能等三郎好了再說嗎?” 秦莞無奈地看了她一眼,傻丫頭,沒聽丹太醫說嗎,魏三郎很有可能熬不過今晚。她之所以趁現在問話,并不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而是要替秦茉做打算。 上一世,魏三郎死后秦茉在魏家守了四年寡。這一世,既然知道了魏家人有問題,總要問明緣由,不能再將秦茉一個人留在這里。 魏三郎是個聰明人,不等秦莞再開口,便主動說道:“長姐是想問父親和主母為什么會給我下毒吧?” 秦莞點點頭。 魏三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慘淡的笑:“我身上能讓他們圖的,不過是一個‘錢’字?!?/br> 他往舌下壓了兩片人參,強撐著起來,掀開床帷,露出里側的墻面。 墻上掛著一張春.宮圖,秦莞不經意瞧了一眼,立馬扭開了臉。 “得罪了。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們深信我是個廢人?!蔽喝杀傅匾玖艘臼?,轉身將圖扯下來,露出后面的墻皮。 墻上碼著一層層青磚,乍一瞅看不出區別。只見魏三郎一陣敲敲打打,不知觸動了哪個機關,便有兩塊磚凸了出來。 他將磚塊移開,從里面的孔洞中摳出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盒子。 “茉兒,借你的簪子一用?!蔽喝晌⑿χ聪蜃约旱钠拮?。 “啊,簪子?哦哦!”秦茉早就看傻眼了,聽他一說,這才愣愣地將頭頂的金簪取下,“是你送我的這支嗎?” “正是?!蔽喝山拥绞掷?,捏住簪頭的金鳳,往左扭了三下,又往右扭了兩下,只聽咔的一聲輕響,鳳頭拆開,露出一把金鑰匙。 “這是鐵匣唯一的開啟方法,若鑰匙丟了,里面的東西再也拿不出來?!?/br> “這么重要的東西,你居然隨隨便便給了我,也、也不怕我丟了……”秦茉嘴上說著埋怨的話,心里又甜又感動。 魏三郎摸摸她的頭,溫聲道:“本來想著,等我走后就把這些東西都留給你,現在看來卻是我想錯了,這東西不僅不會給人帶來福氣,反而是禍害?!?/br> 說著,他便打開了鐵盒子,從里面拿出一張又一張的房契、地契、錢莊憑據,還有一個巴掌大小的令牌,上面寫著一個行體的“漕”字。 秦茉的眼睛越睜越大,先是吃驚,繼而是生氣,忍不住推了魏三郎一把,“我才不要你的破東西,我就要你活著,好好活著,活到一百歲!” 邊說邊哭,邊哭邊打魏三郎。 魏三郎被她一通揍,咳嗽不止。 秦家人各自扭開臉,不吱聲——他們的心眼都是長偏的,一致認為抱著金山卻一心求死的魏三郎確實該打。 丹明宇出于醫者的責任心,抱著手臂涼涼地提醒:“再打就死了?!?/br>